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09
少將府邸。
坐在房內的伴龍貴喚來小僕將燈火點亮,讓滿室映著隨風搖曳不止的暖橙色火光。
几前,伴龍貴的雙眼緊盯著一只信件,表情是不敢置信的;沒多久後,他的表情自原本的怔愣瞬間轉為傻笑,當滿室響起他的笑聲之時,隨侍的小僕也不禁在原地一臉納悶起來。
怪了,那封信有這麼好笑嗎......?
疑惑著,小僕又轉眸瞥了眼正兀自發笑的自家大人,仍舊無法得知那封信件是哪裡有笑點。
不過,近日來的大人都是一臉煩惱樣,現在他開心了,他還是為他感到高興的。
「呵、呵呵......」伴龍貴繼續看著手裡的某封回信,然後發出一串傻傻的呵笑聲;一旁的小僕被他奇怪的模樣給嚇得一個聳肩,忍不住因此顫了顫肩膀。
呃......前提是如果他家大人不要笑得這麼詭異的話會更好。
正當小僕如此想著之時,伴龍貴忽然將信紙湊到鼻端,接著便是一陣誇張地嗅聞,最後自唇角綻出一抹發傻的笑意,喃喃自語地說:「啊啊......連這信上都有他的香味......」
「......」小僕怔了怔,這才明白原來那封信件是來自於那位陰陽寮的安倍大人所寫來的,那也就難怪大人會笑成一雙瞇瞇眼了,「大人,安倍大人願意給您寫回信了嗎!?」
「是啊!」心情很是愉快地伴龍貴小心地捧著信件,「而且他說他很喜歡我送去的東西。啊啊......找上藤原大人幫忙,還真是對極了呢!」
「那真是太好了!」
「是啊!」
「對了,大人......」
此時正沉浸在愉悅的心情裡,卻被小僕的一句話給打斷的伴龍貴忍不住一陣蹙眉,只得將信件摺好:「什麼事!?」
看穿了自己打擾了大人的冥想,小僕於是苦著臉色接受大人不滿的瞪視,小心地續道:「大人您的那位竹之君上次寫了回信過來,她的侍女想詢問大人何時再到她們那兒去......」
「不去了。」伴龍貴肯定地說。
「大人!?可是......」小僕在聽聞之後的表情卻是顯得既驚詫又訝然,頓時結巴地說:「可是,竹之君不是您最......」
伴龍貴似乎是嫌他多事,跟著瞟了小僕一眼,而後才略微緩慢地說:「她要是再寫信來,你就告訴她的侍女說我以後都不會再去了。」
小僕瞪眼,發出一句驚呼:「大人!?」難道他家大人是轉性了嗎!?
伴龍貴不在意地撇唇道:「她有時候真的很黏人,我早就想要甩開她了,現在正好藉著這個機會。」
小僕登時無語:「......」原來他家大人還是與以前一樣喜新厭舊。
***
《意外》/ 10
下朝之後。
一票官員頭也不回地紛紛離開朝上;有的三三兩兩緊隨,一邊說笑、一邊討論適才火熱商討過的話題;有的人則是面無表情地獨自離開,而橘右承和安倍恭平便混在這些人團當中。
由於時值初春,陰陽頭奉命上朝與天皇討論了有關舉行春祭一事,由於陰陽寮中有人手不足的問題,也因此,五位下的安倍恭平也就破例地隨著陰陽頭上朝議事。
雖然安倍恭平僅是跟隨在自家長官身後、毫無發聲的可能,但是伴龍貴卻在密麻的眾官員裡頭注意到他,並且還特意盯了對方很久的時間,只可惜的是對方始終當他是這天地間的空氣般,徹底地無視他,而,這一點也讓有些心高氣傲的伴龍貴感到不是滋味。
因此,在天皇結束了議事之後,伴龍貴便追著安倍恭平的身後,立即跟了上去。
「安倍大人!」伴龍貴眼見前方那抹飄然的白色身影似乎有愈走愈快的趨勢,忍不住開口叫喚;但是對方好像不打算搭理他般,腳步卻踏得愈來愈快,讓主動啟口叫人的伴龍貴的臉色有點難看。
那個傢伙最好不要靠過來,要不然他可能會失控地狠狠揍他一頓!而且也就是因為他的關係,今天他上朝來的時候,迎來的全都是探詢的好奇眼神或是當場對著他露出一抹想入非非的詭譎表情。
安倍恭平慍怒盈胸地咬牙思考著,面色因為伴龍貴那句高聲呼喚而引來了眾多帶著哂笑的目光而發著青。
「安倍大人,您為何不搭理我!?」伴龍貴仍舊不知死心兩字如何寫,在安倍恭平想要避開他的時候,當下迅速地追上了他,絲毫沒發覺圍繞在他們周遭那些看好戲的視線已經通通聚集到他們身上了。
板著一張臉,安倍恭平忍不住狠狠地瞪著此刻正擋在他面前當路障的伴龍貴,心底已然將伴龍貴這蠢呆子給咒罵過不下數百次了。
這傢伙在他們還未踏出宮門的時候就敢單獨找他說話,難不成他不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已經被眾人那欲知八卦、貪婪如狼的目光給盯上了嗎!?真是個不知流言可畏的傢伙!
