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幾個時辰後,空摩雲、鍾天行與繆傳心、陸無垢兩組人馬,正要換班。
空摩雲和繆傳心,忽有所感的,齊望向夜空。
星辰驟隱。
月華頓失。
夜黯淡。
天滿雲。
海生浪。
繆傳心皺眉。
空摩雲也是。
已與井月冷三人食過晚飯,正獨立在船首的縱羽思,也驀然有感,遙望天際。
烏雲朵朵叢生。
遠處,激電乍現還沒。
唉。不妙。可能有暴風雨。
而且,可能極大。
極大的暴風雨。
侧
狂風大作。暴雲疾走。極電叢斥。
轟雷盈耳。雪浪驚跌。闇空魔囂。
[海之刃]一片浮葉般的,起落於大騰大伏的滾滾匹浪中。
船身猛烈晃動。
天與地,似乎都已淪沒於,這一場瘋狂廝動的絕滅威力之下。
[海之刃]這塊海上漂流的陸地;就像一片凋浮的枯枝,於水瀑似的彌天大雨下,悽悽楚楚、零零落落地,獨自擔受著,風雨和海的無情沖刷。
甲板上只有縱羽思、空摩雲、繆傳心、井月冷、淡衍芳等五人。
其餘人則聚在艙內,以免妨礙船上五人與海的攻防。
雨哇啦哇啦的下,滿滿地填盈著船的任何一個地帶。
風呼嚕呼嚕的吹,森森地充塞著船的任何一個角落。
空摩雲的兩腳,彷若樹根似地,硬生生紮於甲板,沒有絲毫的移動。他只有上半身,自然地隨浪勢搖擺著。
舵,緊緊地被滿臉濡濕,兩眼卻依然放光的空摩雲,穩住。
動力則由繆傳心控制。
其他三人負責搶救、維護、接替。
赫!
船右前方,一座大浪湧來。
眾人連忙拉緊,可以依附的物件。
縱羽思與淡衍芳一把抱住船桅。
井月冷則雙手使勁,扣緊船側的欄杆。
身在控制室的空、繆兩人,屏息以待,準備隨時反應。
浪,瞬間已至。
空摩雲猛轉右滿舵。
繆傳心鬆開動力紐。
[海之刃]乘浪,斜起。
浪漲有船身的幾倍高。
船懸於半空,短暫停頓在,高聳危命的波崖頂峰。
浪消、浪墜、浪沒。
船身一震;船首向下;船猛側跌。
[海之刃]斜斜插下。
繆傳心壓下動力紐。
空摩雲使力旋舵,左右左右,使船身保持著律動的平衡姿態。
船首快要直刺入海;若讓,船首斜頂進海,那他們的心血[海之刃],鐵定要毀了。空、繆兩人自是知道,這種衝擊將會導致船毀人亡的嚴重性。
繆傳心疾放動力。
空摩雲一個左滿舵。
[海之刃]側斜,滑落浪底。
空摩雲又一個右滿舵,船身恢復平衡。
縱羽思卻忽地臉色大變。
因為,井月冷的身子,竟全露在船外;祇餘下一雙手,與船身欄杆,緊緊轇轕著。只有一雙手!
