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償阿吞的番外.
赦生的個性變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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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封天。
他和赦生離開魔界,已經走了好幾天,兩人都沒想到要往哪,說是隨意,隱隱的念頭卻讓人走往熟悉的北國。赦生沉默地跟著,一步一步踩著沉重的步伐,走在無邊無際的白色道路中。
相對於吞佛在想事情﹑步伐較慢,赦生是想快也快不了了,不僅是雪地厚實的白霜窒礙難行,就算在自然的平地,他也不若過去的速度,一個踩滑踉蹌,整個人跌入雪地。
聽到聲音的領頭者轉身﹑轉頭,粗魯似地拎起師弟,直接將赦生的眼巾給抓下來,「沒用了。」
捂著眼,像是剛被挖出眼珠,雪地的光對他來說有些刺眼,淚水流下來,已經不需要帶著眼罩,僅是習慣未脫,但被拿下眼巾,他如盲人般抓住吞佛的衣襬,摸索著他的上臂。
吞佛默默等著,待他抓好了,繼續開步走。
異度魔界第一殿全滅,如今是第二殿針對中原。理當在死者名單中的赦生,現在還活生生地走著,是身上鬼族的血統救了一命,但功體退回未殺僧取業的時期。吞佛其實可以任傷重沉眠的師弟跟著第一殿毀滅,但是吞佛還是帶著他離開﹑回到他所居住的領地,等元靈在靈池的赦生兄長,螣邪郎醒過來,再討論該怎麼辦。
如今離開魔界,只是趁著戰事未起之前偷個空﹑出來散散心,但沉重的心緒,在彼此沉默與白茫的雪裡,不見重擔卸落,而是越趨沉重。各懷心思不見交流,讓兩人的思緒往不同的方向馳去。
赦生覺得自己再度被拋下。
第一次,是兄長告訴他:沒有力量,就沒有權利。混血的他因為力量不足,被所有人拋下,師兄吞佛和兄長螣邪郎同樣不理不睬,任憑他自生自滅。他費盡心思﹑好不容易追上,成為第一殿的大將﹑讓他們認同。
在對中原戰事之際卻意外逢劫……
醒過來時,他在吞佛的領地裡。
「爲什麼要帶我出來?」
「沒爲什麼。」赦生的師兄面無表情地說。純種鬼族的螣邪郎死了,元靈回到魔界鬼族的靈池,還有再生的機會,僅有一半血統的赦生沒有足夠力量復活,吞佛中途劫了赦生的原靈,硬塞回軀體,代價便是赦生的功力大減。
察覺身上的異狀,平素板著的面具崩潰,一雙手在棉被上,彷彿抓著空氣,慢慢地握緊拳頭。不過是回到殺僧取業前的狀況,這也代表他一時三刻不可能上戰場,成為異度魔界不需要的份子。
這一回沒有轉過身的背影,醒來看見吞佛,讓赦生有丁點的期望。
從苦境回返的吞佛和過去略有不同,有時會發楞,也會跳過某些話題。吞佛的領地有棵梅樹,吞佛坐在岩石上,銜著橫笛吹奏,失去力量的赦生坐在梅樹下呼吸著新鮮空氣,聽著不知名﹑很是多情的笛曲,直到不知不覺中沉眠,然後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屋內的床鋪上。他的師兄多了一份隱晦的柔軟,不再是過去所認識﹑冷酷城府深沉的魔將,他滿懷著希望,伸手碰觸那得來不易的平靜與溫柔,在兄長醒來給予答案的期限前,他擁抱著過去殺伐日子不曾有的寧靜滿足。
但這些在吞佛開口時,灰飛煙滅。
