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戲少將》III-16 去信與回覆
二日之後,右近衛府少將府邸。
「少將大人!」
「什麼事走得這麼急!?」被喚為『少將大人』的男人正坐在內室裡埋頭寫著信件,當他一聽見是自家僕從在叫喚他的聲音之時,當下不疾不徐地回過頭去,只見他的貼侍小僕正慌張地奔進門來,手上還捏了一封信件。
「大、大人,是信啊!」
男人聽了,不禁皺起眉頭:「只是一封信而已,你幹嘛大驚小怪的?」他最討厭在寫信的時候被打擾了!
聽見主子的冷聲,小僕連忙縮了縮肩,馬上就猜到主子的心情給他的呼喊打壞了,於是陪笑道:「主子,這封信可不一樣啊!」
「哪裡不一樣了!?」男人不悅地哼了聲,「會比我現在正在寫給瑰子的信見還要不一樣嗎!?」
小僕見狀連忙趨近男人身邊,欣喜地悄聲說道:「主子,這是『那位』寫來的信啊!」
男人不高興地眉頭打結了:「到底是哪位!?」
「就是藤原家的那位──」可憐小僕的話未竟,他便被男人一把粗魯地推了開去,就連手裡接到的那封信件也被男人奪走;但是望著主子那張興奮的臉龐,他這當人家僕役的也沒話可反駁,當然更沒有資格生氣。
「快讓我看看......啊啊~果真是那位寫來的!」男人的嗓音聽起來正在發著顫,不過不是害怕而顫抖,而是興奮得發起抖來了。
「等等,主子。其實還有另外一封信等著您拆閱......」小僕又自懷裡珍重地拿出一封信件出來,本欲遞過給自家主子的,但是他伸出的手卻被主子一個大力掃開,那封信件隨即掉在廊板上頭。
「是誰的!?是京子寫的還是那位一条夫人!?」還沉浸在興奮中的男人十分珍愛地拆開手裡的信件,同時間不感興趣地開口。
「都不是。」
「都不是!?」男人的表情似乎因小僕的回答而打了個突,回眸發出一句疑問:「不然那是誰寫來的!?」
「是那位住在油小路的公主殿下。」小僕照實答了,只見主子的表情瞬間一沉,語氣也冷冰冰的。
「如果是她寫的,就可以丟了。」
「......」小僕不禁覺得主子實在是很現實,只要對方沒了利用價值之後,便將人家棄如敝屣。
「啊啊~我該給她回信了!」男人忍不住欣喜的神情,再度坐回小几前方,順手撥開了剛才還在書寫、要給某位公主送去的書信,然後再將手裡的信件小心地用紙鎮壓好,「阿悟,地上的那些廢紙就麻煩你整理一下了。」
「......是。」瞥著主子再度沉入自我的世界之中,小僕不禁輕聲歎息起來。
他的主子是個無情的男人,為什麼還會有那麼多的好女人願意相信他呢!?
