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凌雲山莊,刀隼往雪狼的屋子裡探頭,不在,行李還在屋子裡,他送雲彤去鎮上的時候跟雪狼留張字條,雖然說雪狼批評說他的字醜,不過總是打個招呼。桌上的字條不見了,雪狼應該是看過收掉了,哪是去找線索還是去找人問事情了?在山莊裡轉過一圈,找總管找下人找門房詢問,好不容易問到偏門附近工作的一個園丁有看到雪狼轉過花園﹑朝著通往山上的後門那個方向去。
雪狼上山做什麼呢?找到什麼線索嗎?叫別人出去要留張字條解釋,自己一聲不吭地又跑不見,上回不見是生氣跑走,上上回忽然不見是被抓走,這回……刀隼抓抓頭。吃完晚餐看看情況,說不定要睡覺的時候雪狼就回來了。
晚餐只剩下他和魏夫人用餐,雲彤說要留在宗家照顧宗談玉,今天晚上不回來。雖然說兩個人吃飯有點尷尬,但刀隼吃飯向來是埋頭苦吃,沉默的氣氛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妨礙,魏夫人詢問怎麼不見雪狼蹤影,刀隼只回答出門找線索去了。
「對了,我注意到先生晚上有喝茶的習慣,但一直沒有使用屋裡的茶葉,我們這裡的茶會加上一點其它的佐料﹑酒或是蜂蜜之類的。我要總管送一壺泡好的茶過去吧!」
「謝謝。」刀隼有點喝不慣房裡放的那罐茶葉,原來是煮的方法不同啊!茶箱裡一堆瓶瓶罐罐的東西是配料,方便客人自己斟酌口味使用的,他還以為這些東西是加在宵夜裡頭用的。雪狼不知道跑到哪裡,晚上試試看新的泡茶方法,等他回來喝。
喝了口總管送來的茶,好甜,裡頭好像加了什麼花粉花蜜之類的東西吧!刀隼把杯中的茶喝完,將茶壺中的茶水倒到花圃裡,換沖一壺比較淡的。雪狼不喜歡吃太甜的東西,雖然說睡前喝點甜的比較好睡。
抱著泡好茶的茶壺,刀隼跑到雪狼的房間裡頭等。
等了很久很久,快到午夜,坐在長椅上的刀隼揉著眼睛。腦袋濁濁的,這時候他該睡覺了,可是雪狼還沒回來……奇怪,到底上哪裏去了?他都快睡著了……刀隼甩甩頭,甩不掉身上的瞌睡蟲,好像還招惹更多,等不到人又瞇著眼的刀隼決定今天就睡在雪狼的屋裡。吹熄了燈,將一盞燈放在桌上,踉踉蹌蹌地爬上床,脫了披風,將弔月刀放在枕邊,頭一靠上枕頭,整個人掉進黑黑的洞裡睡著了。
昏昏沉沉,刀隼意識到自己睡著了,好像還做了一些夢,卻又不是很真實,半夢半醒的,像是瞇著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切。因為是側睡,能看到屋子裡的情況,通常他不會中途醒來,除非有什麼事情干擾,或是……有人進來,是雪狼回來了嗎?想問話卻發不出聲音,似乎整個人被硬壓在睡眠裡頭,連動動手指或是翻身都很困難,難道是夢魘?
確實有個人走進來,一個女人提著某個東西……不是兵器類的東西,女人走到床邊來,好像是……是想換茶水?還是……刀隼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聲音響起。
「抱歉,但如果不這樣,你一定會窮追不捨的。」
什麼窮追不捨?