安倍恭平瞬間啞口無言了起來。
「為什麼你不說話!?難道你覺得我不配嗎!?」伴龍貴抬眼瞅著安倍恭平質問著。
這個安倍恭平竟然敢不買他的帳!?他可是京裡號稱第一的好男人啊!
但是當他正張嘴想再說些什麼之時,卻見安倍恭平一臉難看地邁開步子欲繞過他的身邊,心底湧起一股焦急的他,連忙伸手攔阻他的去路,不顧安倍恭平在被自己識破意圖之後,那對隱燃著怒火的眸子正毫不放鬆地瞪著他瞧。
不過話說回來,那張清麗的小臉就算露出生氣的表情也還是那麼可人呢......
伴龍貴頓時只能呆呆地瞅著安倍恭平不放。
「......請您讓開,伴大人。」瞪著伴龍貴那張窮追不捨的表情,忍不住略感忿怒地仰首深吸了一口氣,安倍恭平這才冷靜下來,並朝著對方緩慢開口。
此時,兩人正杵在偌大宮門的前方,而四周正朝著他們射來道道充滿詭異的窺探視線,讓略感不悅的安倍恭平狠狠攢起眉頭。
「在你同我解釋為什麼你不搭理我之前,我是不會讓開的。」
安倍恭平冷冷地勾起唇,身形迅速地飄過伴龍貴的身畔,再回眸瞅著他一臉的詫異:「那你就繼續站在這裡吧!」
「!」伴龍貴沒想到安倍恭平的反應如此快速,當下於是愣在原地,訝異地目送那抹纖白的身影愈飄愈遠......
糟了!他忘了安倍恭平不是女人這一點。如果是女人的話,這一招的確是能夠留下她來的......