***
《狐戲少將》III-17 赴約之夜
二日之前,藤原家收到一封邀請信件;在那天過的第三日後,舞櫻與橘右承按著與安倍恭平所計劃的那樣,扮成了普通的隨從,再向藤原景情商借來一輛華貴的牛車,接著,三人便浩浩蕩蕩地在傍晚過後,往目的地前進了。
眾人在趕著牛車赴約之前,還發生了一段小插曲。
一襲女子裝扮的安倍恭平是由藤原景護送走出藤原府邸大門的,在他上車之前,舞櫻與橘右承皆被藤原景要求,在安倍恭平順利上車前,不准他們回過頭來,所以這兩人其實並未見到安倍恭平的女子裝束究竟如何。
至於兩人為什麼會被要求轉頭不見,也許是安倍恭平不願被熟人看見自己扮成女人的羞恥模樣,而藤原景則是因為必須替他領路而不在此限制之列。
換句話說,只有藤原景見過安倍恭平的女子裝扮。
而,在藤原景將安倍恭平送上牛車後,藤原景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半晌,嘴邊還輕地喃著一句聽來似在開玩笑的話:「啊啊~快把你頭上的紗巾帽蓋好吧,要不然你大概會遇上強盜擄人......」這句低沉沉的取笑聲音讓安倍恭平終於忍無可忍地抬頭瞪了他一眼,面色不霽;發覺自己被怨恨的他,當下也只能無辜地陪著笑,伸手攏緊牛車的布簾。
「哎呀哎呀,到時你可別板著張臉,要不,對方可會被你嚇得四處逃竄的喔......不過,這次還真的是委屈你了呢!」藤原景微笑地提醒,末了還跟安倍恭平眨了眨眼;反觀舞櫻與橘右承站在拉車的黑牛旁邊,當下聽著、聽著的,不免開始額冒冷汗起來。
因為在聽過藤原景那番取笑逗弄的話之後,他們大概可以想見安倍恭平的臉色會是如何的難看。
安倍恭平咬咬牙:「......」這藤原景,改天定要他也扮成女子來取樂!
「好了,現在已經可以赴約去了。」藤原景知曉安倍恭平正在暗地咒罵他,於是不再多說地走過車前,來到領路的兩人面前,輕聲笑語,「記得把咱們的公主殿下送達目的地喔!」
「是。」舞櫻與橘右承雙雙點頭,藤原景不禁扯唇。
再度轉頭瞥望了牛車一眼,藤原景在臨行前囑咐道:「記得,如果發生了什麼狀況的話,就呼喚安倍大人吧!」
舞櫻瞥著橘右承,而後不約而同地說:「知道了。」
告別了藤原景,牛車緩慢地駛在大路上;夜裡一片的闃靜與漆黑環繞左右,如果不是橘右承手裡還高舉著火炬,只怕三人皆要在這條長而幽遂的大路上頭打轉了。
「橘大人......」在微弱的火光下方,舞櫻突然轉頭。
「什麼事?」
沒事找話聊的舞櫻轉著眼瞳,「你覺得......剛才藤原大人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話?」藤原大人適才說了什麼會讓人感到疑惑的話嗎!?
「就是那句話啊!」舞櫻低聲嚷著,「藤原大人剛才不是對著安倍大人說:『快把你頭上的紗巾帽蓋好吧,要不然你大概會遇上強盜擄人』的話嗎!?」
「喔?在我想來,藤原大人會這麼說也是無可厚非的吧......」橘右承喃喃,「女子夜行本來就比較危險啊!」
舞櫻受不了地翻著白眼:「我不是這個意思啦!」
橘右承疑惑地問:「不然呢!?」
舞櫻瞥了他一眼後,輕聲地說:「我是指藤原大人有沒有可能是在說安倍大人──」末尾的話還未完結,就被舞櫻打住了。
「什麼!?」
舞櫻無言了,「......」這傢伙還真是遲鈍,「沒什麼。」
橘右承覺得奇怪地瞥了舞櫻幾眼,發覺他將目光挪至前方,已經沒有再接話下去的意思,於是也不好再追問地沉默了:「......」
直到大路的前方盡頭之處,出現了一幢屋子為止。