一陣睏意又漫了上來,怎麼會這麼睏?忽然想到,是不是有人在他的茶裡下了藥?他只喝了一杯,如果真的照平常的習慣將茶全部喝光,現在一定在迷藥的效力下昏睡不醒。他半夢半醒地看著對方不知道床上和地板上灑著什麼﹑然後走到窗邊看了好一會兒﹑撥翻了油燈﹑跑了出去……
這是夢,一定是夢,說不定因為天氣太熱所以會做這種怪怪的噩夢……
還在這麼想的時候,突然刀隼整個人徹底的驚醒,眼前跳動著巨大金紅的屏障,火舌咬住了床幕,焦臭的味道湧進鼻腔,逼他從迷藥的黑洞裡跳出來,抓著弔月刀推開門衝出去,只差個幾秒,床上已是一片火海了。
「失火!」想叫,可是聲音很小,被驚嚇的動力只來得及將自己脫出著火的屋子,沒有力氣再喊,抓著弔月的刀隼跌跌撞撞地跑上走廊,卻見到外面也爆開了火光,灼熱的大風迎面撲來,火舌順風捲上走廊和花園的林木,不僅僅只有他所居住的屋子,連旁邊的那一間也起了火,延燒的速度快得驚人,堵住了往外的通道。刀隼想直接翻牆出去,卻發現迷藥讓力量流失殆盡,連平常躍上牆跳出去的能力都沒有,而且恐怕外頭也是一片的火海了。抓著弔月,刀隼曉得再不想出法子,便要燒死在這屋子裡了。
坐在門口的階梯旁,沒事可做,不能耗費太多體力,只好發呆想事情。
他一直覺得很奇怪,兇手幾次行動都沒有成果,前兩次是下毒想殺害魏家母女,都沒有成功。江湖上不太時興用毒,用毒用到精巧駭人的也會斟酌,需要威脅就會用那種命吊著痛苦幾天或是死像難看的,不會選砒霜,真的要人死的也該會用厲害一點。
或者兇手有其它的目的?或者是不同的人所為?下毒看起來比較像是威脅……如果是要逼魏家把財產交出來,應該會置人與死地,而且要讓魏家的親戚能夠排除在外沒有嫌疑。或者這些事情起源於很久以前的恩怨?他和刀隼到這裡來,引發什麼非動手不可的理由?刀隼留著比較久,他第一次只留了一天,然後被找回來,住了三天。或者對方的目標不是魏家母女而是刀隼?無法正面解決所以來陰的?警告兩次,結果雪狼也到山莊來,所以設計先把雪狼關起來,好將矛頭對刀隼?
那個呆子沒看到雪狼回來,會不會察覺到對方已經開始行動?
在黑暗中的雪狼煩躁地走過來走過去。封閉的空間,時間感變得很不確定,短短的時間被無限地拉長,好像被關在時空得盡頭,被所有人忘記。
他不能在這裡等人救,要想想辦法,有什麼能縮短等待的時間?至少要撐到刀隼來找到或是自己有辦法劈開這到石門的時候,坐在這裡胡思亂想只會覺得時間更難熬。
到底刀隼在這裡招惹了什麼?還是被誰所牽連?
或其實目標是自己?
好像有不對勁的地方,有東西在腦中一閃而過……人名?地名?還是什麼名詞?剛剛在腦中一閃而過……
「商靖!」
「不干她的事。」
「我的目標只有你,不是她。」
雪狼驚得跳起來。
這不是有人惡作劇將他關在裡頭,而是目標就是他,那盞燭火放最裡頭最角落的墓碑前並不只是要他走到最裡面,還要讓他看看那個靈位的名字:商靖。
那是雪狼的劍下亡魂!
商靖是個高明的劍手,武器是把雙刃劍,雪狼的確殺掉商靖,但是也受了重傷,他記得商靖身邊的女人跪在商靖的屍身旁哭泣,憤怒的拿起情人染血的雙刃劍向他刺來。雪狼雖然傷得很重,但是還是閃過了這一擊,沒有殺那個女子就離開了。雙刃劍的劍傷極不容易癒合,他足足躺了半年才能再拾劍。
商靖的靈位在這裡,表示商靖跟魏家有關,那些奇妙的事件不是衝著魏家而來,而是雪狼,對方藉著刀隼讓雪狼回到凌雲山莊,然後伺機除掉他。對方沒有武功,所以用這個方法將雪狼困死在墓室裡。
刀隼要多久才發現他不見了?一天?兩天?或者又以為他生氣回客棧去住了?到發現事情不對﹑開始找,會找到這裡嗎?那個笨蛋曉得他被困在墓室裡嗎?
刀隼會來找雪狼嗎?