「哎呀哎呀......我說伴大人,窮追不捨的男人是會讓人感到反感的喔!」不知何時,藤原景自神情呆滯的伴龍貴身後冒出來,登時打趣地望了望前頭那抹飄逸而去的白影,再回頭瞥了眼忍不住露出懊惱表情的伴龍貴。
***
《意外》/ 11
氣呼呼地回到自家府邸,安倍恭平負氣地踩著忿怒不平的步伐,被前來迎接主子的蜜露給接進門裡,而後幾個大步,踩上了窄廊的木板;而,此刻的蜜露在隱約發覺今日主子的臉色並不如以往的那般冷靜之後,於是好奇地跟了過去,微笑地發出疑問。
「主子,怎麼您一回來就是一臉氣呼呼的呢!?到底是誰給您氣受了?」
安倍恭平心情不好地冷冷回眸一瞥,「妳少管閒事。」
「哎呀,人家這是在關心您呢......」瞥著主子此時的臉色都綠慘了,雖是有些害怕現下露出與往常不一樣表情的主子,但是蜜露還是禁不住抱怨地小聲嘟嚷起來。
「那就可以免了。」
「......您幹嘛這麼兇嘛!蜜露馬上退下就是了......」看著安倍恭平忿忿地在廊上的木柱旁邊坐下,當蜜露正想轉身退離之際,沒料到主子竟然開口叫住她,驚得她面色一愕。
「等等。」
「主子!?」
「去拿酒來。」
「......就算生悶氣也沒必要喝酒啊......」聞言的蜜露不禁怔了怔,接著才露出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表情低喃,但卻在發覺主子立即朝她拋來一枚白眼的時候,於是她只好在當下轉了個身,按著主子的命令去取酒。
沒多久之後,黑夜自天際降臨,星斗緩慢地西邊升起。
點燃了燈火的窄廊上頭擱著扶手几與一副紙筆,一旁還放著一個木盤子,而盤上放置了一瓶酒與一枚淺碟;靜靜守候在旁的蜜露會不時注意著主子的面色,偶爾在碟子裡的液體被喝光之時,會悄然地伸出手來拿過酒瓶,於淺碟裡頭再度注入新釀。
在明亮滿室的靜寂裡,只能聽得見四周的風聲搖曳樹梢的沙沙響聲與天上星子的細微眨眼聲音。
專心於在几上的白紙上方畫著星斗分佈圖的安倍恭平在筆尖轉了個圈之後,緩慢地抬起頭來,正想伸手取過淺碟,卻發現了碟中的液體已然乾涸,於是將視線往上一挪,沒想到恰好瞥見蜜露有如深夜般沉靜地守在他身畔,並在發覺了他的動作之後,沉默地替他於碟中斟滿了酒液。
「蜜露,妳下去吧。」
聞言的蜜露這才抬眼覷向安倍恭平,「但是您──」
安倍恭平抿起唇來瞥了蜜露一眼,接著才低聲輕道:「我沒事。」
「......」但是您的表情不像是沒事。
這句話,蜜露並沒有說出口。她只是睜著灼灼雙眸盯住安倍恭平許久,久到安倍恭平不禁因此而逸出一聲歎息。
「蜜露。」
「是。」
「妳沒有必要為我擔心,我說過我沒事的。」
又是同樣的一句話。
蜜露看著安倍恭平沉默了好久,就在安倍恭平因不耐煩而開口之前再次出聲:「如果蜜露不管您了,您要怎麼辦!?蜜露從不認為自己是您的式神,因此就只能為您盡到當個式神的責任而已。因為蜜露想要保護的不是只有您的性命安全,蜜露還想要保護您的心。」
安倍恭平詫異地瞪著蜜露,心頭因為蜜露的這番話而瞬間湧出一股柔軟的情緒,當下啞然:「......」
「所以,請您別命令蜜露別管您的事情。」蜜露小心地語畢,只見安倍恭平的表情由原本的震詫轉為柔和,此時的神態竟顯得溫柔而可親。
「謝謝妳,蜜露。」安倍恭平誠摯地喃喃,而後略微不好意思地低頭,輕聲說:「我只是......我只是覺得有點生氣罷了......」
「生氣?」蜜露不解地歪首。
「是啊!」安倍恭平淡淡頷首,接著將神情一改,語氣裡可以聽出略帶了一抹忿悶與不快:「今天下朝的時候,那傢伙不顧別人的眼光叫住我......」
「那傢伙?您指的應該是伴大人吧!?」蜜露感到好笑地問。因為會讓主子從面無表情氣到蹦蹦跳的人,目前就只有一個人了。
而這個人就是一直纏著主子送禮的伴龍貴大人。
「就是這個傢伙!」說起這件事情還忍不住氣忿難平的安倍恭平頓時低嚷起來,皺眉道:「他這人的神經未免太粗了點!明明知道所有人都在看我和他的好戲,沒想到他還當著眾目睽睽之下叫住我,完全不懂得要避嫌......」
