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希望永遠是朋友 (中)
高一那年，在社團辦公室門口撞見他的畫面，從來不曾停止地在我心中盤旋，從前那只是一段默劇的影片，如今變成有主題音樂的MV，每一句歌詞，彷彿都是他想對我表達的心聲。我無法分辨這是一廂情願的自作多情，還是他很特別的回應方式。已經混淆了好幾年的思緒，累積成一股巨大的壓力，讓我急於想要弄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難道，生命的腳本已經走到了我該正式向張威告白的時刻？
演唱會活動非常成功，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在現場主持活動的靜荷和在電台主持廣播的董森森連線，她們在不同的場地聯合接受觀眾及聽眾報名，回答問題，每答對一題，主辦單位就會代替參賽者捐出一千元給需要幫助的弱勢團體。問題兼顧趣味性及知識性，例如：
問題：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所擬定的「世界讀書日」是哪一天？
答案：每年的四月二十三日。這是因為英國大文豪莎士比亞逝世於西元一六一六年四月二十三日。為了紀念他對文學的貢獻而制定的節日。
問題：奇異鳥（KIWI）是哪一國的國寶鳥？
答案：紐西蘭。大約七千萬年前到紐西蘭，被原住民毛利人，及世世代代的紐西蘭人尊崇保護著。小小身軀和雞隻差不多大，不過卻與無尾熊類似，每天需要至少二十小時的睡眠時間，夜間覓食。
問題：世界面積最小的國家，是哪裡？
答案：梵蒂岡（The Vatican City State）面積：０‧四四平方公裡。人口：一千三百八十人，而常住人口只有五百四十人，主要是義大利人。位於義大利首都羅馬西北邊，因此被稱為「國中之國」。官方語言為義大利語和拉丁語。信奉天主教。
問題：KUSO的原意是什麼？
答案：「可惡」「很爛」的意思，KUSO取自日文「くそ」，在日本的漢字是「糞」，流傳到現在變成「惡搞」「搞笑」「胡鬧」的意思。
類似的問題近百題，由演唱會現場觀眾及收音機旁的聽眾搶答，參賽者似乎有備而來，很快把題目都搶答完畢。收音機旁邊的聽眾，有一項很大的優勢，遇到比較難的題目時，可以上網到「風神百科全書知識網」查詢，很快就會找到答案。
這些巧妙的橋段，都是由董森森企劃設計的，她以不露痕跡的手法包裝，間接地促銷風神百科全書知識網的學生會員，說是要藉這個機會贖罪，以彌補因她而起的八卦報導，所帶給方恕仁的不少困擾。
正當我們為了活動豐碩的成果而開心慶功時，市場上卻開始謠傳對風神百科全書知識網不利的消息，聽說會員查詢密碼機制遭到破解，少部分會員的紅利績點竟被盜取。
方恕仁並不迴避問題，他幾乎在第一時間就召開記者會，向消費者說明，並致歉，「雖然在真相查明之前，並不代表我們公司犯錯，但既然已經造成大家的疑慮，我們就該誠懇致歉，請社會大眾給我們幾天的時間，等待查明真相之後，一定會給大家一個合情合理的交代。在此期間，已經註冊的會員，若遭受到任何損失，本公司絕對負責到底。」
他的出面，引起正反兩面的評價。有些人對他文質彬彬、謙和有禮的態度，留下很好的印象；但有些人繼續質疑網路安全機制的設計出現漏洞，是否危及消費者的權益。而嗜血的媒體，又開始追著他和董森森之前的八卦新聞，空穴來風地報導不實的後續。
眼見我們辛辛苦苦主辦活動的成效，被這些無謂的事件破壞原本該有的結果，最生氣的人，居然是靜荷。她那天蠍座的復仇本質，在這件事情上表露無疑。
