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萊塢的印裔導演M. Night Shyamalan一直是默非常喜歡的導演。從《靈異第六感/The Sixth Sense》(以下簡稱:《靈》)、《驚心動魄/Unbreakable》、《靈異象限/Signs》、《陰森林/The Village》(以下簡稱:《陰》)、《水中的女人/Lady In The Water》到這會兒的《破》,無一不是個人以為然的傑作。尤其是他的《靈》、《陰》,與另一個導演亞歷山卓‧阿曼巴/Alejadro Amenabar的《神鬼第六感/The Others》,從來都是默私定義的「恐怖美學」的西方翹楚。
幾乎一兩年便要有部電影的Shyamalan,其恐怖敘事精彩之處,在於他視點的特殊切換,以及文本氣氛的營造(後頭這點恰是當代亞洲台港日韓的精彩恐怖獨到之處)。他總有辦法建構出可信的場域,讓妳鍵入在認知裡頭後,才巧手一翻,讓事件與人物全都逆轉過來。
《破》亦復如是。開頭拍的是雲,各種雲的破碎、湧動。大量的聚合、離散在天空發生,以雲的形式。猶如預示,當然。跟著情節開展在公園。兩個女孩坐在椅上,其中一個問著看到哪一頁,另一個回答,遠處傳來慘叫,聲音變得搖盪,所有的人都停下來。
靜止。
然後倒退幾步。
風從樹上來。
第一個女孩又問了一次看到第幾頁,然後從盤起的髮抽出髮簪,毫不猶豫地刺進細嫩的頸子。以這個為起點,末日的風景,全面展開。
再來就是馬克華柏格/Mark Wahlberg在課堂上說蜜蜂集體失蹤的事,並給了關鍵的點:大自然的力量,怎麼運作怎麼消失的,其實我們一點也沒輒,甚至連理解都辦不到。
妳當然也馬上就能連結到事件會怎麼解決了的對吧…
這之後,大夥兒就開始逃難──那氣氛就讓人想及Stephen King的《手機》(皇冠文化,宋瑛堂譯)。Shyamalan跟一般那些灑狗血拼命搖晃、拉扯鏡頭,製造所謂恐怖片的好萊塢導演不同──恐怕他大概是目前長期待在那兒拍片、極少數會用幽慢運鏡去構成恐怖,而不瞎搞大量血腥與剪輯的──他並沒有激情地呈述人類的毀滅,反倒仍舊維持一貫的淡定與冷然。
譬如拍集體自殘,他便著重在目睹者的反應與表情(特別是眼神的肢體上的):前去尋妻的數學老師一邊要同行的女人別看窗外(樹枝掛著上吊死的屍體景象一閃而過),一邊還出個問題要女人回答,汗、驚惶失措的眼珠子、劇烈的呼吸,鏡頭來回巡梭於數學老師、女人的臉,導演就在這些小細節給了豐富的指涉,那種威脅跟張力全都跑出來了。
譬如要說到人性的猜忌與為了保護自己的冷酷,導演安排的就是Mark一行人到了本疑為空屋但後來證實有人的房子,少年們為了糧食,不斷在屋外叫囂、踹門,搭配音樂和移動鏡頭,妳自然感覺到危險的情勢拉高。但Shaymalan可沒讓他們對幹拼搏,而是從門縫鑽出的槍枝,「轟」的,就斃了少年。殺人者始終沒有現形。這種把殘暴以幽微的形狀示現的手法,真是棒極了。
譬如銷毀群體、指向孤獨,妳在《破》裡可以見得Mark悟出群集者將被植物與風影響後,他們乃極力往人煙稀少處去,便遇到一個甚至不知道發生大事的老婦人獨居在山中。他透過描繪這個婦人表面以下抽搐式的緊張、鬼魅般的移走,來型塑閉絕者的病態。而原來妳以為這麼樣的遠離人群就是拯救之道了。但敢情導演不如此看待,於是Mark還是撞見大片大片被風拂動的綠,於是婦人還是自殘地撞向玻璃而亡。
根本沒有所謂的救贖。
那生與滅之間的道理,顯然是不可觸摸、無以名狀的。
Shyamalan對異象的重新解讀,是讓默傾心的點。比如《Signs》便有麥田圈(神秘圖騰)與外星人入侵相扣的戲碼,而水,生命之母般的水,成了抵禦的防線。這一回的《破》再次挺向大自然與人類共生的邊界上尋思探索。是啊,為什麼是公園,為什麼是靜止、倒退以及自殘的行為模式?
私以為這裡頭的隱喻,表達了Shyamalan的觀點。公園做為城市生活的最後一塊植物生存的地域,換言之,那是植物與人類交壤的前線。一切都該從這被終結之地開始。而片中人們的行動是否更隱藏了導演的冀求:別再無止限的前進,人類對地球的耗損,是到了該停下想想的時候?
也許是的。一如希區考克/Hitchcock的《鳥/The Birds》,那驀然來去、從天空而降、自殺般攻擊人群的黑色恐怖。人類的自大與漫不經心,總該付出代價的。
說到這兒,妳想必也看出導演何以要在片頭拍雲的碎離與紛湧了吧…所謂風起雲湧,風聲、還有它無形的過處一切都必偃倒的,可真對應到了對嗎!
且Malan硬是有辦法把風捉摸得如此不可反擊和恐怖哪…
另外,女主人翁的詮釋蠻有趣,帶點神經質的,宛如躲在一張面具下,抽離地看待事情的發生。等度過災劫過後,她跟另外一個不把感覺傾瀉出來的小女孩,都獲得表達自我情感的能力。尤其是她片末驗完孕,在屋外等候丈夫時的輕盈與雀躍,真是動人呢…
──97/6/13,越過午夜,凌晨十分,《破‧天‧慌》特映會,豪華in89戲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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