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模式一直進行到高中,也許是到了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戀愛』是個什麼樣的東西。那個時候跟山下用盡這一生所有的智慧考上私立男校,以還不足以丟臉的分數入學,在國三尾巴衝刺的時間足足浪費我們一大半的腦細胞。
在學校決定之後、所有的事情都安排之後,我們兩的父親決定帶我們出去散散心。其實要說散心,倒不如說是去找老朋友敘舊吧;錦戶 亮跟內 博貴,對我跟山下而言,是不太遠又不太近的朋友。我們很少聯絡,除了暑假可以見面而已。
很多事情都要過了大半年才可以跟對方說,我們沒有想過用電話或是上網,那時手機還不普遍,可以說是毫無關聯的兩位朋友;錦戶並非內叔叔的親生兒子,過程很複雜,父親只是輕描淡寫而已。
在我發現之前,我從未懷疑過錦戶對內的感情。我一直以為就像他們兄弟一樣,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是卻可以做到比親生兄弟還要親;他們確實做到了,只是好像有點過頭的樣子……一開始只是猜測,但是求證之後,才發現那些都是事實。
仔細觀察他跟內之間的互動就知道了。錦戶總是小心翼翼地保護著內,內那傢伙也理所當然地接受他的心,乍看之下會很像哥哥對弟弟,只要細心地去觀察,似乎就可以發現在錦戶眼裡那不尋常的眼神。不過同性之愛啊……那是我一輩子、就算花兩輩子也無法想像的事情。
光是想像錦戶牽著內的手,或是內依偎在錦戶的懷裡,怎麼看都是非常奇妙的畫面。爲什麼同性之間也可以發展出愛情呢?我實在沒有辦法去理解,我也沒辦法去想像那種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男女之間的愛情,是多麼天經地義的事情啊……。
然而跟錦戶聊過之後,我也知道他內心的掙扎。沒有完全鼓勵他跟內交往,也沒有完全否定他對女生真的沒有感覺,只是希望他可以照著自己想要的路走;只是同性對我而言,是完全毫無相關的事情。
就是因為不懂,所以才不會由心理去接納它吧。過了幾年後、錦戶跟內交往沒多久,從小到大跟我是好朋友的山下也突然丟出這麼一枚炸彈;已經不驚訝也不排斥,只是對於原本是異性戀的他,突然變成同性戀而感到不解。
我曾經問過錦戶一個問題,「這樣的戀愛就是你想要的嗎?不會覺得很奇怪嗎?跟一個同樣都是男生的人……」不否認自己對於同性還是有點難以接受,甚至變成一種好奇的態度了;世界上的人都會戀愛,只是另一種戀愛模式是怎樣,那是我無法體會到的。
男人是爲了女人而生存;女人是爲了男人而誕生的。這是不容許懷疑的真理。在我把初夜獻給當時大我三歲的交往對象後,我更認清這一點了;事實不就是這樣嗎?男人之所以會是男人、女人之所以會是女人,不就是爲了平衡兩性之間的問題嗎?實在沒辦法想清楚……同性,到底能夠變出什麼東西來。
當時,在電話裡的錦戶只是笑笑地說:「是,這就是我想要的。就跟一般的男女沒兩樣,我希望內的眼裡只有我;我的眼裡也只有他。這樣真的很奇怪、很噁心,但是除了內之外,誰我都不要……不是喜歡,是愛。」
接著,我也問過山下同樣的問題。他一開始先蹙眉,隨後才笑著說:「該怎麼說,好像在這之前談的戀愛都是騙人的一樣。那種只有對方才可以的強烈需求感,比對女生還要來的多…大概是因為同性,所以會特別地感到不安,但是他對自己好的時候,又是特別地感到幸福。」
「回不去了吧……現在的我,只想好好地珍惜斗真而已,就算要與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為敵,只要斗真跟我站在同一線上就可以了……。」
當一個正常的男人,遇到另一個正常的男人,通常不是成為朋友就是變成敵人。男人本身就具有一股莫名的野性,還有爭鬥中的好勝心;所以當一個正常的男人要變成喜歡上男人,我想是非常難去相信跟接受的吧。我不知道,當一個男人覺得自己是同性戀時,那樣去接受的心態會是怎樣。