她上網的目的，不再是交友、聊天，而是回應、反擊。各大校園的BBS站留言版，都有她的言論。以「捍衛正義的邪惡天使」為ID，不斷地為方恕仁和風神百科全書知識網辯護，態度和行動，都比我勇敢而積極。
連在美國的Kenny都查覺到她的改變，上MSN時還問我，「她跟從前不一樣了？」
我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麼，但猜想到和另一個人有關││「催情吉他手」。他的業務正好和這件事情有關，她積極為他報仇的態度背後，是否埋藏著她對他的感情和愛意？
有一天晚上，我們約好放學後見面，因為她要蒐集史努比玩偶，所以一起去吃麥當勞，搶食完最後一根薯條，我問她，
「妳和『催情吉他手』，好像愈來愈有革命感情了？」
「唉││我也不知道呢！」她長嘆，「剛開始的時候，我只想玩玩。中年人，還滿可愛的。沒想到，現在好像從『固定炮友』變成『可以做愛的朋友』。他常跟我說起他在家裡和工作上的委屈，我突然覺得自己很有價值，能夠幫他分憂解勞。」
「但是他有太太耶！」
「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想跟他結婚。」
「妳不會覺得佔有他會影響他跟他太太的關係？」
「我並沒有佔有他呀？」她很認真地說明，而且口氣聽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在辯解，「我反而覺得自己是在幫他太太的忙耶。我一點都不想介入他的婚姻，而且還讓他在身體上得到抒解。」
「身體抒解？這應該是他太太的事。」我遲遲說不出口，但還是很努力地用比較精確的字眼陳述我心中的想法，「妳是不是剝奪了他太太的權益？」
「才沒有呢？他說他對她一點興趣都沒有，如果不是我，他也會去找別的女生。但別的女生可能會破壞他的家庭，所以跟我在一起，是最安全的。」
「那Kenny呢？」我仗義執言，「難道妳都不會覺得對不起他？」
「妳問得很好！」她感慨地說，「所以我懷疑自己，究竟是怎麼了！我在書上看過一種說法，『靈肉分離』，我現在好像變成了這樣的人。沒有性的愛，是很高尚的。沒有愛的性，卻是最墮落的。我把最高尚、最純潔的感情給了Kenny，即使我承認自己的肉體墮落。」
「靜荷，妳可以停止肉體的墮落。」
「不，我知道這一切是不能回頭了。」
「我們才十八歲，有什麼事情不能回頭？」
「和男人之間的性經驗吧，不論幾歲，當妳被開發過、或被污染過，就回不去當初的純淨了。」
「反正妳現在也只有跟『催情吉他手』有比較密切的往來，切斷這層關係，妳就可以重新來過。」
「很難吧。除非他主動喊停。我也不知道怎麼說，他個性比我們這些同學成熟很多，但有時也滿會搞笑。他像是個大人，也像是個孩子。」
「拜託，他看起來很『聳』！」
「那只是外表，你們都不了解他。連跟他從小一起長大的方董事長，也不了解他。」
「難道妳對他，有了感情？」
「我不知道……自從上次拿掉小孩之後，我感覺他曾經在裡面，在我的生命裡面。那是很不舒服的經驗，但太不舒服，所以印象深刻，深刻到我覺得我這輩子忘不了這個男人。」
「所以，那就是有感情了。」
「我反而希望是有感情的，這樣我和他之間，就不是沒有愛的性，就不至於那麼墮落。」
很明顯地，我感覺她陷入了一個深淵，但卻無法指出那是個什麼樣的陷阱。跟她比較起來，我太不夠程度了，我沒有資格討論任何愛與性的話題，不論是單純的愛、熱烈的性，我都缺乏實際的體驗。
回宿舍之前，我陪她走到地鐵站，一路沉默。
刷卡進站，她隔著柵欄跟我說，「旅費沒問題了，我們要準備去美國。我們班上有位同學家裡開旅行社，可以幫我們訂機票、安排行程。」