「到了。」此時,坐在車裡、沉默已久的安倍恭平忽然出聲輕道。
***
《狐戲少將》III-18 替身
待安倍恭平在橘右承的攙扶下、順利地出了牛車之後,三人施施然地來到了這幢屋子的大門口;而門邊正好站了一個持著燈火的年輕小僕,眼見三人走近,馬上戰戰兢兢地彎下了腰招呼。
「藤原小姐。」
安倍恭平自紗帽裡覷向他,不動聲色地揮了揮袖。
舞櫻拉著身邊的橘右承向小僕輕輕頷首:「這位大哥,我家小姐就勞煩你了。」
登時只聞那小僕這麼說:「好的。那麼,請小姐現在就跟著小人進來吧。」
聽見對方這麼回話的安倍恭平一時間也無法出聲拒絕,因為他現在扮演的可是一名女子,要是因為聲音被識破了身份,那麼可就玩完了。
於是,他只能佯裝安靜地點點頭。
站了半天,那小僕在沒有得到貴人允許,所以不敢有任何的動作地愣在原地;舞櫻急中生智,在伸手將安倍恭平往前推了一把之後,隨即跟著補充道:「我家小姐既怕生也害羞,請這位大哥務必不要用燈火照亮她。」
聽了舞櫻的話之後,小僕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也無話可反駁,只能應好。
舞櫻向安倍恭平使著眼色:「小姐,快去吧!我們會守在門口的。」
「小姐,我家主人已經快到這裡了,就請您先跟小人進門來吧。」
舞櫻微笑地擺擺手。
安倍恭平在頷首之後,這才一個翩然旋身,緩慢地踏著步伐,跟在小僕身後而去;而被留在原地的舞櫻與橘右承兩兩沉默地目送著遠去的兩抹背影,無言。
話說安倍恭平在跟著小僕沿路踱離門口後,沿著被小僕手持的微弱火光給隱約照亮的小徑直走,沒多久後,兩人從容地進了屋裡。
小僕最後將他領到傍靠著後院的西邊的一間屋子內裡,「小姐,請您先在此歇息吧!我家主人不久之後便會到這兒來會妳了。」
安倍恭平仍舊無語地沉默著。
小僕不知該拿眼前的女客如何是好,畢竟眼前的女子可是主人目前的心上人。
「小姐,小人先替您打亮屋子可好?」四周這樣黑漆漆的,實在是怪不方便的,而且也不好讓一個弱女子獨自待在一片可怕的黑暗之中。
這一次,安倍恭平緩緩地搖頭了,但是小僕似乎無法自外頭看見,只見小僕走至一旁,就要點亮燭火的同時──
眼神一閃,安倍恭平隨即來到小僕的身畔,伸手攔阻了小僕點燃燭芯的動作,引得小僕一個驚詫地抬起頭來,訝道:「......小姐!?」在一串驚呼過後,安倍恭平仍無放手的意思,他堅持的舉動這才讓他想起守在門口的那兩位隨從所說的話。
『我家小姐既怕生也害羞,請這位大哥務必不要用燈火照亮她。』
「喔喔......真是對不住了,藤原小姐。小人都忘了妳不喜歡......」小僕一邊愧疚地道著歉,一邊撤了手,當他抬頭想要望清小姐的表情之時,卻是礙於了小姐面上那頂紗帽的阻隔而無法看清,只能朦朧地發覺小姐似乎露出一副鬆了口氣的神態;安倍恭平見狀,也跟著鬆了那隻握緊小僕的手腕的手。
安倍恭平搖首,表示沒關係。
「那麼......小僕為您上點酒暖身吧!?」
不置可否地旋身,安倍恭平在一旁的不遠處伸手,摸著了圓蓆之後,便坐了下來。
「那麼小人就先下去了,請小姐稍待。」小僕迅速退出了幽暗的房間,走往長廊上頭,踩著步子與廊板發出的『嘎吱嘎吱』聲音,走遠了。
反觀室內,回應小僕的是一串長長的沉寂。
***
《狐戲少將》III-19 金蟬脫殼
不知在同一片的黑暗之中待了多久時間,安倍恭平卻始終默不作聲;不過,此時在他的心底大概也明白了,今晚也許不會有什麼特別的收穫。
原本他以為只要從這個與紅衣女鬼稍有關係的少將大人身上下手,或許可以找到什麼連結點的,沒想到......