然而當他接受之後,又該怎麼去告訴另一個男人,跟他說自己喜歡他呢?也許上田花了很長的時間接受自己的性向,也或許沒有;也許錦戶花了很長的時間去釐清愛情跟親情的差別,也或許他還是很模糊;也許山下花了很長的時間去接受改變性向的自己,也或許他把問題丟到腦後。
面對身邊兩位好友前後成為同性戀,我不禁想要問:『愛』到底是個怎樣的東西?爲什麼會這麼複雜?爲什麼會是具有如此挑戰性呢?姑且先不管這些,自己是否真正了解過『愛』呢?從以前到現在,感情對我似乎可有可無,什麼叫做心動?對我而言,就是看到一位很正的女生的時候。
但是這樣的我,其實也崇拜可以攜手到老的愛情。看到雙親如此甜蜜地相處著,他們之間有種無法說明的契合感,那就是我所追求的愛情;找不到那樣的女生,所以對於感情,就沒有所謂的動真情了……。
* * * *
在激情過後,我發現內心有種東西正在改變。沒有驚慌地逃跑,我甚至還故作鎮定地離開房間,等到我完全離開之後,自己大口地呼吸著;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做愛這種事情對我而言,應該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才對。
只是當我不用暴力的方式抱住他的時候,我才發現他是那樣地誘人。雙眼迷濛地幾乎快把我吸進去、周圍瀰漫的旖旎將我包圍住,除了好好地取悅他之外,其他的我都不在乎了!他有一種魔力……企圖讓我臣服在他手中的魔力。
等我回到房間後他已經睡著了,那是我第一次抱著他離開房間去洗澡。我知道他不喜歡作那種事情,任哪個男人都會不喜歡吧?可是我得誠實地說,他的確是個很好的男伴。男伴?當我冷靜下來之後,才發現自己已經將他歸列為男伴,而且除了他之外,我好像誰都可以不要了……。
爲了證明自己還喜歡女生,將他安置好之後,我把高中交往的其中一個對象約出來見面。很擺明地說出自己的用意,她也非常配合我,唯一最不配合的,就是在事情進行中那分心的自己;我突然想到,如果他跟女孩子作那種事情,會是怎樣的畫面呢?還是露出那種誘人的表情?還是會變成自己不認識的另外一個人呢?
一直到事情結束之後,我還在思考這個問題。最後下的定論就是,我可能沒辦法接受他交女朋友,或是他早就不是處男這種事情;大概是我先上過他,所以沒辦法想像出另外一面的事情……回家之後我找了山下,對於我的改變,他似乎特別地滿意。
不管有沒有感情的存在,那個傢伙,已經完全是我的人了。也因為這樣,我開始對他的佔有慾增加、增加、再增加,然而我也不知不覺地關心他、照顧他,替他設想,我想我會作出這樣的改變,最大的功臣是上田吧……。
屬於我的東西,這輩子是永遠逃不掉的。
* * * *
當我們開始交往的時候,我才真正知道什麼叫做『幸福』,我也才真正體會到錦戶跟山下說的話是什麼意思;眼裡真的只有對方、真的就只有那麼一個他,誰我都可以不要,就是不能沒有他。我終於知道爲什麼錦戶跟山下能這麼幸福快樂了……因為他們擁有真正的愛。
真的很幸福,也很開心。我甚至想告訴世界的所有人,我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雖然常常被山下他們調侃、跟他親熱的時候還會被小光打擾,但那些都是美好的,沒有生氣,我反而更能感覺到自己是多麼地快樂、多麼地開心,這都是跟他在一起才能夠擁有的。
當時,我也問過他了。因為喜歡他所以想知道他的事情,只是當時我最想知道的是,是他曾經可否跟我以外的人作過那種事情,「笨蛋、你在說什麼?」他漲紅著臉,一手揮開我,看到他這麼害羞的樣子,我笑了;因為,他真的是屬於我的。從頭到尾都只屬於我的……。
不再忌諱同性與同性間的矛盾問題,當一個正常的男人喜歡上另一個正常的男人,並沒有太多複雜的事情,只是喜歡而已。因為喜歡彼此,所以任何事情都做得出來;陪他去逛街、陪他聊天、陪他發呆,這些看似累人的事情,但如果對象是他的話,卻又是那樣地值得回味。