蜜露笑瞥著此時正說到激動處、還因此紅了一張臉的主子,「原來如此。」
「就是如此。」
「但是,您並不討厭伴大人吧!?」
「......」安倍恭平一陣愕然,看著蜜露朝自己笑得很是燦爛的神情,怔愣了好一會兒才匆匆開口:「我只是覺得伴大人的某些方面實在是令人無法茍同而已......」
「這麼說來~您並非討厭他本人!?」
「應該吧!」他沒理由去厭惡一個對自己好聲好氣的人,即使這個男人的行事作風實在是讓他不敢領教。
「那麼,您回應伴大人了嗎!?」
安倍恭平立即沉下臉色,撇唇地冷哼了一聲:「誰讓他說了,只要我不把不願搭理他的原因解釋清楚就不讓我離開,所以我只好叫他繼續站在原地了。」
頭一次見到主子如此生動的表情,蜜露當場忍不住笑了起來,「......或許伴大人的眼中只看得見您吧!」
聞言的安倍恭平瞪著蜜露面上那抹促狹神情,忍不住一悚:「拜託妳別說這麼恐怖的話。」最後,他很是無奈地垂首。
***
《意外》/ 12
窗外的天際一片陰鬱凝滯,伴著冷風微微襲進了點著燈火的溫暖屋內;火燄的光芒在牆上跳躍,照亮了四周與屋裡的兩抹影子。
兩個各有千秋的男人正對坐著,另外讓一位小僕隨侍在旁,專門負責斟酒。
冬季的尾聲已近的現在,溫度已經不像初冬那樣冷寒,只餘餘韻。
「藤原大人......」
「這一次又怎麼了!?上次不是已經讓他接受你的禮物了嗎!?」聽見自己的名字自眼前愁眉苦臉的男人唇畔緩慢逸出之時,藤原景一臉不耐地搖著扇,一邊挪眼瞥向他。
伴龍貴氣悶地急道:「這跟那不一樣!」
「哦?好吧......」藤原景不置可否地點頭,「那你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不理我。」伴龍貴苦著臉,仰頭喝光碟裡的酒液。
無言地瞟了眼正在把酒水當普通水灌進肚腹裡的傻男人,藤原景忍不住歎息:「......哎,那你也不用這麼灌我家的酒吧!?」這些可都是珍貴的陳年釀啊!他好心疼啊啊......
伴龍貴回頭瞪了正在抱怨他喝酒喝太猛的藤原景一眼:「要不然呢!?我又沒辦法讓他回心改意......」
「呿!我早就告訴你安倍恭平那個男人本來就那麼難搞了,你還在固執個什麼勁啊!?你倒不如回去抱女人還比較好......」
「你不懂啦!」
「是、是,反正我什麼都不會懂!」白了他一眼的藤原景喃喃自語著。
「總之,你快些替我想個辦法吧!」沒過多久,伴龍貴大概是覺得一直對自己灌酒太無趣了,因此馬上抬頭對著也跟隨他喝了起來的藤原景說道。
「我哪有什麼好辦法!?我說伴大人啊......你就別再折騰我了......」邊小聲喃喃、邊啜飲著美酒,藤原景皺起眉頭。
「藤原,我相信你一定會有法子的!」雙眼閃爍著希冀的光點,伴龍貴盯著藤原景說。
「喂喂......」硬要勉強別人去做他做不到的事情,實在是很沒品哎!
「拜託你幫個忙吧!」
「他不是都已經拒絕你了嗎!?你這是在為難我......」
「我只是想要他別對我這麼冷淡而已嘛!」伴龍貴感到十分委屈,忍不住心情鬱悶地說著:「你也看到了,在下朝的時候,我向他招呼,他卻連理都不理我啊......」
「哎,那是你自己咎由自取!」藤原景忍不住猛翻白眼,「安倍那個男人最討厭引人注意了,而你卻當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你們身上的時候喊住他,他想不這麼對你都很難啊!還有,你到底曉不曉得你追求他的那件事情早就已經見光死了!?」
「啊......!他就是因為如此才會不理我嗎!?」
藤原景鄙視地瞥著他,唾棄地說:「廢話!」沒想到這個看似佳公子的伴龍貴有時候也很天兵。
伴龍貴愣了愣,接著才喜道:「......還好他不是真的討厭我......」
「......」藤原景無力地瞅著伴龍貴一解開心結之後,就又開始繼續地猛灌著他家的酒水,登時讓他很無奈到垂頭喪氣。
這傢伙根本不知道節制為何物啊!
