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傍在列車座位旁的半透明黑色玻璃,戴著廉價耳筒聽著陳奕迅的《十面埋伏》,手拿著《石蕊集》百無聊賴地看著一篇關於散文體裁的序。
但因為我被身旁兩名乘客所說的話吸引,所以我靜靜地按下「停止」按鈕,然後裝作很專心地讀著手中的書本。
「阿樹啊,自從月台有了那些電子敞門後,好像再聽不到『請勿超越黃線』了。」女孩模仿著錄音廣播的機械聲線。
「記得那時候我看了《大暴走》後,曾經想過效法窪塚那樣,從太子跑到旺角去。但自從多了那些敞門後,想完成這項創舉便沒機會了。」那叫阿樹的男孩說。
「還有九鐵嘛!」女孩好像躍躍欲試的語調。
「九鐵的空間比較寬,沒有地鐵那樣危險,也沒有那種地底下漆黑的絕望感,再加上站與站的距離太遙遠了,怎應可能跑得過?我有想過,但沒可能的。」阿樹好像真的曾經深思熟慮過般回應女孩。「另外,那時候發生了一件事,徹底地把我改變過來,好像開竅般。」
「是啊,那時候你高考成績突飛猛進,有誰能猜到你竟能上大學?昔日偉大的睡魔。」
「這件事,妳想不想知道?」阿樹笑。
「你不是想吊我胃口吧。」
「不,我並不介意說第二十八次,那時候我在旺角上車,妳有看過《遇見100%的女孩》嗎?村上春樹的。」
「沒有。」
「不要緊。」阿樹吞了一口唾液後繼續說:「那時我上車後,我看到了100%的女孩,唔,是對我來說100%的女孩。看過《100%》這本書後,容我姑且這樣喚她。那時候我就像書中主角般,心胸猛烈地跳動起來,嘴唇在瞬間變得乾渴,我就像這樣站著,而她依傍在那裡專心地讀著書。」說著阿樹離開柱邊的位置站在車門出口前用手比劃著他與100%女孩的距離。
「然後呢?」
「我就是這樣呆了一般站著,眼睛盯著她看。」
「她很漂亮?有沒有說話?」女孩像是很感興趣般追問。
「唔,其實她長什麼樣子我也忘了,那時候手機攝影還沒有普及呢,但即使我當時手拿專業相機也沒用,因為我是完完全全地呆了,呆在當場就是我那時的寫照。當我回過神來,她已經開始行動,在我身邊擦肩而過,於太子站下了車。」阿樹微笑著說。
「你很沒用啊!」女孩說著搥打阿樹的手臂,兩人親暱得像情侶一般。
「但那時候她遺下了這個。」阿樹在口袋裡拿出一件東西,珍而重之地交給女孩。「她走了後,在她剛才站著的地方留下了這個。就是這東西告訴我那天發生的事是真實的。當然,我在那天之後有無數次自責,懊惱自己當時沒有作出任何行動,畢竟我只要叫她一聲:『地上那東西是妳的嗎?』那麼話匣子便打開了,總好過現在這樣。」
我嘗試以很不專心的目光瞄一眼那東西的模樣,女孩與我相距雖然只有約兩尺距離,但她的背和她站的角度卻剛剛遮擋了我的視線。接下來怎麼樣呢?我繼續裝作專心地讀著書,手雖已掀了數頁,卻一字也未曾讀進腦去。
「但其實那時候那樣子是最好的,因為那時候的我根本不行。所以,」阿樹拿起女孩手裡的東西在空中好像搖動著得獎彩卷般說:「我為了預備與她重遇,稍為努力了一點。」
就在阿樹把那東西拿起並放回襯衣口袋裡之際,我督見了那東西的形貌;那是一片比信用卡略小的木片,我反射性地閤上書本,因為我赫然發現,那木片與我現在夾在書縫間的書籤是一式一樣的。
「喂,太子站,轉車了噢!」女孩像是要終結話題般叫嚷。
阿樹、女孩和一眾乘客一窩鋒地下了車,我才如夢初醒般在廣播「請小心月台與列車之間的空隙」時匆匆忙忙跳下車。記得阿樹與我書中那一式一樣的木片是很久以前某文學雜誌隨書附送的贈品,而因為木片上的圖案是姊姊所認識的人設計的,所以那時姊姊遺失了木片後失望自責了整整數天。想到這裡,我趕忙尋找阿樹的身影,他們在太子轉車,應是要往九龍塘的方向。
「列車即將到達,請先讓車上乘客落車。」
但阿樹身旁的是誰呢?若是他的女朋友那怎辦?我應怎麼開口?我在太子的約會已遲了十分鐘,我應趕赴約才是,我究竟在幹嗎?姊姊好好的怎麼需要我當媒人?無數問題在瞬間湧現,我停下了腳步。
轉眼間,列車徐徐開出,我像是被釘在地上般站在月台上與相隔了兩道門的阿樹打了個照面,依稀看見,女孩依偎在阿樹的背。
目送著列車的尾燈,我暗暗祈禱自己沒有看錯。
------------------------------------------------------------
這是在2006年暑假投稿《月台》獨立文學創作誌的作品,是我近年來比較認真的小說作。
當中我嘗試把「錯過」(主題),「個人觀點角度」,「人與人間的親近與疏離」,「緣份的構成」等元素在千餘字的極短故事中呈現出來。
假設陳奕迅的《十面埋伏》要拍音樂劇的話,此故事可以是劇本。也可以說是背景音樂呢。
銷售詳情請見
http://rrgreen.com/
以下一些攝影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