看著那張薄唇說著:去苦境。赦生垂下頭,輕輕地點了點,一個沒有用的魔將,自生自滅是理所當然,魔界不需要無用之將。他一直想追上兄長師兄,在其心中佔有一席之地,終究不成,他只能離開,直到取得擁有另外的力量﹑有資格回來。
大雪紛飛,雪花不斷溼透身上的衣服,他不覺得冷,因為心更冷。吞佛的紅髮是冷冷的火,無法溫暖,也無法觸摸。
遙不可及。
師兄弟之間話本來就少,這個時候的吞佛更加沉默。他曾想過把赦生留在自己的領地,異度魔界大概沒有哪個傢伙敢攔著,加上螣邪郎,就算赦生是個不成材的笨蛋,在他們倆關照之下,赦生也可以活得好好的。
只是……他不想多一個人在那棵梅樹附近。他的錯覺已經夠多了,幻影也夠了,瞥見赦生縮在梅樹下,他的心跳彷彿頓了好幾拍,花了好幾秒才將心情收拾好。赦生曾說他在自欺欺人,他不否認。回到自己的領地,未協助第一殿的發展,是因為他自己的心魔,只要再一回在戰鬥中發楞,任過往的記憶攫獲自己,吞佛大將之名就會成為苦境某個武者最榮耀的戰績,令魔界蒙羞。
面對心魔,最好的方式是面對﹑解決。
所以他從魔界回到苦境,踏入了漫天白雪,走上過去的道路。
在北方的梅樹上見到朱厭,湖綠的眼投向遠方,不在乎帶著一股輕慢誘人的風情。
在大雪紛飛中,他和朱厭要去看梅花,然後遇上了一個冰雪的妖怪,最後打了一個賭。
同樣在風雪中,他終於發現朱厭的下落,但遇上了聖域的人,遭到封印,一劍封禪控制了意識。
然後……
「是梅樹嗎?」
停下腳步,順著赦生示意的方向看去,那樣的光景像是有人在雪裡殺了什麼,鮮血在純白中燒灼烙下斑斑淚水,而在樹上有影子,衣袂飄飄……
不知哪裡的布卡在樹上,隨風飄揚。
「嗯。」
轉身,沒讓赦生察覺他的異狀,他往另一個方向走去。這一轉,踩了個空,走在後邊的赦生抓住吞佛的袖子。雪下是實地還是懸崖,雪上根本看不清,但憑師兄的身手,就算踩空了也不可能摔下去的,但吞佛一點反抗地心引力的意願都沒有,也沒有意思蹬足岩塊讓自己竄身落足於安全的地方。赦生緊緊拉住死白的衣袖,一手拉住旁邊的岩石,企圖將師兄拉上來。
「放手。」沉沉聲音命令。
他不曉得這是怎麼一回事,是吞佛故意的還是真的是意外,只知道要抓牢不能放手。
見赦生搖頭,吞佛一掌削開衣袖,身軀隨即下墜。滿目皆是雪,赦生的黑色帶紅的身影彷若一剪梅,飛雪銀白國度,白梅中的紅衣。
闔上金瞳,摔進了鵝毛大雪,放任自我沉浸入黑暗中。彷彿那時被殺誡封印,陷入無休止的黑暗深眠,接著是一連串噩夢般的事實──那場相遇和感情,是針對吞佛大將設下,仿同於魔者玩弄心機﹑完美取勝的毒計。
赦道開啟的同時,他沒有回頭,因為回頭也看不到什麼,不可能聽到朱厭的辯駁與回答,僅能一廂情願地推想﹑斷章取義,好說服自己是上當受騙,往後該記取教訓別再重蹈覆轍。
初開封印的異度魔界與封印前並無二致,彷彿僅僅隔了一晚,彷彿大將出征,不日便還,甚而桌上酒未涼。
天上一日,地下百年。
不過是百年孤寂。
所遇所見皆是虛假,沒什麼該執著的,他的真實該是身邊的同僚友人:螣邪郎﹑赦生。
因此他將師弟赦生帶了出來。赦生一直都想追上他,不管在實力或是在心理。留下了赦生,好像是證明自己還是正常,也是出於一股疼惜,再如何,赦生是他的師弟,也是發現他不對勁之後,一直默不作聲﹑陪伴探望的人。
但他又看見了紅梅,那股豔紅像是心頭血所染,簡單的黑影讓他心緒起伏,證明他逃不開夢魘。
這回的紅梅,又會讓他遇見誰?