他一直很不安,所以對刀隼沒有說一聲就跑到山莊來大發脾氣,他是跟著刀隼出來,但是身上背了太多的血債,江湖恩怨最是煩人,刀隼會不會有天厭煩就不告而別?他不敢直接問,總是問著很不著邊際的問題,然後用自己的角度去解釋刀隼的回答,就像之前的吵架,刀隼是好心怕雪狼住不慣山莊,不想讓自己接下的工作打擾到雪狼,所以說雪狼可以回到鎮上住,不是要趕他走。明知道刀隼講話就是這樣,亂七八糟沒個重點,卻又不問清楚自己生悶氣跑走了,回來又拉不下臉道歉﹑解釋為什麼自己跑掉。
如果刀隼沒來找他,能怪刀隼嗎?落到如今這個處境是活該……
坐在階梯上,雪狼抱著膝蓋﹑靠著冰冷牆壁,覺得自己笨到要死了。
因為山風助長火勢,火蔓延得很快,燒掉大半個山莊,意外的沒有多少人傷亡。或許是因為總管一向晚睡,很快地察覺失火,連忙叫起大家趕快起來逃命和滅火,在眾人的齊心協力下,火總算是在清晨撲滅了,山莊裡的人們在山莊外的草原上三三兩兩地坐著休息,有些山青城的人半夜發現火光,早上好奇地過來瞧瞧是怎麼回事。凌雲山莊的總管忙著清點莊內人員的情況﹑分配工作,指揮僕從回半毀的山莊清點貴重的財務,並嚴加戒備,避免有人趁火趁亂打劫或是殘餘的火苗又燃起危機。
雲彤一聽到山莊失火便和宗談玉匆匆趕了回來。「娘,您沒事吧?」
「沒事,沒事,只是受了點驚嚇。」因為火勢由後邊的廂房開始的,山莊的第一進並沒有燒到,魏夫人現在將前廳的邊房當作辦公室。「這煙嗆得我難過。妳在城裡還好吧!」
「沒事,談玉他只是傷了手,醫生說半個月就好了。還沒有家裡燒掉來的事大呢!為什麼會失火?有沒有人沒逃出來?刀隼和雪狼他們呢?」
「我也不清楚,你得問問總……」
「我房間沒有被燒到吧?天啊!我的百寶箱,還有多寶格……娘,我去看看。」
「那些總管會處裡,雲彤……」話還沒說完,雲彤早就往自己房間跑,宗談玉向魏夫人打了個招呼,跟著未婚妻的腳步追去。
越往山莊裡走,火神肆虐的景象越多,雪白的牆壁被煙薰得烏黑,隔著大水池,另一邊的屋子被燒得亂七八糟,只剩斷垣殘壁,可能火勢原本會燒到水池的另一邊,但因救火的人們用水池中的水阻止火的侵入,水池另邊廂房只是被薰得烏黑,空氣十分污濁,環池的長廊裡到處都是水,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滑倒,雲彤不得不放慢腳步。
嘩啦的聲,忽然水裡伸出一隻手抓住岸邊的湖石,冒出滿身髒兮兮的白髮青年。
「刀隼大哥?」雲彤目瞪口呆地看他爬上岸,「你怎麼在這?」
背著弔月刀的刀隼渾身狼狽,水草煤灰將他的白髮染成灰色。
最後瞬間,混濁的腦袋想起他的房間左邊隔著一堵高牆是通往中庭的大水池的小池塘,用最後的力量轟掉那堵牆﹑跌跌撞撞栽進水裡﹑像個死人似的漂到大水池,剩下的意識和力氣只夠他躲進水池中央巨大湖石的陰影處,靠著水池中央的湖石,在四周騷動的人聲和竄起的火光裡昏睡過去,直到天明才清醒。
「雪狼呢?」拿下面具,重新紮好頭髮,擰著衣服上的水。
「沒看到,你不是跟他在一起嗎?」
「魏夫人呢?」
「我娘沒事……」
「在哪裡?」
沒戴上面具的刀隼,憤怒的神色讓雲彤退了一步,「你找我娘幹麻?」
「火是她放的。」她當然得說明為什麼,雪狼不在山莊裡真是幸運。
「怎麼可能!你亂說話!」
刀隼不理雲彤,他現在只想找放火想燒他的人問個清楚:為什麼要殺他?