悠悠地,安倍恭平在摘下覆蓋於頂上的紗帽之後,突然在黑暗裡逸出一聲歎息。
「我看還是早點離開這裡,與那兩位會合之後再一起回去吧......」安倍恭平皺著眉地低喃出聲,正準備自圓蓆上起身之際,冷不防地聽見門外踱來一道腳步聲音,驚得他一個訝然地挑眉,雙腳又屈回了原位,正襟端坐。
當腳步聲在門外驟止,安倍恭平也屏著氣息,望向紙門的方向;沒一下子,只見紙門被一隻手推開,接著融入黑暗之中的是一抹男人的身影,頓時讓安倍恭平訝異不已。
這個影子明顯是個男人模樣,那麼,難道會是剛才的小僕嗎!?可是感覺上似乎不是......
正在猶疑著的當口,那抹高大的身影已經離他的方向愈來愈近,並且發出幾句聽不清的喃喃聲;等到安倍恭平意識到對方在說些什麼的時候,對方已然來到他面前。
「......!」無法發出聲音的安倍恭平只能愣在原地,睜大了雙眼盯著對方正毫無顧忌地拉起他的雙手輕輕地摩挲起來。
安倍恭平皺起眉頭,想要抽手卻無法如願,因為那個男人正緊緊地扣住他的兩手,然後將他扯近自己。
「妳不想點燈是因為妳喜歡在黑暗中偷情嗎!?這樣正好,沒了光,咱們就可以來做點見不得光的事情了......」男人在安倍恭平的耳邊嘿嘿直笑,跟著用力呼吸了一口,輕鬆地調笑道:「妳身上可真是香呢!這是伽羅薰香的味道吧!?」不過,黑暗中的這雙手摸起來似乎是有些太大了,但這種柔軟度絕對稱得上是絕品就是了......
在黑暗裡的安倍恭平因男人無禮的舉動而細聲驚喘,他從未被誰這麼冒失地對待過,於是冷冷地沉下臉色,跟著欲出聲責備,但是卻礙於現在自己所扮演的角色而無奈作罷。
還有,他身上的味道是陰陽寮在舉行護摩儀式裡沾上的香味,並非是尋常女子在閨房裡調玩的那種秘密薰香!
「妳不回答我就當妳同意囉!?」男人輕浮地笑著,轉而伸手攬上懷裡人的腰際,忽地聽得懷裡人兒好像因這等觸摸而敏感地低嚀一聲,讓他忍不住發出一串低笑與輕喃:「話說回來,那封信不是妳寫給我的嗎?怎麼妳現在倒是害羞起來了!?」男人疑問道。
被質疑的安倍恭平當下只能咬牙不快地悄然推拒著:「......」那封信只是他模仿別人收到的信件而寫出來的,因此那封信件根本就不是他的本意。
似乎是心癢於對方小小的掙扎,男人在仔細傾身嗅了嗅對方滿身的香氣之後,便嘿嘿笑著地撲了上去,那股力道之大,竟然將安倍恭平直接撞倒在地:「妳身上這味道真是讓我快要忍不住了!就先讓我一親芳澤吧小美人......」
隱忍著滿腹的不悅與不快,安倍恭平十分努力地伸手推搡著朝自己靠過來的那一團黑暗,而且抬還腳用力踹著男人的膝蓋,待聽得男人嗚咽一聲,以為自己成功重創男人的安倍恭平正要爬起,卻再度給男人按倒,所以這次他的後腦直接叩上了堅硬的廊板,突如其來的痛楚疼得他差點落淚。
「唔!」安倍恭平悶哼一聲,男人卻因為他此刻的示弱而顯得更加興奮。
「原來妳喜歡玩這種遊戲嗎!?那麼~現在換我當鬼來抓妳了,小美人......」語畢,話尾竟埋入了一截嫩白的頸間。
「......!」忍住想要倒吸一口氣的衝動,安倍恭平咬咬牙,極力克制自己想要在男人的肚腹上轟上一拳的打算,沒想到當男人毫無節操地啃上自己的頸部時候,他的纖細神經再受不住如此摧殘而瞬間斷裂,因此,他無意識地舉起手來,很乾脆地擊中男人那張似在幽暗中、對他笑著的臉孔。
男人禁不住痛吼一聲,將身體稍微退了開去;與此同時,安倍恭平迅速起身,透過黑暗瞪著男人看不清表情的臉龐。
「妳這女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吃痛地捂起臉來,男人不住地悶聲怒吼,「妳明明就回應了我,不是嗎!?」
「......」安倍恭平的眼神登時閃了閃,本想說些道歉的話時候,在張口之時卻又沉默了下來,因為這時候的他竟然破空聽見了一道緊急呼喚他的聲音。
『安倍大人!』
安倍恭平訝異地睜著雙眼,回眸望向紙門的方向:「!」那是橘右承大人的聲音!看來有情況發生了......
