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只剩下蜂蜜的幻覺。 如果可以變成花的話 如果可以變成雷聲的話 如果可以變成時間的反面 如果可以變成抵達的極限 如果可以 如果可以 而我們就是黑暗的維度 在思索，書寫與閱讀之間，接近神聖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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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尼‧鮑伊/Denny Boyle，打從《猜火車/Trainspotting》開始就以華麗眩目的影像風格在默的瞳孔留下鮮明的烙印，彷彿那是個張狂的有生命有意志的圖騰。新世代的野與猛。跟著是《海灘/Beach》、《28天毀滅倒數/28 Days Later》、《太陽浩劫/Sunshine》的大製作。《海灘》的狂野敘事走壞了，但性與宗教儀式般的結合仍舊好玩。《28天毀滅倒數》以默的角度來說真是更新了活死人片的新視野，整座城市俯瞰，空無一人、無比寂靜的荒廢場面（此後在諸多後來的片中就不乏這樣子場景），叫人怵動。《太陽浩劫》則是繼續推進災難片的格局與其中蘊藏著的再也回不去的悲劇感。

 

　　而這一回據說搬了很多獎也是奧斯卡大贏家（怎麼說呢，默委實不關注這個，喜歡與否終究是更內在更自我的事，倒還不需要依賴別人評價，畢竟除了藝術價值外，獎的頒發無疑也是社會風氣或某些意志的較勁埋藏在其中）的《貧民百萬富翁/slumdog millionaire》（改編自《Q&A》，維卡斯‧史瓦盧普/Vikas Swarup著，盧相如譯，皇冠出版），鮑伊把那裡頭燃燒性的事物，還有人間苦難的熱辣，全都給帶出來了。髒亂、醜惡的貧民窟，凶猛的生命力，熱烈的光，以及灼熱的畫面──無論是怎麼不公義與暴力的場景無論如何如何絕望，‧鏡‧頭‧總‧是‧熱‧烈‧的‧，宛若對光的渴慕，有種在壓縮之下仍舊不可偃息的活力。

 

　　影像語言處理得叫人喜歡。對人物的近攝，總稍稍傾斜鏡頭並讓開一定距離，像是有空缺一樣。這少了什麼的形式在最後的一幕（男女擁吻的靜止畫面）中獲得補滿。在審問畫面切入回憶（雙重回憶，問答節目的，以及人物的過往）的時機點，也都恰到好處。有趣的是在《班傑明的奇幻旅程/The Curious Case of Benjamin Button》（詳見《食影人：第Ⅱ吞食》之〈水在倒退成時鐘最衰老的初始──默看《班傑明的奇幻旅程》〉）出現的倒轉技法也在《貧》的末端出現，當男人發覺女子就到來他身邊時，導演安排了一段倒播，並讓畫面停留在那個女人在月台上仰視他的，‧那‧個‧永‧久‧美‧麗‧的‧時‧刻‧。這技法讓這個不斷在回憶（稍早電視現場）與回憶（私己的生命）之間穿梭的電影文本，有了一記相當強猛的刺擊。

 

　　讓默喜歡得不得了的是在節目進廣告時，男主人翁的特寫往上移（在幽黯裡頭），下頭切進了他的倒著的臉（在廁所明亮的光裡），簡直像是一分為二的切割，然後正向的臉移出，只留下倒置的臉在銀幕，跟著就是傑默和主持人的對話（主持人在鏡子前留下答案），彷若傑默進入了一個倒置的世界（倒行逆施？）──這也讓默想起《黑暗騎士/The Dark Knight》（詳見《食影人》之〈英雄的孤獨與罪──默看《黑暗騎士》〉）那幕小丑/Joker被蝙蝠俠/Batman倒吊、鏡頭轉了360度的影像（撥亂反正？）。在那之後，節目重新開始。傑默與主持人對峙的那一個瞬間，主持人的意圖被看穿了；傑默是否認知到這個主持人被吃人的世界污化後並不樂見有人跟他一樣從貧民轉變成百萬富翁？精彩無比的調度，那個倒置頭部的鏡頭語言，具有無與倫比的深意。

 

　　《貧》拿而今在島國也很盛行的問答節目作基底，展現了對貧賤與財富的腳步，也掀露了一地之人對生命的賤視與暴力的隨機、不可預測，最後鎖定在美好的救贖：愛情。而這之間的奔跑，不停地奔跑的風景，恍若無以停頓，是執著，也是不離不棄。簽名照的事件便看出主人翁與其兄的差異性，一個勇往直前，一心一意地渴求簽名照（掉入糞坑後一身的屎仍舊衝啊衝的），但哥哥卻是輕易地將之兌換成錢（所以最後在滿滿是鈔票的浴缸裡死去是多麼直率的荒謬啊…）。這對照了他們對女主人翁的態度（甚至是猜謎的、人生的）便可知之。傑默的命中注定其實源自於他的絕不放棄。這中間有太多的機會他可以遠離。但他終究選擇了尋找與一而再的向著那女孩。於是，熱情與夢想都圓滿的完成了（──我們別忘了這是對生命的積極肯定式，而不是進行否定式）。

 

　　問答原來是對人生的整理。一個問題有其對應的一個答案。而傑默是活在答案裡的。那些答案活生生地與他的生命並行而來。他是命中注定。注定發生那些事（母親死去時看見一神祇或那被挖去眼睛的男孩接過了百元鈔等等）。而那些已經發生的變成了答案的事物等待著再被以問題的型態提出。一如文本初的三劍客之名最後成了最關鍵的終極之問。這問與答之間，怎麼就有了因果糾纏（倒置的、次序的交換，也是循環的，宛若輪迴）的深深況味。所以不妨想想吧…那些在淺薄的人生中已經成為答案的什麼，幾時還會反撲回來，提供另一次自我追索的問題？不妨想想。

 

 

——98/3/04，晚間，《貧民百萬富翁》特映會，信義威秀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