他的一雙手,狠命用力地硬嵌進,一根欄木,扣住不放。
欄杆已快裂碎。
此時,正是空摩雲左滿舵,要轉成右滿舵的一刻。
縱羽思不及細想。他一把捉起一綑繩子,往前就衝。
飛身救去的縱羽思,腳下暗使力,把那捆繩子,拖在甲板上的一端,巧踢給淡衍芳。
淡衍芳一把握著,牢牢捉住繩端。
縱羽思一個前撲。
空摩雲已右滿舵。
欄杆盡毀。
井月冷的身子,拋空,往外飛去。
縱羽思卻適時來到,左手往前一探,緊扣住井月冷的右腕。
井月冷被浪潮的劇烈衝撼,拖了出船。
縱羽思也同樣的受力飛出。
兩人已然身在船外。他們遭受海濤的無情硬撞,軀體因而猛烈震顫,搖擺不定,險死還生。
他們與[海之刃]的唯一聯繫,就是那綑繩子;那由縱羽思及淡衍芳,各持一端的繩索。
繩子,直線繃緊。
淡衍芳驚見,縱羽思如凌空飛仙般地,躍出船外,且恰到好處的拉住井月冷;她捏了把冷汗,忽覺繩索已繃緊。她連忙使勁,一扯,一抽。
縱羽思右手中的繩子,陡地一顫;他知曉,淡衍芳正用力拖他們上船。
縱羽思知機的,放鬆身軀。他人如葉飄,隨著繩勢而去。
井月冷亦懈開緊硬的身子,依著縱羽思的勢子,逸往船上。
縱羽思來到船桅上端,右手放開繩索,倏攀桅桿;且,左手同一時間,往上輕拋,然後鬆手。
井月冷受勁,往上昇爬。他右手一搭桅,滴溜溜空轉一個圈,隨杆落下。
井月冷來到桅杆下方時,縱羽思也已滑下船桅,立在一旁。
[海之刃]右向完成,船身繼續直行。
井月冷此時才笑了一笑。
縱羽思也笑。
淡衍芳嘴上沒笑,但滿眼卻掩不住,那分危機驚憟後的欣然笑意。
操作艙裡的空摩雲以及繆傳心,全沒注意到,方纔甲板上已然發生一件臨近死亡邊緣,幾成遺憾的事件。
他們兩人只是很專心很專心的控制著,船舵與動力。這是他們的任務。非常非常重要的任務。只有,將這兩者操縱好,船才不會傾覆,人也才有生機;他們具備這樣的體認。
並且,他們相信。他們相信其他人。他們相信,他們的好兄弟們,是不會這麼輕易就被浪頭吞噬、被海擊滅的。
他們相信!
侧
[海之刃]憑藉,空摩雲的操舵,與繆傳心適巧的動力控握,有驚無險地渡過,這次風雨海劫。
曙芒一線。
天海同開。
世界又是一片明亮的湛藍。
甲板上一堆的狼藉。
眾人(當然除了五名俘虜)都來到船上,大口大口呼吸著。
[怪傑]易水霄亂蹦亂跳的叫著。滿船都是他的聲音。
大字躺在甲板上的白少雪,不禁摀著耳朵;但,還是抵不住,易水霄的吼聲。他終於忍不住開口道:「四哥啊,你別再叫了。行吧?」
易水霄一臉覺得很奇怪的模樣。「為什麼?」
「為什麼?你問為什麼嗎?麻煩你,貴眼看一看,大家的表情,好嗎?」
易水霄看了看後,竟然無視於,眾人很配合白少雪的說話,而故意作出的厭惡表情;他裝傻道:「咱倒看不出,有啥麼不妥。」
白少雪簡直要昏了。
易水霄哈哈大笑,道:「好不容易,才劫後餘生,難道,不該好好的高興一番?」
白少雪沒話說。這一點,他可無法否認。他祇是不贊同,易水霄的高興一番這個四處吼的作法罷了。對於劫後餘生,他可是真切的高興著。
一時間,盈船的靜逸,漫溢開來。
那是,幸福和愉樂的一種闃靜。
連易水霄也都緩和於,那樣柔和的氛圍裡。
眾人或臥、或躺、或立。
甲板上,滿滿是一堆身與心的閒適。
「呼-----」
暴虐後的海,出奇的纖柔。
風,也不再魔般的張狂肆虐。它柔靜地徐拂著,邊緣的傷痕,以及所有人的疲乏與倦累。
一面面的海光,便似那金玉織成的錦繡一般的燦爛耀目。但不逼人。祇是單純的絢眸引心而已。
縱羽思仰躺於船首,手支在頭後。他用身體豢養悠然。
井月冷立著,想著昨日的萬分驚險,與縱羽思不顧生死的臨危一救。
鏤雕青閉著眼,呼吸著海上的清然。
嬴玉真慵懶華姿,倚在欄杆,斜睨天海。
任雨飛很舒服的,把背靠於船桅。
