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眠/寫
妳覺得我究竟要選A男還是B男?小東問西西。
長髮飄逸、五官細緻、皮膚白皙的西西,整個人有著琉璃般的味道,她的嘴角淡淡飄起一縷笑意,裡面長著一片刀鋒,我怎麼會知道?妳比較喜歡哪個就選哪個。
小東膚色黑,五官有點粗魯,站在西西身邊看來像失敗的膺品,或者賠錢貨。不過小東的家境不錯,爸爸開貿易公司,比西西公務員家庭好上一大截,這大概是小東唯一的勝處。
小東和西西是從國小到大學甚至畢業後都到小東父親公司工作的手帕交。她們歷經多少風風雨雨,從來沒有被分離過。小東一直仰賴西西的判斷。她深信西西的意見能夠指引明路。
小東說:妳知道,麻煩的是我沒有特別喜歡哪一個。實際上──
兩個都不錯。
對啊。
太貪心不是好事吧。西西睨著自顧自沉浸在兩難抉擇的小東。
所以,我才要妳幫忙選一個,免得害人又害己。
西西想著會看上小東的貨色大概也不怎樣。從小到大,她不知道小東有過追求者,或者就算有,要不被西西的魅力吸走,要不就是在她們友誼前黯然失色,退縮得一點渣滓都不剩。小東卻一點自覺也沒有,她對那些離場的愛情機遇一點都不感到可惜,也不知有多少人誤會她和小東之間是否存在女女情愫。想太多了,西西並沒有把小東當做絕對親密的對象──
西西就像女神,而小東只是她的跟班。
但她謹守最好姊妹的姿態,我沒有見過他們,怎麼選?
那簡單,小東說,我來安排。
又白又嬌豔的女神笑著說,好啊,我很期待。
於是,她們去見A和B。
就像以往,B看到西西時,眼睛亮起來,但他沒有冷落小東,還是把重心放在小東身上,只是偶爾飄來幾個餘韻般的眼神給西西。西西總是適時微笑,好像她的全副心思都在B男身上似的。
西西看到B時,也很意外。但她掩飾得相當好,沒有露出一點詫異。西西難以置信小東居然有辦法招惹條件這麼好的男人。B的打扮得體,看來是個成功的社會商業人士,他的白色BMW停在外面,據說是個小開,人又長得帥,談吐也風趣,性情溫和,簡直是夢幻中的白馬王子。西西完全不能理解,B到底看中小東什麼?他喜歡野人?他挑選女子的特殊癖好?
A男則是另外一回事,無論是行事風格或態度完全是B的對照組。他全然沒有把小東看在眼裡,但西西也沒有。她們兩人在A眼中就像消失了。他埋在自己的孤獨底。小東說他是詩人,寫現代詩,得過不少文學大獎。簡直是在太空漫遊的物種,西西從來沒有遇見過這種人,眼睛宛若在呼吸別的什麼,不是西西這個世界的存有物,他呼吸的是詩意?
A現場在紙巾上寫了好幾首詩以後,才可有可無地和她們說話。西西偷偷瞥了一眼,沒有一首她看得懂。小東的臉皮夠厚啊,A真的對她有興趣?這人根本不活在世間吧,怎麼可能?但A至少沒有拒小東於千里之外。
西西有種遇見珍奇獵物的感覺。對於A,西西第一眼就心動。她的獵人本性啟動。有個按鈕已經摁下去了。在那一次見面後,她便想方設法勾搭那兩名男子。小東卻懵然無知樣,還對西西推心置腹,一再諮詢她的意見。西西避重就輕,一方面拖延,一方面也在談話中暗暗指出兩人缺點,說B是紈褲子弟、說A自負高傲,要小東多加小心。當然了,西西的貶抑語詞是在不經意間流露的。小東一如往常沒有多想,認真地把西西的看法吞進去腦袋,且附和西西,就像妳說的,我也覺得這兩個人不可靠,難怪我左右為難,因為都是爛蘋果,小東一副精明的樣子。西西不置可否。
同時,西西從小東嘴中探出和A、B相識的過程。原來他們在一個兩天的系列講座上認識,B是第一天,A是第二天,小東從小就有個頑固的特質,她不懂的就要發問到明白為止。A和B都注意到她強悍到有點不近人情的發問。他們一定覺得這個小野獸很有趣,西西揣測。小東說,結束後B立即走到她面前,一臉迷人風采地要了她的聯絡方式。A也乾脆,他第二天剛好坐在小東旁邊,他遞來一張紙,上頭寫著他的電話和e-mail,還有一句,我喜歡妳的問題,有任何問題歡迎問我,妳知道,小東說到這個還是覺得很興奮,那張紙怎麼來的嗎?那是大詩人楊牧的演講時光,A隨手撕下《楊牧詩集Ⅰ》的一頁,就是〈十二星象練習曲〉,而且還寫在「我們只能以完全的裸體肯定/一座狂喜的呻吟」底下,妳不覺得這是種色情的暗示嗎?
小東是中文系的,西西是英文系,她們在大學是同校不同系,工作上亦然,同家公司不同部門。小東父親並不倚賴小東,公司由他和小東的哥哥掌管,小東只是行銷副理。西西卻備受其兄信任,已是總經理特助。
而小東談文學講座的眉飛色舞,讓西西很不耐煩,她完全不懂小東的興奮源自什麼。西西知道讀不懂詩沒關係,只要假裝有興趣就得了,男人要的從來不多,色相外就是迎合而溫柔的態度。西西知道自己擁有這種利器。這就夠了。
(本文僅刊部分,小說全文請見
《有荷文學雜誌》第2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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