***
《意外》/ 13
又過了幾日。
春風乘著天邊的雲朵而來,自天際射下的耀眼光束,映得窄廊底下一片明亮,水藍色的穹蒼偶爾乘風掠過一群飛鳥。
「真是個甚好的春日哪!」坐在廊上的橘右承如此說著,面上帶了抹愉悅的笑意,瞥了眼正沐浴在溫暖日光下的安倍恭平與舞櫻。
「是啊!真是個令人心曠神怡的好日子呢!」舞櫻接著低喃,眼角瞥著宅邸主人-安倍恭平一臉的面無表情,於是故意回眸問道:「安倍大人,我們都已經聽說了。」
知曉舞櫻正要對安倍恭平提出那個擱在眾人心底的疑惑,橘右承當下趕忙回頭落座,跟著一起附和道:「是啊......」
「你們聽說了什麼嗎!?」瞅了兩人有志一同地朝他拋來的一枚促狹眼神,安倍恭平不慌不忙地說。
「就是那位大人......」舞櫻微笑地頓住話尾,反而交由身邊的橘右承繼續接了下去。
「就是那位伴龍貴大人。」
安倍恭平聽了,頓時臉色不霽地抿起唇來,沉默了:「......」
舞櫻見狀,神色不由得跟著一怔,「安倍大人?」難道連這個名字提都不能提嗎!?不會吧......
而且,他還是頭一遭見到有這種反應的安倍恭平大人呢!
「沒什麼。」自知自己的表情是讓舞櫻怔愣的原因,安倍恭平於是在瞬間恢復過來,仍舊冷靜如常地輕輕開口。
「安倍大人......」舞櫻原本正想開口說話,但卻被橘右承的眼神攔阻制止;緊跟著,橘右承默默轉向一臉沉凝的安倍恭平,小心地問出兩人都想要知道的疑問:「那日伴大人主動找您打招呼,但是您卻不願理會,您......真的討厭伴大人嗎!?」說不定謠言是真的......
「......」安倍恭平沒有回答地望著兩人。
「安倍大人?」
「難不成真是如此......?」
舞櫻與橘右承雙雙訝異地互視了好一會兒,接著才在各自的心底否定。
應該不會......吧!?安倍恭平大人的個性敦厚誠摯,應該是不會隨意厭惡一個人的,但是......
安倍恭平覷著兩人猶豫的模樣瞇了瞇眼,問:「你們特地前來拜訪,就是要來問我這件事的嗎!?」
「這個......」橘右承靦腆地搔著頭,說謊這種事他最不會了。
「這是......」舞櫻陪著笑,額際卻開始沁出顆顆冷汗。
安倍恭平大人真不愧是個法力高強的陰陽師啊!連這種事都如此敏銳......
「除了你們也想知道之外。」知道自己已猜得八九不離十了,安倍恭平淡淡地說。
在安倍恭平那雙沉靜的銳眸的凝視之下,舞櫻與橘右承雙雙歎息,接著才坦承說是藤原景的主意,要他們兩個過來探探他的口風。
「結果就是這樣。」
「安倍大人,您生氣了嗎!?」與橘右承像是個認錯的孩子般,小心翼翼地瞥著安倍恭平臉色的舞櫻不禁懷疑。
孰料,安倍恭平搖搖頭:「對於藤原的做法,我沒有動怒的打算,而我也並未是厭惡伴大人,只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何況看著這兩個被藤原景那傢伙拜託過來的無辜友人,他就連氣都無處可發。
「......那個,藤原大人或許是關心您。」
安倍恭平銳眼一挪,橘右承當場被瞪得心虛,登時只能尷尬地扯扯唇,聽著他說:「我看是藤原被拜託幫忙的吧!?只要對自己有好處,藤原向來不會推拒。而且,那個伴龍貴平時就很善用這一招。」不然,伴龍貴花心一事又是如何傳遍京城的!?