了夢盤腿坐著,彷彿正陷心於,參透天地玄奧的禪思世界。
白少雪伏躺,兩手撐起頭,遠眺海日;兩腳一叩一叩的,敲著甲板。
繆傳心則乾脆跳進海裡,游個痛快。
鍾天行一吸一吐,想把昨日填滿胸壑的昏眩與嘔噁,全數洩出來。
湛夜來兩耳微顫,用他的聽覺,來感知存在的美好韻動。
水嫣纖凝笑,瞧著繆傳心那強健放騰的泳姿。
易水霄不再囂笑,大字型睡在甲板;不久,鼾聲起。
陸無垢不改瀟灑風流本色。他斜臥著,摺扇輕搖,闔目享受曦日的和光。
天行尊蜷成一團,沒有反應。顯然,也睡著了。
空摩雲坐在操作艙門外,兩眼滿滿的沉靜與歡欣。
葉慈航負手背後,嘴角含笑。
班端陽一把拉起,暢遊後上船的繆傳心。兩人無聲笑著。
茹敵天烏黑的軀體,於日照的映罩下,顯得分外明亮。
淡衍芳站著,纖手輕撫兩根矛。
沒有人說話。
船很靜。
彷彿能直到永恆的靜。
時間,似乎頓止於,[海之刃]的有限空間中蘊含的無限寬涯。
很美很美的感覺。
很美。也很舒服。非常舒服。
侧
[海之刃]又啟動。
甲板上的狼藉,已被清空。
損壞的欄杆、甲板、儀器,都已修復。
殷教又被提到船上。他近乎貪婪地呼吸著,大海裡空氣與風的氣息。然後,指引方位。
動力全開。
[海之刃]全速破浪飛去。
侧
烘熱的光線,為海面鋪上,一層層的芒舞金麟。
炎日為世界帶來,殘酷的暖和。
殘酷是由於,暖和不再是暖,而是燙;暖和不再是和,而是燥。
燙與燥,烘烤著[海之刃]。
海,彷彿被陽光焚燒著。
風,開始熱。
雲,也慢慢被蒸發似的,一一歿去。
縱羽思看了看,潮流的向位。這處該是,捕獲鮮潤可口的泣魚的一個好地點。
快近午膳時分。
嗯。到時候了。已可以動手。縱羽思向在甲板上的鏤雕青、白少雪、天行尊、班端陽、葉慈航打了手勢,道:「準備。」
五人會意,馬上動起來。
白少雪與天行尊,一左一右,盯著海面看。
鏤雕青拿起傳訊筒,與操作艙通話。
班端陽與葉慈航,則一人挐著一根魚叉,分立船首的兩端。
「十七?」縱羽思透過傳訊筒,喊。
幾個眨眼的時間,水嫣纖已來到甲板。「船長,找我?」
「起鍋。」縱羽思笑著說。好個晴空般的燦絢笑容。
水嫣纖也笑著,點點頭。她於甲板中架起爐灶,又入艙內,取出大鍋;洗淨,放好,點火,添水,沸煮。
縱羽思則走到,葉慈航、班端陽兩人之間,立定。
白少雪輕喊:「左側。十度。」
眾人齊看向左方。
一尾比半個人的長度,還要高的銀麟泣魚,正潛伏於海面下。
鏤雕青指示操作艙。
操作艙裡,收到訊息的陸無垢,一個舵轉左十度。
葉慈航、班端陽兩人,叉舉起。
鏤雕青緊盯著泣魚,看牠的游向,可有改變;同時,要陸無垢放慢速度,倚進。
船緩緩靠近。
泣魚還沒有察覺,死厄已欲臨身。
[海之刃]又更近了些。
泣魚忽地身子一顫。牠發覺了。
泣魚輕巧地擺動著尾鰭,便要隱入海中。
「動!」縱羽思判斷,現在是最好的時機。
葉慈航出叉。
「颼!」
銳利的割風。
「咚!」
悶響的一聲,叉碰及海面。
「蓬!」
彷彿可以聽到,叉入魚體的聲音。
叉柄後的鐵鍊,被握於葉慈航的手裡。
鐵鍊猛顫。泣魚被刺中。葉慈航知道他的叉,已奏功。
血漫。海赤。暗紅。
葉慈航兩手急收,泣魚連著魚叉,躍出海面。
泣魚強力蹦跳著。
牠的雙眸,急急睜著;恍若不甘就這麼離開,生命的絕美宴饗。
「發。」縱羽思又喊。
班端陽的叉,陡地飛擊。
破魚腹,而出。
泣魚登時畢命;免卻了掙扎的痛苦。這也是,何以縱羽思要,兩人拋叉的理由。他並不想讓,魚在極端的痛苦中死去;多餘的想法,他知道。但他還是這麼做。
「收。」葉慈航與班端陽齊喊。
兩人同時動作,將停在半空中的魚叉,扯迴。
兩根鐵叉插著泣魚,落在甲板。
縱羽思拔起魚叉,將魚叉拋給葉、班兩人;把泣魚交給水嫣纖。
鍋水已滾。
水嫣纖把魚剁開三部分,再切成一塊塊,放入鍋內。
