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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說故鄉

      腦子裡開始有了「故鄉」兩個字是負笈外出，成了他鄉遊子之後，午夜夢迴，每每回想起伴隨小時候成長的周遭一物一景，心底的弦悄然撥動，耳際響起父母的叨叨絮絮，盪著清風輕輕地划過夢中水道，一片既熟悉又陌生的樂土。 

    鼻涕兩行常輕掛，光著腳丫子的童年歲月，幾個青梅竹馬一起盪鞦韆、過五關，一言不合吵架時被扯辮子的驚聲尖叫，更有不堪回首話當年與弟弟搶吃雞腿的場景記憶；夏夜晚風裡老榕樹下奶奶搖著芭蕉扇說故事的模樣兒，曬穀場族人演練八家將，還有一個退伍老爺爺，連續好幾年夏天奉派在村子入口的馬路邊計算人車出入流量，整著農村正蓄勢待發，為鷹飛沖天的明日卯足了油門。老伯伯一邊執行任務，一邊教我們小孩子做竹蜻蜓，那是他的絕活兒之一，不消幾分鐘，一支竹蜻蜓就做好，他的竹蜻蜓可以飛得老高；老伯也教我們玩彈弓，他的彈弓也做得又快又漂亮，叫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一個長年外出做進出口生意的親戚，賺了大錢，過年時坐著黑色大轎車回故鄉來，招來左鄰右舍羨慕的眼光，年幼的我還偷偷輕撫汽車引擎蓋，被它透析出來的反射亮光嚇了一大跳；而另一個族人聽說因賭博在外贏了好幾棟房子，他是人見人怕的鬼見愁大老千，但回鄉過年從來不出手詐鄰居銀兩，還會故意小輸，惹得大家不可置信的喜歡，他說：「 耍詐使壞是對付玩家，人不親故土親，哪有對付自己人的道理？」盜亦有道？好多年以後，我從國文課本讀到這句話時，想到那位鄉親，而後聽說他還是因為耍詐失手，最後還是賭上自己一條寶貴的性命！「腳踏實地」才是根本啊！故鄉曾有榮景，超乎想像的短暫。「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離家多時，逢年過節，家人每每引頸遙盼，期望他鄉遊子能回家團聚，尤其是母親，格外不忍兒女漂泊在外，每次返家，行李還沒放下，母親便拉著我上下打量，噓寒問暖一番！母女間情感的表達是內斂靦覥的，原來素樸的語言背後潛藏著母親澎湃的慈愛。

      故鄉是農業縣，水稻的耕作是農村生活主體，農夫看天吃飯的種種無奈，頗令人慨嘆深深，父母親長年在田裡忙碌，小時候還能多少幫點忙，離家在外後自是不可得。每到農忙期，年邁的父母只好大部分請人幫忙，兩老努力善後，「誰知盤中飧，粒粒皆辛苦。」有詩一首這麼描述著：

喜愛變臉的老天總是喜怒無常
招來風雨肆虐水田秧苗
蟲子嚙咬即將成熟的禾桿
天空瞥過頭去
無奈地攤開雙手
啊！水稻的收成看天
當六月的割稻機輪番上場
麻雀興奮地拍拍翅膀
撿拾遺落的穀子
以及辛酸

    隨著工商業進步，故鄉人口也逐漸凋零，年輕人因為都會討生活容易，人口大量外移，水田裡留下的全是老人的身影，從施肥、除草、噴灑農藥到收割，不管豐收、欠收，鄉民總是順著土地的節奏過活兒；村落裡於是多出許多空屋，守候著不一定會回來的主人。歲月齒輪依舊邁步向前，卻造就一大奇景-------那就是絕大多數村民都是已上了年紀的老人，更有兩老全年無休幫忙帶孫子孫女，形成隔代教養的時代奇觀。故鄉曾經是兒時孩童嬉鬧的天堂，諸多輝煌、更多旋律蠕動於落葉底層下，夢中再現，陌生中微微透視著快速變遷。

有荷雜誌第13期P 96-99

（圖檔是老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