記錄流水帳 寫作，就是為了生命的重量不被輕輕抹去。讓過去和未來沉沉地存在，肩上和心裡感到它們的重量，甚至壓迫，甚至刺痛。現在才能存在。現在才能往來於過去和未來，成為夢想。(史鐵生《務虛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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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貪愛：）習慣、秘密

　　他坐在我對面的左方，相隔著桌子，面對面。瘦瘦的手，帶著男子應有的骨感及密集的根部。他不會直眼看我，總是偷偷地、偷偷地。一桌子都是牛排、冷麵、沙拉、雜食。我們均在小城的對岸，於這餐廳，慶祝普天同歡的冷冷節日。

　　坐著我旁邊的，是另一個他。他很愛我，照顧我。但，已漸漸變成了一個習慣，像每天都會走過的街道，總不會看出細微的變化，實際上，我只愛了他一段很短的時間，但，因為這個習慣，我竟然有能耐維持到現在。

　　也許，接近另一個他是因為他，從第一眼在門口看到他，就被他的「木訥」所吸引。我不喜歡小丑，另一個他總在我面前嬉皮笑臉；我不喜歡骯髒，另一個他竟然穿鞋子不穿襪子，我有潔癖，接受不了；我不喜歡吵耳，粗言穢語也是吵耳的一種，吵架也是吵耳的一種，另一個他的存在，到了後來，也屬於吵耳的一種。

　　另一個他是一個聯繫品，要是沒有了另一個他，我會跟他失去聯繫，所以，另一個他有他存在的理由。

　　我常想，這樣可以嗎？當他是另一個他，另一個他當作他，假裝自己跟一個愛的人生活，那不愛的人就在外面，可以嗎？

　　嘗試過。發現不成，原因是，喜歡與愛，都是騙不了自己的。

　　我常想，要是另一個他消失會多好：我就可以跟他一起；他的手必定很大、很溫暖；他彈吉他時還會流口水，很可愛！他的身體高大，給我充分的安全感；跟他安安靜靜地坐著，看著海，倚靠著他瘦骨卻堅硬的身驅，享受涼風吹來的恬靜時光；他反叛卻不說話，「木訥」地桌子的對面，引誘著我；重要的是，他穿的襪子，必是厚厚的那種，毛巾的棉質，舒服的觸感，沒有破洞，不會一個不小心露了大腳姆指頭。

　　他、我與另一個他都點了牛排，吃過餐廳提供的自助餐。另一個他說了很多很多的話，那聲音在吵，加上餐廳的其他刀叉碗碟及其他客人的聲音，沒有別的。難道他讀到我心裡的話？知道我這幾天都想著今晚的來臨，挑選禮物，悉心裝扮，想像情節。我臉，不知不覺地泛起紅暈。

　　另一個他聽到了沒有？「我不愛您！我根本不愛您！我只是利用您！好嗎？不要再對我說髒話！不要在我面前裝帥不帥！不要發出那噁心的體臭！太多不要了！說不完的多！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愛就是不愛！愛情不能勉強，這是恆久不變的大道理！」

　　沒有心靈相通的回應。比如我喜歡寫實派，另一個他喜歡印象派。我感覺不到印象派的好，另一個他感覺不到寫實派的好。

　　飲食過程還是進行中，我騰出時間拍了些照片。另一個他吃了若干多的食物，說要投降了！我跟他還在慢慢的吃，細嚐食物的味道，這樣做，時間，會不易流逝嗎？

　　冷冷的節日，在小城的對岸，大家都是異鄉客，我們交換禮物。一本藍色的記事本本，是我送給他的。我知他活得不快樂，我說就將不快樂寫在這裡，我想我會試著細聽。他送我一本Emily的漫畫書，說我很像她，對！我古怪得很，貪心地愛上愛不到的人，活在痛苦之中，世上只有一個人，能知道這個秘密。

　　在凜冽的大街上，三個人並成一行。另一個他跟我們有說有笑的，我們都只有笑，沒有說。

　　很多事情，不自不覺地發生，只是，我不想，他不問，另一個他不知。

　　街角，分別，背影，等待，再見。


二零零九年五月十一日


圖片解說：
拍攝者　：我
拍攝時間：二零零九年四月六日
拍攝地點：西班牙巴塞隆那巴約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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