魚置入鍋內後,她又將存放於艙內,已滌淨的麵條加進。
片刻後,香味四溢。
易水霄首先忍不住。他鑽了出來,手上已捧了他的碗。
他著實不客氣,手一探,便要掀鍋蓋。
水嫣纖一聲嬌喝:「四哥,你做啥?」
易水霄理所當然的回答:「廢話。當然是,吃魚麵啊。」
水嫣纖悶哼,「又還沒輪到你。船上工作的人,先吃完後,才能換人。這是,[海之刃]的規定,你忘了呀?你先去替下十四哥。讓他們吃完,你再來啦。」
「哎呀呀。」易水霄捂著肚子,苦著臉道:「十七啊,這一次,妳就通融通融四哥我,行吧?」
水嫣纖搖頭。「不行啊。不行!你每次都要我通融你。但規矩就是規矩啊。要照順序來。如果,下次有人在你當班時,要我通融,難不成小妹真的就讓別人先吃,不去睬你嗎?」好個義正嚴詞。
易水霄嘆口氣,祇得摸摸鼻子,去換下陸無垢。
縱羽思、葉慈航、班端陽、白少雪、鏤雕青、陸無垢、水嫣纖等,各自拿出自己的瓦碗,挾起麵條,再搭上幾塊魚肉,大快朵頤起來。
操作艙的易水霄,聞得是口水直冒。「喂喂喂,十四,吃快點啦。」
陸無垢嘴裡的一口湯,險些沒有噴出來。他才不過喝上一口湯而已耶。有這麼趕嗎!「又不是餓死鬼投胎。」他咕噥道。
「哦!」滿嘴麵條的白少雪,邊吃邊指著陸無垢。
陸無垢看著,白少雪那猴急的饞相,不由皺眉,道:「十八,用不用這麼誇張?」
白少雪一口湯、一口麵、一口魚,吃完一碗後,才有空回嘴,道:「十四哥,你說四哥壞話。小心囉,你。說我誇張,哼!你自己還不是一樣在狼吞虎嚥?還說我呢。哼!」
當然,白少雪的手,並不受說話的影響,仍舊持續著,邊說邊舀的動作,馬上又添了一碗。
陸無垢沒話好說。因為他的手,已繼著白少雪,端起第二碗。
鮮嫩味美的魚肉,汁稠可口的魚湯,還有滑潤入嘴的麵條;這可是海上生活最豐盛的宴食。沒有多少漁人,能擋得住這種魔力咀食的誘惑。
連縱羽思與水嫣纖兩人,也大口大口嚼著;全沒有一船之主,與當代美女所該有的儀態模樣;更不用提及,其他人的恐怖饞相了。
一大鍋的魚麵,才幾個手的起落間,就已沒了。
七人各自舒懷地,吁一口氣,幾乎異口同聲地說著:「啊,好飽。」
然後,水嫣纖馬上又動了起來,開始又生火,煮起第二鍋。因為,接下來,還有兩群餓鬼會來。
這時,已然來到甲板上的易水霄,喊著:「十七啊,好了沒?妳四哥咱快餓扁了。快啊!」
易水霄轉頭看著,舒服坐著的陸無垢。他道:「喂,十四,你還不上去?在這裡閒晃幹嘛?走走走!」
陸無垢只好起身,拿著碗,吊著船繩,近海,洗了洗碗,放回存放槽,再上操作艙去。
縱羽思等人,也如陸無垢一般,用海水洗碗後,將碗放進該放的地方。
「你先去叫其他人啊。我馬上好-----」水嫣纖說著。
「還用叫嗎?妳自己看。」易水霄截斷她的話,道。
水嫣纖抬頭一看,茹敵天、湛夜來、井月冷、空摩雲、鍾天行等人,已自動出現在甲板上。
她哭笑不得;只好,加緊手上的工作。怎麼,每一個人,都真的活像個餓死鬼一樣?美美的她,好像已忘了,她方纔也有著相同的饞相。
不久,第二鍋煮好。然後,第二鍋,沒了。
接著,任雨飛、淡衍芳、嬴玉真、繆傳心、了夢禪師,還有方纔因為胃痛、暫無食慾的天行尊,都不用招呼地齊齊出現於甲板上。
於是,第三鍋魚麵,沸沸煮著。
片刻後,掀鍋蓋,又是一段拼命吃的奮鬥記。
氤氳的熱氣,冉昇於暫時平靜無波的海面上,更為蔚藍的天際,加了些許夢幻般的幸福感。
天與海奇異地相融了。
汪藍片片。
人心茫醉。
美與樂的感受。
[海之刃]持續著,它生命中的天涯漂流之旅。
浮浮盪盪浮浮盪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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