「麻煩你們回去向藤原傳話,你們就告訴他:他最好別再管我和那傢伙的事情了,要不然......」安倍恭平神情冷漠地啟口撂下這句語尾未竟的狠話,怔得兩人皆愣在當場無法反應。
「......」
「......」
無言對望的兩人這才意識到,安倍恭平大人這一次真的生氣了。
而且引他發怒的對象不是伴龍貴,反而是吃裏扒外的藤原景!
***
《意外》/ 14
明亮的穹蒼,掛上了一枚陽日大放光芒。
初春時期,樹梢枝頭的乾枯已消失,綠芽開始抽長,偶爾迎風搖曳,映入眼底的顏色竟是綠得青翠。
藤原宅邸屋後的池中小亭裡,坐了兩名年輕男子。
「藤原大人,聽說您在找我!?」覷著眼前一片水光山色,沉默了很久的伴龍貴主動出聲,一邊挪眼瞥著自他被小僕領到這兒之後就一句話也不說的藤原景,然後看著他在聞言過後,緩慢地回過頭來。
目光沉凝地瞅著伴龍貴,藤原景雲淡風輕地回答了:「是,的確是我有事找你,因此才讓人給你送信過去的。」
「請問,是什麼樣的事呢!?」雖然不知道藤原景面對自己時,竟是一臉肅穆的原因為何,伴龍貴說出口來的這個問句顯得十分小心。
看藤原大人的這種表情,他該不會是心情不好吧......?
藤原景回眸一瞪,發現伴龍貴忍不住因為疑惑而瑟縮了一下,無言以對的他只能沉默:「......」對了,這個始作俑者還不知道他心情惡劣的原因是什麼。
思及此,藤原景隨即在唇畔邊染上了一絲笑意,從容地放下托腮的手,裝作無事地瞟了伴龍貴一眼。
哼......他為了幫助伴龍貴,卻得罪了好友-安倍恭平,這麼一想來,他這一次似乎是做了一單的虧本生意!如果不趁機向伴龍貴這傢伙多撈些什麼回來的話,那他不就是白做工了嗎!?
發覺對方沒有回應的伴龍貴再次呼喚:「藤原......大人?」
裝作沒發現伴龍貴面上那抹明顯的猶疑,藤原景綻出一絲微笑面對他:「你跟他的事怎麼樣了?」
「我跟......誰!?」伴龍貴一時間無法心神領會,立即脫口疑問道。
藤原景翻翻白眼,「當然是安倍大人。」不然還會有誰倒了大楣被這傢伙強勢看上的!?
「喔......」伴龍貴登時恍然大悟,頓了一會兒才又露出一副頹喪落寞的表情,小聲續道:「他還是一樣,不回信也拒絕再收禮了。」
看來安倍他還真是防人防得死緊啊......
藤原景抬眸偷覷著伴龍貴那張失落不已的神色瞧了一下子,最後竟悄悄地勾起唇角。
不過,他倒是覺得如果能夠偶爾令好友失去一下冷靜的話,或許不錯。安倍恭平這個人哪,老是用平靜的表情偽裝自己,讓人捉摸不定,也不肯說出真心話。
總之,他認為這兩人之間的糾纏與牽扯尚未結束,有繼續看下去與讓其好好發展的價值。
「這樣啊......」藤原景抿唇喃喃,最後佯裝無奈地逸出一聲歎息:「我能幫你的全都幫了,所以接下來的事情還是得要靠你自己了。」
聽著藤原景這麼回答自己的伴龍貴,忍不住一時情急地抬起頭來望向他,神色一片詫然:「藤原大人!?」他都還沒將安倍恭平追上手啊......