在我們甜蜜的時候,也互相問過許多問題。他對他的家庭非常保守,大概是不想告訴我吧……當我講完自己的情況時,理當是換他述說,但他什麼都沒有說;我不想逼問他,那是他的權利。只要我們快樂就好了,我真的是這樣想的……只要他永遠在我身邊就好了。
* * * *
我重重地深呼吸一口氣,我不能再把他當作那個自己疼愛的人看待了;現在的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會賴著我撒嬌的傢伙了。然而我就這樣等到中午,在這段期間,他那異父同母的弟弟成為我的暫時玩伴,應該是我成為他的玩伴。小志很開朗、很活潑,跟他的個性完全不一樣。
當我真正見到他的時候,第一個衝進腦子裡的是,他又變瘦了。不知道這段時間他到底做了些什麼、受過怎樣的事情,但憑我最後一天見到他的印象來看,他的確又瘦了,而且也曬黑了一點;看到我的出現他相當驚訝,似乎沒有想過我會有親自找上門的一天。
我很快地切入正題,他也很直接地回絕我了。我應該早就知道的……要挽回這一切都太遲了;什麼叫做重新開始?什麼叫做再來一次?難道這些年我付出的、我做的,全部都是一齣鬧劇嗎?他的態度讓我非常難過,甚至讓我開始對這一切感到絕望了……。
寧可他永遠都不要恢復記憶,我也不要他忘記這些年我們曾經度過的甜蜜。離開前的那晚、還抱著我的那晚、甚至說我是他一個人的那晚,明明都還記憶猶新的全部,但是對他而言卻是完全陌生的事情;爲什麼他可以輕易地忘記這些,我卻永遠活在背負回憶的痛苦裡呢?
一個衝動之下,我說出了訣別的話。對我而言他已經死了,帶著這些年的記憶死去了;離開那裡之後,我才知道眼淚滑過臉頰是多麼刺痛的事情,哭得眼睛都痛了、頭也痛了,心更是不能自己地發疼了,全部都消失殆盡,就像是一場夢一樣……。
回到家裡之後,我看了一次又一次當初留下來的照片。笑容還是那樣地甜美、彼此還是那樣地親密,但無法改變的,是他已經離開的事實;再也承受不了這種打擊,我毅然決然地拿出抽屜裡的美工刀。既然他已經死去了,那我也沒必要在這個世界上生存。
在她出現之前,我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忘記的。既然他可以如此輕鬆地遺忘,我又何嘗不行呢?但是她出現之後,我才知道自己根本就沒打算從心裡遺忘;他永遠都存在我的心中,就像長根的樹木一樣,牢牢地紮在我的心頭上。
我根本、沒有辦法做到『忘記』這件事情,對我而言,他早就成為我人生中一個特別重要的角色了。在他離開之後,每天晚上我幾乎以淚洗面;我不知道愛情除了讓人感到幸福之外,還能讓人如此地傷心欲絕。然而最讓我感到痛苦的,是他來找我的那天。下著雨的那天。
就像是電視裡兩個分手的情侶一樣,老天非常配合氣氛的下起大雨。他依然以為只要我肯答應他,一切都可以重新來過,一切都不會有任何變化的;但是他還記得嗎?他還記得當初的我們有多快樂?有多甜蜜嗎?背負那些原本就存在回憶的自己,又要如何跟他重新來過呢?
我知道這叫做賭氣,但我就是想讓他恢復以前的回憶,再次奔回我的懷抱。我並不需要所謂的重新來過,我只希望他能夠想起以前發生過的事情;我並不需要新的戀情,我只希望能夠要回當初跟我在巴黎互定終身的他而已。親愛的……你能夠了解我的心嗎?
只有自己擁有這些痛苦太難熬了,於是我病了。躺在床上,我不停地回想這些年來我們擁有的東西、我們曾經的過去,是因為太過於幸福嗎?是因為這樣,所以他才會忘得一乾二淨嗎?那麼、我也可以忘記嗎?我也可以在這場病中,將這些過去徹底地遺忘嗎?
太痛苦了……擁有這些太痛苦了。
* * * *
我的一生當中都在後悔、都在遺憾,但是我卻沒辦法改變既定的事實。
* * * *
走向前幾步,我輕輕地將他抱在懷裡。這個我久違的懷抱,還是那樣令人無法滿足,於是我又縮緊了跟他的距離;閉上眼睛感受懷裡的真實感、數算著從他身上懷來的心跳聲,隨後在他的耳邊說:「我回來了,和也。」
せい 2007/5/27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