見到一身狼狽的刀隼出現眼前,正在查看書信的魏夫人白了一張臉。
「你…你沒事……」
「為什麼?」要不是她是女的,刀隼就把弔月抽出來抵著對方脖子問了。如果他不是沒將茶喝完﹑警醒地快一點,他真的要變成烤小鳥了。
「什麼為什麼?」
「妳下迷藥﹑放火燒我,為什麼?」來到凌雲山莊作客,自問沒有做什麼傷害山莊的事情,甚至是處處協助,他想不透為什麼魏夫人會想殺他,還用這麼狠毒的方法。「我沒有喝完茶,親眼看到妳進來潑油。為什麼?」
咬著嘴唇,「你是連帶的,因為你會窮追不捨,所以連你一起下手。」魏夫人嘆了口氣,「也好,我的仇不該連累無辜的人。」
「我是連帶的……妳是指雪狼?」刀隼目瞪口呆。「為什麼要殺雪狼?」
「為丈夫報仇是妻子的權利。」
「報仇?」雪狼跟魏夫人有怨仇?什麼時候結下的仇怨……刀隼呆了呆。是雪狼跟他旅行前所結下的?因為要殺雪狼,所以昨天魏夫人讓刀隼送雲彤去山青城是要支開他們﹑讓女兒離開山莊,趁機對付雪狼?他到現在都沒看到雪狼,因為雪狼已經被制服或是被綁到某個地方了?如果雪狼在某個火場……「妳把雪狼綁去哪了!?」
「我不會告訴你的。」
「說。」手抓上弔月刀柄,他雖然脾氣好,但是被逼急了也是會砍人一隻手下來的。
「你們在吵什麼?」雲彤匆匆地跑進來,發現母親和刀隼僵持著。「怎麼回事?娘?」
刀隼聞聲轉頭看向雲彤,幾乎是同時就轉到魏家小姐身後,按住她的肩膀,挾人威脅之意不言自明。魏夫人神色大變,「與她無關!」
刀隼當然知道跟雲彤沒有關係,從她不知所措的模樣就知道這事全是魏夫人一手主導,但迫於情勢也只有拿女兒來威脅母親,「雪狼在哪!?」
「他死了,到地下跟商靖賠罪去了。」懷中精光一閃。
「娘!」
尖叫讓刀隼一時沒反應過來,手中抓著的雲彤衝向前,卻只拉住魏夫人拿著匕首的手,鋒芒已經全部進心口。
「這樣,你傷害雲彤也沒有用……」咬牙將匕首拔起,血流濺出,加速生命的流逝,
「雪狼在哪裡?快告訴我!」刀隼也不管雲彤在場,抓著已經口吐血沫的魏夫人逼問。雪狼向來仔細,不會跟他一樣呆呆的把迷藥吃下去然後任人宰割,一定是被引誘到陷阱裡頭關起來,「他在哪裡?快說!」
「雲彤…我不能再照顧妳,抱歉……」
隨著魏夫人的嚥氣,刀隼直覺自己的體溫跟死人一樣冰寒。
「牢房在哪裡?」抓起嚇呆的雲彤猛搖,刀隼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手勁有多大,「妳家關人的地方在哪裡?」他要在這一大片焦土裡盡快把雪狼找出來,雪狼可能被關在哪個的牢裡,依照現在餘火未熄,他隨時可能窒息。
「……怎麼會這樣……」
「回答我!」
「好痛!放手!」
「關人的地方在哪裡?」
「放開我!我娘為什麼會自殺?你跟她說了什麼?」
「你家到底哪裡可以藏人?」
「你跟娘說了什麼,我娘為什麼會死?」
「請放手。」宗談玉拉住這兩個雞同鴨講好一陣的人,「我帶你去,不要為難雲彤。」
「你知道?」鬆開手,刀隼直瞪著宗談玉,「快帶路!」
「我娘為什麼會死?」雲彤大吼著,抓住刀隼的袖子,「說清楚!你這個兇手,你為什麼要……」
抱住被打昏的雲彤,宗談玉盯著刀隼。他見到魏夫人自殺,聽到刀隼一直問雪狼的下落,可能是雪狼被魏夫人關起,夫人自盡以掩藏關人的地點。不知道孰是孰非,卻曉得眼前這個刀客要是真的發起飆來,在場的人都會受到傷害,最好是帶他去找人,有什麼糾紛日後再討論。「現在山莊在清點損失,而且半燒毀的屋子很危險……」
「你只要告訴我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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