「這是你跟他的事,我能做的也只有這樣了。不然你會害我被他列為拒絕往來戶的,到時候我可慘了。」藤原景聳肩,接著再沒有一絲罪惡感地開口要求:「話說回來,你答應我的那些事情可別忘了!」
「知道了......」沒轍的伴龍貴悶悶答道。
藤原景忽然雙眼一瞠,「對了。」
伴龍貴疑惑地抬眸,望向露出一臉神秘笑容的藤原景:「?」
「或許你能從他的職責崗位瞭解起。俗話說不是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嗎!?」
***
《意外》/ 15
夕落之後是滿天的霞光,而當那美麗的橙紅色逐漸轉成暗紫之後,黑夜便這麼降臨了。
滿天的星子自西方緩慢爬升,一彎明月出現在天際邊的時候,京城裡已是一片闃暗。
點亮了屋子裡外的燭火,蜜露獨自端著一盤盛有酒瓶與淺碟的托盤,出現在無人的窄廊上頭;在將盤子擱在主子常常坐的位置之後,她這才緩慢地退開,轉而走下廊板,來到庭前。
「......今晚的月亮很美呢!只可惜主子還沒回到府邸......」仰著螓首、欣賞著頂上那彎明月的蜜露微笑著,話尾隨之一頓後,又繼續喃喃:「不過,主子如果是這個時候才乘車回府,那就應該可以見到了。」語畢,蜜露扯扯弧度極為美麗的唇線。
「話說回來,今天也好晚......」蜜露喃喃自語,正想轉身回到窄廊之時,卻忽然一個旋身面對宅邸的大門,並露出一臉詫異的表情。
「呀,說人人到呢......」瞬間抿起微笑的唇,蜜露於是優雅地邁開步子,當下踱到緊閉的大門前方,接著伸手打開門板──
「蜜露。」只見剛才走下牛車的安倍恭平已然立在門外了,而他正開口輕聲喚著自己賜予她的名。
「主子,歡迎回來。」蜜露立即綻出一抹沉靜的微笑面對著安倍恭平──她的主子。
「嗯。」淡淡地頷首應了一聲,安倍恭平隨即踏入門裡,走上小徑,在脫去鞋子之後,跟著踱上了燈火隨風搖曳的廊板。
「您今日回來得特別晚呢!」蜜露也隨之踩上泛著涼意的廊板,細聲道。
安倍恭平在平時的位置上坐下,跟著低下頭來,伸手撈過酒瓶來斟酒,並且隨口回應著蜜露的話:「因為寮裡有事。陰陽頭目前正為了近日幾件層出不窮的妖物傷人事件在煩惱著,因此,他便請託我看看能否先行處理。」
「主子,究竟是什麼樣的事情需要您處理呢!?」略感好奇的蜜露歪著首。
安倍恭平回眸瞥她一眼:「據說前幾天已經有不少位大人遇害了,對方是個專吸人氣、個性狡猾的妖物。所以陰陽頭才會大傷腦筋......」
「那麼,主子可要小心些。」
安倍恭平抿唇,思索後才道:「當然。而且似乎連近衛府的人都奈何不了對方......」
「不過,陰陽頭大人還真的是很器重您呢。」蜜露跟著坐在一旁守著燈火。
聞言,安倍恭平有些無力地看著蜜露的笑容,一邊伸手撫額,接著便自唇畔逸出一聲輕聲的歎息:「......不。」其實是陰陽寮正缺人手。
「那麼......主子,明晚是否要先替您準備溫酒與下酒菜呢!?」
「不用了。」安倍恭平思考了一下子,最後搖起頭:「因為明日很可能無法太早回來了。」他得去調查一下陰陽頭拜託他處理的事件。
「蜜露明白了。」
「......還有,要是有誰過來拜訪的話,就說宅邸主人有事出門了。」
「是的。」
***
《意外》/ 16
雖然藤原景當時鼓勵他說:『或許你能從他的職責崗位瞭解起。俗話說不是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嗎!?』,但是左思右想的伴龍貴就是覺得有哪兒不是很妥當。
畢竟,像陰陽寮這樣的地方,可不是人人都能夠隨意進入的啊!