「可是Kenny不是說還沒有確定雷安芝的消息？」
「先安排再說嘛！萬一他那邊有消息了，而我們卻去不成，不是很可惜嗎？」
她轉身搭上電扶梯，消失蹤影。不久之後，我聽見地鐵進站的聲音，有一群人下車，從電扶梯底又冒出來。來來去去，去去來來。我的心，卻在中間，搖擺。
隨著商店的促銷活動，似乎聖誕節正逐年提早報到。尤其，這一年來得特別早。才十一月底，街上的櫥窗、商店的音樂、空氣的味道，便充滿了聖誕節的氣息。
儘管大家都習慣寄電子賀卡，書店陳列聖誕卡的面積縮小，但我還是很喜歡珍藏聖誕卡片。每年，我都會寄一張聖誕卡給自己。回想起來，那是從小學六年級開始養成的習慣。去年，我在寄給自己的聖誕卡片上寫著：
祝妳考上妳要的大學
每天看見喜歡的人，和他比翼雙飛
雖然事與願違，我放棄了和張威念同一所大學的機會，但老天厚愛我，讓我發現過去是一場誤解，我不想再錯過任何一次和他比翼雙飛的機會。
我在書店裡待了很久，最後挑了三張卡片，寄給我最在意的三個人，自己、張威、和雷安芝。
寄給自己的卡片，是粉藍色的，畫面是一個熟睡的嬰孩，躺在雲端的搖籃裡，感覺很幸福、很溫馨。我寫了幾句話給自己：
愛與不愛，都需要勇氣
毫無保留地付出，並不是為了對方，
而是不虧待自己，加油！
選給張威的卡片，底部是五彩繽紛的顏色，左上方飄著一顆銀色的「星型」氣球，壓著凹凸的字型，隱隱約約看得出來，是「HAPPY」。我在卡片內頁寫著：
你的才華，是天上最燦爛的一顆星，
總令人在仰望時，發出幸福的驚嘆！
這張卡片，最特別的地方，是它的底面，還印著一隻手繪的紙鶴。自從張威從高中畢業之後，我就開始用匿名的方式，寄電子賀卡給他。每一封電子賀卡署名的地方，我都置入了一隻紙鶴的圖檔，為他祈福。仔細算算，總共寄出了兩百三十六隻紙鶴。如果他看到這隻紙鶴，也許會聯想到那些匿名的電子郵件，就能明白我的心意。
第三張卡片，是要寄給雷安芝的。因為我沒有雷安芝的地址，不知道要寄到哪裡，希望我這一趟到美國時，能跟她會面。如果她是我的媽媽，我會重新學習去愛她，如果她不是我的媽媽，我會永遠祝福她。我計畫帶著這張卡片，不論天涯海角多麼遠，相逢的機會多麼渺茫，我都希望她會親自閱讀我寫在這張卡片裡的話：
天下的媽媽，都是不一樣的。
但每個女兒的心願卻是一樣的，
都希望有個願意愛她的媽媽！
剛寫完這張卡片，我在電腦上看見Kenny 剛登入MSN的訊息，這次他的ID換成「肯定要快樂」，我用的ID是「葡萄釀紅酒」。
肯定要快樂 說：Hi
葡萄釀紅酒 說：Hi
肯定要快樂 說：機位改好了ㄇ
葡萄釀紅酒 說：OKㄌ，董森森幫忙的，旺季，位置很難訂
肯定要快樂 說：那就好
葡萄釀紅酒 說：聯絡上雷安芝了ㄇ
肯定要快樂 說：ㄣ，還在努力
葡萄釀紅酒 說：我覺得怪怪ㄉ
肯定要快樂 說：別多心，要給ㄊ一點時間
葡萄釀紅酒 說：這麼說，ㄋ確定ㄊ是我媽
肯定要快樂 說：雖不中亦不遠矣
葡萄釀紅酒 說：怎麼說ㄌ
肯定要快樂 說：感覺應該是，但ㄊ始終不承認
葡萄釀紅酒 說：ㄊ不想見我
肯定要快樂 說：應該是有苦衷
葡萄釀紅酒 說：ㄋ確定我能在溫哥華見到她
肯定要快樂 說：我會想辦法
葡萄釀紅酒 說：拜託ㄋ了
肯定要快樂 說：我也要拜託妳
葡萄釀紅酒 說：什ㄇ事
肯定要快樂 說：要靜荷一起來，我很想見她
葡萄釀紅酒 說：她有說不去ㄇ
肯定要快樂 說：反反覆覆
葡萄釀紅酒 說：我知道ㄌ
肯定要快樂 說：醬囉，881
葡萄釀紅酒 說：8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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