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一般沉默 主要作為武俠小說書寫者沈默與讀者溝通的園地，並藉由網路的擴散力試圖把某些乾淨而認真的存在予以推薦，希望能夠提供截然不同的視野。

374愛的鼓勵 6訂閱站台

 

　　從《天地明環》卷03開始到眼下的卷05，黃易馬不停蹄似的戮力開發嗅覺與調香、製香的種種想像和文字，從「春夢」到「紅袖」到「美人」乃至於「洛神」（皆為書中的合香名），對香氣的描寫更是無所不用其極的深入揣摩和營造，如「……如秘女說的，沒人可用詞藻形容氣味，喪失嗅覺，就幾乎像忘記如何呼吸般，因對濃郁的芳香、甜美的味道，習以為常，視為當然。……『春夢』彷如為屏風內的空間，塗上彩虹的七色，虛實難分。明明是七色，但入目的，卻是七色外的第八色，超乎語言。／『春夢』喚醒了在座者每一個人沉睡的感官，……使人沉浸在高貴安詳中，煽起心內難以形容的情緒。……『我們並不須靠香氣生存，就是不肯放它走，且不顧一切地渴望它。依小弟個人的經驗，香氣就是天地自然，勾起我對空谷靈雨的深切回憶。如果可創造出前所未有的動人氣味，等於創造了自然。」

　　最後一句創造了自然，顯而易見是黃易個人對人類氣味學、香水學的看法。人工之香是否可以獨立或凌駕在自然以外，甚至具有似小說《香水》葛奴乙般以香水把自己化成上帝的威能，是一個非常值得深深細細思維的緊要議題，答案大抵也會因人而異吧。唯對氣味的倚賴與追索，確實是在人的日常裡佔著一大部分比例，且是很容易遺忘其存在，過於理所當然的看待。黃易一連幾本《天地明環》小說寫香下來，寫出了心得，頗有欲罷不能之勢，愈寫愈是興高采烈，也就更異化了、強化了武俠小說領域鮮少有人探勘的嗅覺性。

　　這就不免要讓人聯想到伊塔羅．卡爾維諾／Italo Calvino的三覺（嗅、味、聽三覺，另外視覺與觸覺尚不及寫完Calvino便已仙逝）之書《在美洲虎太陽下》所收錄的〈名字，鼻子〉：「……唯有嚴謹的思想秩序才能掌控細膩的香氛世界……一團柔軟的雲霧橫飛直撲我鼻子而來，我彷彿吸入了一隻老虎的靈魂。而我又如何能夠用言語來形容那溫柔又狂野的感覺呢？……好讓我嗅覺上的那份感動得以名之，那份感動我無法忘懷，卻也很難將它保存在記憶中不畏日漸泛白。我得加快速度，因為即便是記憶中的香氣也會揮發……在隱而不顯的轉角處躲著的香，對我來說是一個活生生的女人。……鼻子都能率先聞出來，一切都在鼻子裡，鼻子就是全世界，……可是氣味讓彼此有所不同，氣味會立刻告訴你你需要知道的而且一定不會出錯，鼻子接受到的話語或消息是最精確無誤的。……喔我找到她了喔在所有氣味中是她用她的氣味呼喚了我喔我用鼻子將整個她和她愛的呼吸吸了進來。……」

　　一切都在鼻子裡，鼻子就是全世界，彷彿吸入一隻老虎的靈魂，多麼強大的書寫能力與準確的感覺指認，Calvino在1986年便完成了後世小說書寫者難以望及的、新穎而絕對的主題，他真是超越了時代太多太多的不可思議大小說家。

　　唯黃易在當前仍有他足夠運用的優越技術，至少他將香（嗅覺）戰鬥化了，香乃得以成為武俠裡的一種新的戰鬥方法，尤其是拿來跟媚術的千變萬化和魔種的靈敏做結合如「……可是這個晚夜，她的體香似和平時沒大異之處，卻有本質上的差別，因此香不同彼香，是玉女宗媚術最高層次的體現。／從對媚術一無所知，在與玉女宗諸女交手爭鋒多年後，對媚術的認識與日俱增。到今天注意力放重在嗅覺上，特別有感覺。／概括言之，媚術就是有『色、聲、香、味、觸』的五感，昇華為制敵克敵的手段，殺人於銷魂之際。」即是非常有意思的嘗試與作法，非但扣住嗅覺場域，更把武藝決戰的層級由外而內朝人身無法直言的感官部分演進。

　　且卷05復又提到了大唐人亦喜愛推拿的風潮，故龍鷹他們研議可做出專供推拿使用的合香，這又隱含將武俠拉拔到觸覺領域的意圖了，只不知其後的幾卷會否更細膩處理推拿行當。

　　而在龍鷹忙著扮演范輕舟大發香業利市、且與无瑕所扮演的青玉情愛大戰時，另一邊的喬作醜神醫王庭經的符太也一刻不得閒繼續和妲瑪纏纏綿綿妳來我往不亦樂乎。

　　有趣的是，最近春節檔超級熱賣的《惡棍英雄：死侍／Deadpool》中那個不死之身、超熱愛賣萌、穿紅黑配色緊身衣褲和戴面罩、滿嘴碎念髒話、把復仇主題喜劇化的Deadpool亦有一張教人難以恭維的腐爛醜臉，卻不僅僅是火辣的女主角依舊願意重投懷抱，恐怕連觀眾也都能夠接受喜歡其儼如《鋼鐵人／IronMan》東尼．史塔克大大升級2.0版的壞痞樣魅力風采，此竟意外地佐證了黃易的美醜觀點：「……醜有醜的魔力，在這方面男女有別。／女性衡量一個男人，一張俊臉可形成初期的好印象，可是，最後講的仍是身分成就、財富地位，至乎性格才情，所有這些因素合起來的整體。……一張醜面具，反令符太別樹一幟，於俊男外開闢出新天地，確屬異數。」不過呢，這裡我卻又要再想多一點，真是萬幸啊，醜神醫和死侍都是男性，如果是女性，大概意味著永無出頭天日吧。

　　而殆無疑義的，香和醜乃成為《天地明環》這幾集裡的雙重奏或者說是圓舞曲，在兩條時間軸上（過去與現在）盤繞不休，彼此轇轕、迂迴和延伸、交錯，乃有一種獨特的複合性辯證，所以，黃易才會這麼寫：「……心智耽在腦裡，感覺則走遍全身，從聲、色、香、味、觸，去體會天地間不斷湧現的美和醜。秉持此一信念，小弟賣香，就是要為我們的天地添加更多的感受，好能品味華美的人生。人生正是聲、色、香、味、觸共存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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