「醒了。」冷冷的聲音響起。
睜開眼,白色的青年像是風雪幻化而成。他坐在旁邊,在吞佛坐起身的時候,體貼卻又顯得有些不情願地將蓋著吞佛身上的毛毯拉好,避免冷風凍人,轉頭喚火邊的同伴過來。
腳步聲連結是一項驚愕。
手下冤魂無數,從不回頭也從不懼鬼魂,他見神殺神,見佛殺佛,毫不猶疑;但前生是朱厭﹑今生名為劍雪﹑真名為鳩盤神子的魔胎,卻是死在吞佛手中﹑轉成一場夢魘的例外。來到苦境,魔者無意識地走著過去的道路,卻冷不防發現過去迎面撲來。落坐在雪色青年旁邊的﹑黑綠白相雜的頭髮﹑湖綠的圓眼睛﹑相貌清秀可愛﹑理當死在圓教村的青年,手中一碗熱湯,遞給了同伴。
「……晚安。」沒有害怕沒有恐懼,好像兩人之間不曾發生什麼,有異的只有坐得較近的雪色青年,他繃著一張臉,冷得像是暴風雪,將碗塞進吞佛手中。
「喝點東西。」
「你沒死。」
「嗯。」
「快點喝,湯會冷。」雪色青年很不耐煩地開口,下命令似的。
吞佛不喜歡這個青年的態度,但是一碗湯的確是當下所需要,況且他想知道是怎麼回事。一仰而盡,喝酒賭氣似的,指尖抹掉沾附嘴畔的湯汁。白色的青年接過空碗,表情上滿是責怪客人糟蹋一碗好湯。吞佛無暇他顧。劍雪在這裡,那麼被劍雪心心念念,被封進殺誡,戰時自斷劍身的劍靈……「一劍封禪?」
深吸了口氣,「他不在了。」
「是嗎?」轉眼示意,「那麼他是?」
「我的夥伴。」
坐在旁邊的雪色青年挑起一邊的眉,沒說話。
劍雪抿抿嘴,轉頭,「可以請你離開一下嗎?我想與他單獨說話。」
反對似地皺眉,警告性地覷了吞佛一眼,「別講太久。」白衣青年提著劍,沒入岩洞外的風雪裡。
苦笑,「你看到我,很失望。」吞佛面對劍雪,總是略帶失望,因為見不到想見的人。「我能夠逃過一劫,為何朱厭不能留下來。」
沉默。如果開啟赦道後朱厭還能活,那麼朱厭的離開是證明更自私;就算劍雪沒有死,總歸的是朱厭離開,永遠消失了。
「朱厭他……」
「你不是朱厭。」
「朱厭劍是以朱厭的魔氣打造,它回到我身上,救了我一命,也把朱厭的記憶帶給我。那把兵器給我的記憶,是他的思念。」
「……」
「他一直在等你,只是他等不到,所以把我交給我師父,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告訴你。他愛你,但沒有勇氣告訴你一切脫了序,所以他在梅樹上等,等你的任何決定。」
是揮劍的人苦?或是受劍的人苦?有選擇的人無奈?或是沒有選擇的人比較無奈?他是爲任務不惜一切的魔界將領,但在苦境誰又知道他是如此?不殺魔胎﹑留在苦境,他還是吞佛嗎?無論是否動手,最終他沒有做決定的機會。
吞佛和朱厭錯過,爲開異度魔界封印而流血痛苦的是劍雪,不是朱厭。
「魔界既開,一切底定,我們已無瓜葛,只是這段記憶該是屬於你的。」
「……你不恨我讓一劍封禪消失了?」
吞佛失去朱厭,劍雪失去一劍封禪,他們都在追著虛無縹緲,曾經擁有卻無法挽回的一切,爲此他們相互傷害,揮劍相向。抽出蓮讞反刺的瞬間,他是懷著期望,也懷著怨忿。如果是魔胎真是無情,為何劍雪爲了一劍封禪願意賭上一條命,同樣魂魄的朱厭卻不能?
