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聲音壓至極低的分貝:「當一個身體住進兩個靈魂,究竟是雙生抑或雙滅?」
她趴在黑色冰涼的桌面,瞇著眼盯著自己的倒影,想著她們的不同。她眨了一下眼睛,眼睫跳躍的弧度猶如蝴蝶的振翅,每一次輕輕顫動,皆可見薄翼上浮現的巨大花紋,如此鮮明、危險,而迷人脆弱。
那是一幅幅關於記憶的畫面,每當這個時候,她都感覺自己是一隻蝴蝶,拍振著纖弱的翅膀,隨著光線的不同角度折射故事的扉頁,有被燭光映紅的笑容,水中幾近窒息的親吻,也有這般逼近現實、鏡子裡的蒼白容顏。她止不住藉由捏痛大腿,來確認自己正處於現實的當下,她多麼害怕、多麼害怕,多麼害怕靈魂似飄散的鱗粉,一閃而逝,而不留下任何重量。
整個下午,她手邊重複著無意義的事,整理資料、打包舊衣服、打掃房間、翻了幾本百看不厭的散文集,仍心緒焦躁、心神不寧,惟有心跳聲越來越沉重、劇烈,逐漸佔領所有感官知覺,足足好幾分鐘,她讓自己待在純粹的心跳聲裡,數著一聲、一聲、一聲、一聲……。
盡其所能地深吸一口氣,她命令自己冷靜下來。時間該到了。抬頭望了窗外的黃昏景色一眼,微微一笑,為自己近乎完善的心理建設感到滿意。黃昏越來越沉,將她腥豔的情緒沉入黑夜,她知道「她」要來了。
融融嬌媚一笑,整幅春景似在眼前展開,桃蕊初綻,便要爭豔群芳。一身窈窕婀娜,舉止行步間猶似滿樹迎向天際的桃色,亂人心扉、動人心弦。融融明白自身的魅力,她能像一把竄向心頭的紅火,燒得人情苗旺盛,一發不可收拾,以致恨不得被燃燒殆盡,徹底在痛苦中體現激情。她明白,她甫一出現,胡峰即為她熱烈灼傷。
毫無疑問的,胡峰瘋狂地愛她,愛到早忘了那個原本的女人,那麼無趣、乖順、溫柔太過、職業是教師的女人。虧那女人還是她另一個分身,她的第一號情敵呢,如此輕易言敗委屈求全的,誰能夠瞧得起?儘管憔悴地褪盡顏色,心緒幽怨轉折,她也不會同情半分。
融融不在乎胡峰當初如何愛上那個女人,正如她從不懷疑胡峰如何愛上她。可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始終是在背的芒刺時時札疼她,是一道揮之不去的陰影,在她缺乏防備之際兜頭罩下。即便現今已獨占胡峰的懷抱,他微笑時,眼中溫柔的陽光,只為她一人照耀;他深情凝望時,眼中閃爍的星光,只為她一人傾倒;他的喜怒哀樂、愛恨情纏,亦只為她一人牽動。
但她們本就是同一個人。
「我們讓她的人格消失好不好?」她望著他驚訝的表情,瞬間自己也感到驚訝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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