懊惱地皺著眉頭,站在中務省連接著陰陽寮的一條廊道上,伴龍貴忍不住垂頭地歎了一口氣。
「伴大人?您怎麼會在這裡呢!?」就在伴龍貴正哀歎著美人實在很難追的時候,一道驚訝的呼喚聲立即挑起了他的注意力,讓他趕忙抬起頭來望向聲音的來源之處,只見一抬眼之後,卻發現是位身著墨黑直衣的青年,而他的雙目正炯然地盯著自己瞧。
「藤原大人!?您怎麼也在這裡......」伴龍貴訝然地望住眼前的美青年。
「請過來這裡吧!」藤原景瞄了四周因兩人的高聲談話而引來的眾多目光射了過來,當下便朝著伴龍貴招招手,示意他站到自己身邊,而後才抿起唇來,刻意輕聲地問:「您該不會是迷路了吧!?」
「迷路?」伴龍貴蹙眉,接著才想起自己身在此地的目的,於是搖頭否認:「不是那樣的......其實是因為──」
「喔?難道你也跟在下一樣是來陰陽寮開會的嗎!?」今天的陰陽寮可熱鬧了!不過,現在的所有人早就走光了,這伴龍貴來得也太慢了些。
「呃......也不算是......」伴龍貴心虛地撓首,瞥著藤原景正抿著唇瓣、狐疑地望住自己,那道眼神裡的猜測,讓他的臉龐不禁一熱,跟著才緩慢地說:「我只是想來瞭解一下陰陽寮的陰陽師平時都在做些什麼而已......」喃喃語畢之後,只見藤原景朝他綻出一朵曖昧與恍然大悟的笑意。
「啊~原來如此......那在下可誤解您了呢!」看來這傢伙還是有把他的話給聽進去嘛!要不然他就不會特地過來這裡了,因為近衛府與大內的距離可是不短的。
伴龍貴尷尬地搖手:「沒、沒關係......」
藤原景愉快地笑了:「哎呀哎呀......您這是在害羞是吧!?還真是純情呢!」不知是諷是嘲的話就這麼溜出他的唇畔,頓時教伴龍貴的臉色更加為難了。
「您別再取笑我了。那......藤原大人的事情可都辦好了!?」伴龍貴將話鋒一轉。
「是啊!總之是討論出了一個結果來了。」
「為什麼您還得上陰陽寮討論開會呢!?您的身份可是藤家人......」
藤原景毫不在意地笑答:「那是因為藤原家向來與安倍一族交好,而這一次,陰陽寮想要向藤原家借力使力囉。」
「......竟有這種事!?」
「是啊!」藤原景點頭,瞟了他一眼,「您可能不知道,最近的京裡一直鬧鬼呢!據說已有多位大人受傷了,所以陰陽寮希望在夜間能夠加派人手支援近衛府......說來這也是您份內之事,難道您沒有聽說嗎!?」
「這個嘛......我近日在物忌期間......」伴龍貴搔頭,苦笑地說。
「啊啊......原來是這樣。那麼您今日還特地進宮,過來這裡!?」藤原景假笑地問。
「這個......」這時只能用傻笑矇混過去的伴龍貴仍舊繼續裝傻中。
「好吧!這時候也不早了,在下還有事待辦,就先走一步了。」藤原景說著,馬上跟著一個旋身,沒想到恰好碰上正要走出陰陽寮的安倍恭平的背影,於是在彎了彎唇之後,又回到伴龍貴身旁。
「他在那兒呢!你要上去打招呼嗎!?」瞅著伴龍貴面露喜色,藤原景好奇地問。
「這個......」聞言後的伴龍貴在一瞬間斂起了見面時的喜悅,對藤原景的提議竟然開始猶豫。
雖然能夠看到對方讓他很開心,但是因為他先前被安倍恭平狠狠地拒絕過,因此他已然沒有勇氣再次上前去同他說上一兩句話了。
「哎呀哎呀,這還真是神奇呢!沒想到你這花花公子遇上美人在前竟然也有猶疑的時候啊!?」
藤原景的這句打趣的話讓伴龍貴好一陣無言,接著才頗為無奈地垂頭,有點落寞地說:「......我過去也只是讓他更厭惡我而已。」
「......」藤原景無語地瞥著伴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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