「世間三千,我盡了我的力,時間會帶走一切。」望著金色的眼瞳,心底一陣痛,他想那是朱厭的淚水。如果當初他和一劍封禪只有一個留下來,是否也會如此傷心?而被自覺被朱厭背叛,被留在光陰洪流裡的吞佛又是如何的孤單?或許吞佛身邊有許多人,但一個人的孤單是無法因為週遭的喧囂而減少的。「吞佛,你過得好嗎?有人對你道早安嗎?」
朱厭沒有問過這句話,但瞬間,他有種看到朱厭的感覺。
「我愛上你了,這下你可得意了吧!哼!」
異度魔界是什麼樣子﹑你住的地方是什麼樣﹑有沒有梅樹……叨叨絮絮,那天晚上朱厭問了很多的問題,也因為原本什麼都不在乎的情人認真地問著他的過去生活的一切,他才認為朱厭是真心的。
「晚安,吞佛。」
被吻的唇角綻出笑容,「你真反常。」他記得他們的相處從沒有按時問候。
「對,所以現在才會跟你說這麼多白癡般的話。」
「他知道不可能永遠,所以希望你能在未來每一次的問候中,想起他曾希望與你廝守……」
我想每個清晨,在你的懷中對你說早,但那是在你知曉一切後,才有的可能日子。我等你知道真相後的任何決定。雖然緣由是個騙局,但其中的真心是毋庸質疑。無論是愛是恨,殺我以開魔界或是魔胎轉世,你註定要失去我。但在未來,當有人對你說早,你會記得,那段不曾相互問好,卻是竟日同行的光陰中,我們曾經相愛,儘管彼此不願承認。
「……我該走了。」別開臉,他示意著放在火堆旁烘暖的外袍。
遞上溫暖的外衣,白晰的手如靈蛇般掠獲劍雪的手腕,猛地將他扯抱進懷,那股力道巨大的摟抱像是蟒蛇般的勒絞,但劍雪慢慢地閉上眼,不作反抗,耳邊是魔者沉重的呼吸,彷彿洶湧不平的潮水,漫過了堤防。
「……晚安,朱厭。」
「晚安了,吞佛。」
輕輕地聲音,彷彿是雪的細語,從遙遠的過去﹑從靈魂血脈之河裡悄聲訴說。
儘管我們注定要分離,至少曾那般真實地相愛。
所缺的只是不忍開口也無緣出口的告別與放手。
我不後悔認識你﹑愛上你,也希望你不要後悔。
然後,去遇見等待你或是找尋你的人,不要再錯過。
雪地中,赭紅衣袍的青年踽踽獨行。
發現吞佛的下落,但沒有上前,赦生轉身離開。他不認識綠衣人和白衣人,當他看見吞佛擁抱著綠衣人,胸口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吞佛內斂,能讓他將感情表現,定是放在心上的人,或許就是在苦境讓吞佛改變的人。
赦生很希望自己會是的人。
罷了,沒有能力,就什麼也得不到,連追在後邊的權利都沒有了,該集中精神的是如何回復以往的功力,而不是計較吞佛心向著誰﹑站在吞佛身邊的又是誰。他該找個地方好好磨練自己﹑重新修煉,這不是吞佛帶他到苦境來的原因嗎?
「赦生。」
紅髮飄揚在風雪中,白衣彷彿和雪融成一片,魔者像是等待他般站在前方。
「什麼事?」嘶啞的聲音一如平常,卻帶著點生硬,他等著告別的交代。忽然被拉進死白的衣懷裡,察覺到吞佛緊緊抱著他,赦生瞪大了眼。
「回魔界吧?」
「但……」將疑問嚥回肚中,吞佛如果會說明,自然會說。
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感受到赦生如消了氣的皮球,認命似地放鬆僵硬的身軀。「去我那裡,等螣邪郎醒來再說。」
愣了幾秒,他笑了起來,回手緊緊抱著火紅的魔者。
雪很冷,但因為如此,才知道體溫如此熾熱,暖進了心。
添了柴火,劍雪瞧著火上的熱湯煮著,一邊將剩餘的木柴烘成木炭。回返的白衣青年沉默地清除雪地上的腳印,將四周匝營的毛毯行李盡數回歸到未有人來過的情況。
不多時,風雪帶回另外兩人。劍雪從火堆旁跳起,撲抱住同伴。
被沒頭沒腦的擁抱弄得莫名奇妙,一劍封禪靠著劍雪的頭,順手摸摸他的頭,「怎麼了?」
「沒有。」抱著對方,劍雪笑得燦爛,靠到一劍封禪耳邊的頭髮上,深吸口氣,「你有冰晶花的味道。」
「廢話。」目前方有身體的一劍封禪,需要冰晶花香的治療,前幾天他便是跟刀隼循著雪狼畫的地圖到雪山上找尋冰晶花。「你不要這麼靠近我耳朵說話,很癢。」
「剛有人來。」刀隼觀察著洞窟外的雪,皺起眉頭,雖然意圖掩蓋,還是看得出有人來過。「來者武藝……」
「已經走了。」打斷刀隼的話,雪狼拋去一個大白眼,「來喝碗湯暖身。」
劍雪拉著一劍封禪在篝火邊坐下,「路過的朋友要互相幫助,尤其這麼冷的天,雪中要送暖。」
「我的湯! Q.Q 」一路上心心念念就是雪狼的好手藝,要是給路人甲乙丙喝光……
「還有很多。」拿出碗,雪狼開始勺湯分配,「快點喝,冷掉就不好了。」
落雪冰冷,寒風刺骨,但在身相依手交握的心中,仍是溫暖,彷若春臨,無畏霜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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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剎車.這樣就好了.
不想再跟一蓮托生的阿吞糾纏了. 會沒完沒了.
祝大家情人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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