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san與我相談甚歡,她拿出相機,開始介紹這幾天的旅遊風景。
旅館的長廊,不知在何時安靜了下來,我彷彿聽見了,窗外的潮水席捲而來的聲音。夜裡的海,其實不是黑色的,而是揉雜了月光銀粉和星星碎片,具有一股神秘的氣息。
「每日,天黑之前,我就趕回旅館,真想看看威尼斯的夜景是什麼樣子哩。」我隨口說出了自己的遺憾,沒想到Susan阿莎力的回我一句:「等我洗完澡,一起走吧!」
就這樣,我們一起搭乘水上巴士,搖搖晃晃的,朝聖馬可廣場的碼頭開去。途中經過一家水上餐廳,柵欄周圍點燃了紅色玻璃燈,彷彿被熊熊火焰包圍似的; 接著又經過了打光的聖喬治教堂,金色的倒影在海面顫動,即使是在夜裡,它也不減損一絲風采……被風吹亂了頭髮的她,淡淡的說:「太美了,這是一座臨海的天堂。」
天堂原來就是這樣啊。我安然的把手扶在船舷。
下船之後,我們穩當的朝聖馬可廣場走去,途中經過嘆息橋,橋下有貢多拉划過,那黑色的小船,像一刀彎月,以緩慢節奏,將愛侶送進黑暗的小巷。水巷裡,除了划槳聲,也迴盪歌聲,我想起了普魯斯特在《追憶似水年華》裡的回憶片段:
『我的貢多拉船順著小運河而行,運河好比精靈的魔手,引我穿過這東方之都的迷宮,為我在擁擠區域的中心鑿開一條路,以曲折不定的細縫,勉強擠開這些嵌著摩爾式小窗的高樓。這神奇的導引者,彷彿手上持有蠟燭,為我照亮道路,在水面灑落一縷陽光。』
三年前讀到這段文字,只覺得胸口似海,被小船劃開……層層波紋至今未散。
橋邊的空地,站了一些街頭藝術表演者,有的操持木偶跳熱舞,有的化身美人魚,有的裝扮成中古世紀的貴族,我特別注意到了,一位拉小提琴的男子。
男子身著燕尾服,拉琴的時候,旁邊有位同樣身著燕尾服的老爺爺,懷裡抱著一個小女孩,還拉起她的手翩翩起舞。剛開始,我以為她是洋娃娃,後來見到她的眼睛眨呀眨的,才驚覺那是一位實實在在的小女孩。
這樣的表演持續多久了呢?我的鼻頭酸了起來。
而更盛大的表演在後頭。走進了聖馬可廣場,一印入眼簾的,是漲潮之後開始被海水淹沒的地板(註:海水每漲潮一公尺,聖馬可廣場便會被5~40公分的海水淹沒),還有那些擺滿了酒瓶及水杯的餐桌。這裡有三家咖啡館,同時請出樂團登台演出,每家風格各有特色。
而我最喜歡的是軍官咖啡館(Quadri Caffe)的爵士四重奏,也許是因為那位帥氣的、留著捲翹長髮的小提琴手,可以流利的拉出Sarasate的《流浪者之歌》,也或許是因為他無意中看到了站在角落偷聽的我,竟大方的轉過身來,對我眨眼微笑,因此有了加分的效果。
「這樣的氣氛,會讓人捨不得離開這個夜晚哩……」廣場兩側的長廊張結了燈光,跳過潮濕的積水,Susan拿出相機,拍下水窪裡的燈光倒影。只有在夜晚,長廊才會褪去黑壓壓的顏色,顯得金碧輝煌。
時間真的不能倒流嗎?我見到了三百年前的文人騷客,紛紛從這個廣場走過。
「聽聽這音樂,看看這眾人狂歡的情景,像不像從布拉格廣場走過?」我問Susan,她笑笑的說:「是啊,同樣都洋溢高分貝的歡樂氣息呢。」
橫越聖馬可廣場,我們鑽進後頭的小巷弄,商家都打烊了,只留下櫥窗展示品。嘉年華會的面具,在夜燈照耀下,顯得更加姿態狐媚、風情萬種,雖然品質好的面具,價格高得嚇人(普通要價從3000元台幣起跳),卻使我有了衝動的購買慾。
幸好Susan臨時起意的要我陪她去買冰淇淋吃,我才按下紙筆,沒有抄錄店家的地址,否則,精打細算的背包客,就要變成揮霍無度的敗家女了。
*請聆聽九月六日過世的世界男高音帕華洛帝演唱的「公主徹夜未眠」:
http://chinszuhan.blogspot.com/2007/09/pavarotti-c-nessun-dorma.html ∮軍官咖啡館(Quadri Caffe)樂團的表演水準很高,其它樂團就顯得太矯情呆板了。海水正一吋吋淹上地板,音樂也一吋吋的淹上了我們的心。
∮尤其聽到他們演奏 Ennio Morricone (我到達威尼斯的前一天,他剛好在鳳凰歌劇院演出,失之交臂,使我呆望那些張貼在威尼斯巷弄的海報而興嘆.....) 的「新天堂樂園」,並非照本宣科,而是加入了個人的即興變奏,使我更加佩服樂團的功力。
∮帥氣的小提琴手。
∮流了淚滴的面具,妳有什麼話想說呢?
∮除了文字,另一種符號:樂譜的豆芽,也同樣令我著迷,無法自拔得想要解開它的神秘。
∮一個曾經繁華的城市,利用璀璨的面具,來掩飾日漸衰頹的命運。
∮受到戲劇大師高多尼(Goldoni)的啟發,威尼斯人開始迷上他劇作裡戴了面具出場的丑角與惡徒。之後,面具越來越多樣化,隱喻了人生如戲的本質,在這個城市大受歡迎。戴上這個精靈的面具,也許,我們在當下可以化身為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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