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流水帳 寫作，就是為了生命的重量不被輕輕抹去。讓過去和未來沉沉地存在，肩上和心裡感到它們的重量，甚至壓迫，甚至刺痛。現在才能存在。現在才能往來於過去和未來，成為夢想。(史鐵生《務虛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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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遇，沒有物理原理在

 

 

　　金碧輝煌的酒店大堂，垂吊著晶瑩剔透的大型水晶燈，襯托著擺放在周圍價值連城的古董，光澤亮麗的雲石地板上佈滿人群，有流連忘返的旅客、有玩耍快樂的小孩、有行色匆匆的人、有等待等候來的人、有百無聊賴的人。有不少人，卻又不太多人…

 

　　在那典雅與舒適的沙發，放置在大堂的旁邊，幾乎與窗相鄰，她坐著，看著窗外，行人汽車向前奔馳，在此刻，她的眼裡，這些彷彿都是透明的。坐著、坐著，她試圖冷靜，可心情還是興奮激動，還未能平復下來。這酒店的宴會廳，正在舉行一個舉足輕重的物理科學研討會。她參加，已不知是多少屆的事了，但，能站在台上發言，向大家展示她多年來研究的學術成果，這卻是她的第一次。她等待這個位置，雖沒有那些窮盡一生研究卻都找不到什麼值得人注意的科學家那麼長，可是，由中學開始，她喜歡上這事情，不能自拔，到現在，快二十年，這些日子，她每天在實驗室，甚至每夜與實驗物質用睡，所花費的心力與時間，相信絕大部份人都不能了解的。

 

　　發現這物質，是小城在物理科學上對世界的一個成就，於是，她下星期，就要離開小城，拿著國家發下來的聘書，到國家首都的物理科學研究處工作。對她，是一件身不由己的事情，要她，放下小城的一切，包括所有牽絆，給她，表面將她的成就再推上一層樓。無疑，是一件光榮的事。故此，她身邊的人，都很支持她。但，每次想到這一點，心裡興奮的澎湃感，像是潑來冷水，暖和身體不禁遇上寒氣。

 

　　她從沒跟別人說過她這感受，到了這個位置，誰也不能相信，原因有很多。

 

　　坐著，這只是在會場走出來透透氣的片刻時間，何必要想那麼多？一會兒又要進去了！腦袋現在可以的話，就休息多點吧！卻，不經意掃入眼睛的，是如此突然，心臟暴跳得快爆炸。自從研究了物理科學，她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他，她更聞到，這是他的氣味，剛從她的身邊匆匆走過。

 

　　她站起來，雙腳完全是潛意識地急步走了起來，跟著他，一位身穿西裝的男子，接近了，但她還在猶豫中，要怎樣做？叫他？拍他？走到他跟前？

 

　　瞬間，他轉個頭，看到她，沒有認出她，沒有發現她。

 

　　這個男子，她人生第一個證明某物理定律實驗，就是與他一同製作。是他，跟她說，他最愛的，就是物理，是他，跟她說，人的記憶與印象，其實就是一個物理現象，是他，跟她說，他長大後會入大學，讀物理科學，研究將記憶與印象從腦海中如果提取出來，是他，是他，曾幾何時，她以為他，已經死了，因為，二十多年，他像是消失了，在地球上消失了。

 

　　「HI！HI！你是X嗎？記得我嗎？我是Y呀！」就在他快轉回頭向前之際，她一切顧慮都拋遭腦後，跟他說。

 

　　他看看她，之後，垂下眼睛。再來一個親切的笑容。「Y！好久不見！你好嗎？」

　　

　　他，感覺變了很多。「是呀！真是很久沒見！」

 

　　一個笑容。身穿一襲西裝，胸前掛了一個名牌，是他，現在，他是一名「客戶服務經理」。

 

　　「會議廳…」她趕緊說。「你知道嗎？」

 

　　「好像在舉行一個會議，對嗎？你不到找會議廳？」

 

　　她失落，感覺湧上，心有點墜下。「我…迷路了…」

 

　　「我可以帶你去。」他說。

 

　　「謝謝！」

 

　　「你…在這裡上班？」

 

　　「對！」

 

　　「我以為你…當了物理學家了！」這是她一直以來很堅定的想法。曾經，她更天真，以為，可以在某個國家的物理科學界中重遇他。這是自從他無故離校後，聽說是舉家移民。

 

　　「不要說笑啦！這並不是中學時的簡單玩意！」

 

　　「那都是！」顯然他記得她，記得以前的事。但，已變質。

 

　　「你在這裡參加會議？」

 

　　「是！」

 

　　「好像是個科學會議？」他笑。「難道你成為了科學家？」

 

　　「沒有了！我只是去幫手…是工作人員…」

 

　　「啊！」

 

　　「是呀…」她試探。「講座會派一些書，我進去拿些送給你…當是禮物…」

 

　　「不用啦！我沒有看書，很多年了！」他笑。「現在看書，都是幫兒子溫習時看他的書而已！」前面不遠處，就是會議廳，他指一指。「前面就是了！」

　　

　　「你的兒子…」她的心很酸，但說話卻很鎮定。「有一些科普的童書，也可以給他看看！」她不知為何，心裡執著，想他要書。

 

　　「好呀！先謝謝你！」

 

　　「不過，這裡暫時未有，我可以要你的電話與地址，以後有空拿過來送給你，可以嗎？」這執著，事後她回想，只覺得可笑！當時，還妄想給他看今期的《物理科學》，刊登了她的一篇〈記憶與印象－物理呈現法〉。

 

　　「這樣…不太方便。」他臉上的笑容，仔細看，有點僵硬。「這是我的名片，你可以將書送到這裡，寫上給我及我的部門就可以了。」面對奇怪的客人，他往往只想快逃。會場咪高峰傳出演講人的一陣陣男人聲線。「會議廳就在前面。如果沒有什麼問題，我要先走了，我還有事在忙。」

 

　　「好的！」

 

　　「再聯絡，Bye！」

 

　　他已走到她的身後，她才晃過來說。「我會將書給你！」

 

　　「好的！謝謝你！」他已昂揚大步地向前走，回頭一笑報以感謝後，再沒有轉過頭再看她一眼。向前，向前…

 

　　背影，慢慢淹沒在人群與建築裝飾之中。

 

　　幾天後，一個大晴天，太陽大得使一切都不自然。她上了飛機。正式在國家最頂尖的物理科學研究處工作。

 

　　一疊童書在她的書桌上。直至她半年後回來度春節。童書，才被她放回書架。

 

 

 

二零一一年八月十一日，澳門

 

 

 

圖片解說：

 

拍攝者　：璁

拍攝時間：不詳

拍攝地點：不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