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造牆者
空中先生說,他看《驚聲尖叫4/Scream 4》時,居然看著看著有了一種微妙的感動。主要集中在導演魏斯․克瑞文/Wes Craven、編劇凱文․威廉森/Kevin Williamson對驚悚片的思考上。
在《生日劊樂3D/My Soutl to Take 3D》(空中先生對此文本的記憶居然連一點渣滓都沒有剩下,頂多就是一部只有字幕在3D的偽3D電影)後,魏斯․克瑞文又回到了十幾年前風光大作系列的編制上。
而這一次,不是蓋的,空中先生說,Craven真的又把這十年間(從《驚聲尖叫3/Scream 3》至今)的驚悚片(空中先生並不認為這一類的片是恐怖片,而是對青春而美麗的少年少女們進行殘酷地破壞,強調刺激、暴力與各種死法的青少年驚悚片)風潮好好地細數(當然不乏嘲弄,也包括Craven自己的《驚聲尖叫》系列)了一番。還有翻拍風潮(有趣的是Craven本身就有不少部經典電影,例如《魔山/The Hill Have Eyes》、《半夜鬼上床/A Nightmare On Elm Street》被重拍),Craven也沒放過(在《驚聲尖叫4》最後的生死Q&A,就是這幾年裡近乎氾濫的一系列搞得很噁爛血腥的片單)。
《驚聲尖叫》這個系列一直是直接在文本裡對其採取的驚悚片形式(更正確的說法是:青少年Cult片,空中先生認為不宜連續殺人狂片稱呼,畢竟像是《沉默的羔羊/The Lamb of the Silence》、《火線追緝令/Seven》等等文本,相較之下,更深沉,更有詩意與人性的鑽探,那麼這一類的或許可以稱之為青少年連續殺人狂電影吧)進行著觀察、紀錄和整理的動作。第四集當然也是,而且玩得更透徹。
片頭就是兩個坐在客廳的沙發椅上看驚悚片的女孩接了騷擾電話然後被鬼臉殺手追逐被俐落刀鋒開腸剖肚的畫面,跟著忽然鏡頭一轉,銀幕出現大大的「Stab 6」(即此系列的戲中戲,《刺殺6》);然後又是兩個女孩坐在客廳沙發以上看驚悚片的女孩在討論著《刺殺6》,其中一個嘮嘮叨叨地說著這類電影公式的無聊與重複,而另外一個則在她說完以後,啪的亮出刀鋒朝前者的肚子刺了下去還問她有沒有嚇到呢,接著,鏡頭又一轉,銀幕秀出「Stab 7」(《刺殺7》);又有一對坐在客廳沙發看《刺殺7》的女孩,且接了變聲電話,被鬼臉殺手追殺──簡直是沒完沒了,完全點出了驚悚片工業品一般的複製程序(也像是波赫士/Jorge Luis Borges小說裡夢中夢的永劫回歸設定),而此時,銀幕才播放了「Scream 4」,進入文本的敘事主軸。
這就是《驚聲尖叫》系列的特殊,直接在影片本身做出對Cult片法則的回應與檢視,以及殺人規則的總整理。而且,通常裡頭的鬼臉殺手會根據文本裡的《刺殺》系列電影採取行動(──致敬的意味乃變調為模仿犯性質的連續殺戮)。
換言之,這裡面還有一個真正恐怖的現象,空中先生表示,一如我們早在愛情發生之前便已歷經了它們(太多的愛情文本告訴了我們愛情是什麼,一如戰爭、生命、色情或其他種種,我們已然到來偽經驗時代:文本的經驗填充到我們的內部變成經驗的底層),我們對殺人狂與恐懼的發生也已來到類似的窘況(且實在有點不乾不脆的予以漠視):我們正在生命裡複製著那些已然出現在文本底的驚嚇情境。
那些虛構事物已經不知不覺滲透了我們,變成我們的恐懼或文化的一部份。
而我們對恐懼的感知,很可能只是那些文本所表現的恐懼的複製品。
指出這個事實的《驚聲尖叫4》猶如在宣告Cult片的終結性到來一般。這個片種已接近最後的最後,再也沒有別的可能了(剩餘的或許只是重複的量產罷了)。於是編導在本片使用的,諸如拍攝實境殺人電影的點子,或唯一的倖存者也就是完全犯罪的殺人者(這甚至在推理小說的黃金時期就已經消耗過了不是)等等的,都並不出奇,甚或為了出名而不惜任何手段的瘋狂(電影尾聲Jill的自殘──你對空中先生說,實際上為了成名,比Jill再荒謬、再可笑的行為在當今社會不是屢見不鮮嗎?),都是老調老梗了。以致於,此一文本如同妮芙․坎貝兒/Neve Campbell飾演的Sidney一般,都有著實實在在已衰老了的姿勢與氣味(時間是無以停止的,特別是在人身的作用與顯像)。
不過有兩點還是值得空中先生敘述。其一是文本一再提及的超越原作的概念。這幾乎是當代嚴肅文學的另一課題與風潮:對經典進行重寫(你說:就像是翻修、改裝舊房子,賦予空間當代的意義與重生)。譬如大江健三郎、駱以軍或董啟章都曾對他人或自己的詩、小說進行翻修。尤其是董啟章,更是淋漓盡致的發揮重新與重複的觀點;他的《物種源始․貝貝重生之學習年代》在小說裡以讀書會、舞台劇的型態一方面討論、改造文本的面貌與實質,一方面也深化了他人或自己的作品的可能性。
其二是難能可貴的思索性質。編導在此一驚悚片的進行中蒐集、辨識和論述了驚悚片的往日歷史(僅止於好萊塢)。米蘭․昆德拉/Milan Kundrea總喜歡說史特拉汶斯基/Igor Fyodorovich Stravinsky是在音樂裡思考音樂史(Kundrea自己則是在小說裡思考小說史)。那麼Carven《驚聲尖叫4》應該就是在驚悚片(青少年連續殺人狂電影)裡思考驚悚片(青少年連續殺人狂電影)的歷史吧。
雖然這樣的思考在如今驚悚片觀眾的認知裡,可能變得多餘、無有意義(他們要的不過就是更多新奇誇張的死法,如《絕命終結站/Final Destination》、《奪魂鋸/Saw》系列)。終究,他們要的只是單純的影像畫面,而不是概念、思維。
是啊,當空中先生驚異於Craven這樣的老導演還有那樣的意志去思考驚悚片,影廳裡卻笑聲飆起(是那種像是在說「好白癡,真無聊」的笑聲)時,他真覺得自己也已老了,遂在感動以外,又多了一份奇妙的心酸感哪…
另外,附帶一提,空中先生特別指出艾瑪․羅伯茲/Emma Roberts(飾演Jill)、海蒂․潘妮迪亞/Hayden Panettiere(飾演Kirby),前者的清秀可人,後者的野艷,都讓他印象深刻。至於這是不是某種品味的災難,當然就不關你的事了。
你的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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