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灣不坐一下台鐵,會若有所失。北部沒有藍皮鐵和白鐵仔,但一般的通勤車也令人滿足。
火車行,可以為「車」,也可以為「站」,這一次「車」讓主角位予「站」。
就快到瑞芳轉平溪線前,有個治癒系小車站,拍過MV,叫「暖暖」。
只停區間車,沒有站長,沒有辦公室,有一點孤清,偏偏名字是「暖暖」,帶上點點反差萌。無人荒涼車站配搭小確幸名字。
月台、天橋、路軌、站牌、長凳,掉漆的掉漆,褪色的褪色,發黃的發黃,生鏽的生鏽,陳年的味道不脛而走。這種「陳年」是渾然天成的,風塵僕僕,毫不刻意,實實在在。
月台被路軌分割成,分站兩邊,於是成了這麼近那麼遠的狀態,仿佛兩步就到,但得上上落落爬天橋。
甫下車已發現幾名女子正影相影得興高采烈,忽爾這面忽爾對面,站牌前、天橋上、花草下,來來回回,你影我我影你,面不紅,氣不喘,蹦蹦跳跳,活力無窮。另一對情侶姍姍來遲,你儂我儂,花招百出,高炒三七面,瞓地轉角度,坐月台邊踢踢腳伸伸手。
「找死嗎?別坐下來啊!會被撞到啊,列車速度可是很快……」
突然奇來的大喊由一邊月台傳到另一邊月台,情侶一面錯愕地望着大叫的大叔,攝手攝腳地爬起來,茸茸頭的離開。大概沒有想過影個相都被教訓起來。
暖暖站只停區間車,也就是說飛站的比停靠的多。停靠的列車會減速進站,飛站的列車正在全速前進,那個更危險不言而喻。道理不會不明白,但來到現場,好像空盪盪的,沒有甚麼車啊,往往就忘了這回事。還好人大了比較怕死,不敢再亂踏路軌,不然被罵個狗血淋頭的就得換人了。
在接近中午的大太陽下,景物看上去都有曝曬過後的泛黃和被蒸發的錯覺。
情迷這個地方的名字,於是試圖去找紀念。以車站為中心,沿橫向大街走去尋找郵局。過馬路,再過河,來到被河分割的一方,大街延伸到某處,才發現地圖上的「郵局」是指「中華郵政ATM」,並不提供郵政服務……沒找到郵局,企圖寄出來自「暖暖」的明信卡失敗,下個目的是無目的地遊蕩於街頭。
雙目所及均為平房,下鋪上居,小店小鋪,社區設備,學校診所之外,沒有觀光點,百姓生活更如是吧。折返之時,忽見指示牌說文創園區在附近﹗可是沿着那個方向看過去,橋底之下,甚麼也看不出來…
返回車站,往倚着路軌的一邊前進。
先要光明正大地橫過路軌。在車站內得走天橋,但在車站外,距離不到一百米,聽著平交道的叮叮叮叮,閘打開之後就可以大搖大擺地走過去。
平交道後的一邊果然比較熱鬧,房子長得高大一點,挨得緊緊,顏色斑駁,又似加了灰濛濛的濾鏡,看上去倒是同一個色調了。馬路上的車、走道上的人都密集一點,但仍然跟台北市商業區的車水馬龍有別。往前走,一個街口跟幾個街口的分別似乎並不大,能感受到生活在轉動,習以為常的每個日子。
能夠因為車站名而決定到此一遊,其他的就比較隨意,看到特別的是驚喜,甚麼都遇不到也樂得清閑。
感覺遊盪得夠了,下一站再游盪。就在旁邊的四腳亭站下車。下車的原因也很簡單:名字可愛。(文字控MODE發動)
沒有MV的加持,字面上沒有「暖暖」的溫度,四腳亭徹底低調。連車站站樓也長得不太像車站,淡黃色兩層水泥小房子,「四腳亭車站」金字刻在石裡,鑲到牆裡,車站正面連台鐵標誌也找不到,和四周的建築物混在一起,毫不違和。
前站似無去路,於是轉攻後站。四腳亭是平靜小站,所以連帶站樓、出口、隧道都清靜而隱秘,隱身於周圍的事物中。外面大大的太陽都似乎照不進隧道,地面地底差了幾度,接著隧道盡頭的出口爬了一頭藤蔓,漆油剝得花花,水痕深深淺淺,層層入侵牆身,站於雜草小樹之間,配以現場泊得東歪西倒的機車,要不是從裡面走出來,就要誤會這是孤立的廢墟了。
圍在車站附近都民房都停留在某個年紀的模樣然後變老,風塵僕僕。界於鄉村與市鎮之間,未長大已老去。一路前進,離開車站,顏色才豐富起來,除了房子,還有公園、河流、遊樂設施,然而都有些年歲了。不其然又瞥見「xx文創園區」的指示牌,可仍然看不出端倪,由暖暖到四腳亭,敢情佔地很廣但又很隱秘。(後話:很久很久之後才知道,「文創園區」指的是大型墓園連同園區的休閒養生設施……)
由於沒有地圖,真的見路行路。路過村莊小區,過基隆河,再走下去就接上了大馬路,一下子就車水馬龍。不遠處出現的公寓、大廈、超市無疑是「新市鎮」。他們已不依靠火車,公路才是王道,新城與舊村的對比就出來了。
沒有看到甚麼,沒做過甚麼,單是行都滿足。來的時候步步漫遊,折返倒是乾脆,三兩下手腳就回到車站附近,坐進古早的食店吃遲來的午餐,也避一避太猛的太陽。
四腳亭站雖小,仍然有正正經經的售票處和月台。上下車的乘客不多,被裁掉的可能並不是沒有。太陽之下,不知道像這樣的小站會不會甚麼時候被蒸發掉。
區間車帶我來也帶我回,看着列車駛回市中心,天色真的下沉,但非黃昏夕陽,而是烏雲密佈,風雨欲來。果然,進站時的大太陽,出站時換成傾盆大雨。
奇怪啊,明明在南部時大家都穿雨衣,所以一心帶雨衣出動,地點改在北部,人人撐傘,穿雨衣又變成稀客…
雨中找路,雨中散步,看由老房子改造的展示館內水桶一個個,想起「屋漏偏逢連夜雨」這老話…
四四南村是眷村活化再利用的先例,房子改為公教館、展示廳、咖啡店、精品舖、工作室…周末開放戶外擺攤,可以想像不下雨更會熱鬧。眷村房子一層起兩層止,水泥身瓦蓋頂,灰灰黑黑,唯保留了舊有的鮮艷,藍、綠、橙、紅,大大的顏色有時代的痕跡,有時候叫人卻步,現在則叫「懷舊」,令人愛不釋手。
即使雨不小,但無阻私影男女在草地上、屋簷下賣力演出。雨點大,就躲進咖啡店、精品舖,看本地文創,來點輕食,呷口咖啡;雨點小,再出動巡視手作攤檔。攤檔多走溫和路線,不玩諷刺、搞怪、刺激,一氣柔順。村內各設施開放有時有限,隨意不得,大雨之下,更加只能望門興嘆。
一街之隔,101為背景,與眼前的眷村相映,那麼近又那麼遠,新舊交疊。
然後來到很熟悉的夜市,第一次來台北,第一次一個人來台北,都來過,像老地方,不想思考的時做就自然而然地來到。印象中好好吃的味道好像不見了,耳邊多了很多很多翹舌口音,口袋的錢好像不敷用……心理上的熟悉和現實已有差距。
好多風景都已變改,只要幾年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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