「妳要去哪裡!?」男人發覺剛才還在自己懷裡的人兒硬是脫離了他的掌控,而且對方的衣角正敏捷地滑過他的身畔,在看不清楚現況之下,於是暗自猜想她此時應是正舉步往門口奔去,最後在一陣詫然後,開口。
然而,沒有回答他的安倍恭平根本毫無心思搭理,但是就在他即將踏出這房間門口時,卻被一道拉力往後拉扯住,當他回眸一看,原來是剛才的男人不願放手讓他離開,轉而伸手拉扯住了他外衣的衣角。
「妳等等!我們還沒──」男人立即羞憤地張口。
因為凡是進到他這扇門裡的女人,沒一個是想要急著走的,如今卻出了一個她這意外,改日要他如何有顏面面對其他人!?
因此,他絕對不能讓她走!
安倍大人!
但是,近在咫尺的那個聲音卻是愈來愈大聲,讓安倍恭平沒有時間再擔擱下去;於是他一個抬手,迅速解開了外衣的衣結,好讓外衣隨著男人往回拉扯的那股力道鬆脫而去,而他自己便趁機打開紙門,翩然躍入了外頭的黑暗裡。最後,沒想到對方竟然來了個金蟬脫殼的男人,當下只能無措地望著自己手裡扯下的那件女子外衣,當場震驚地呆愕住了。
***
《狐戲少將》III-20 召喚
安倍恭平迅如疾風地奔出少將用來幽會的宅邸之後,連忙不敢擔擱地朝著呼喚聲而去,眉眼之間悄然抹上一抹憂慮。
事情果真發生了!
原本他就是先行透過占卜,預先知曉今晚的行動絕對會有意外產生的,他這才建議橘大人與舞櫻大人與他更換了角色,由他來扮演那位接近少將的女子,而他們就負責觀看情況;如今他的占卜成了真,想必事情的發展情況也應是如他所推測這般。
氣喘噓噓地拎著衣服下襬、趕至呼喚聲處之時,安倍恭平已然發現舞櫻正被紅衣女鬼使出的術法給纏得快要無法呼吸,而橘右承只能拚命地揮著長刀,堅決地斬斷女鬼放出的纏人鬼藤。
舞櫻使盡力量地掙扎著,一邊想要自鬼藤的糾纏脫出,但是不管他再怎麼出力都是徒勞無功,「咳、咳咳......嗚!」
橘右承擔心地大吼一聲:「舞櫻!」
舞櫻感到十分痛苦地喘著氣、沙啞著變了質的嗓音,擠出一絲無力的掙扎:「......快......走!咳......」糟了,他已經快要──
「安倍大人──」瞥著不遠處的舞櫻正被鬼藤纏得臉色開始發青,橘右承忍不住使勁地用力呼喊著,冷汗顆顆滑過頰邊,神情顯得很是焦急與無助。
安倍恭平立即刻不容緩地躍到橘右承面前,臉色凝重地呼喝了一聲:「我來!」語落之時,他開始兩手結印,一串莊嚴的真言登時自他的唇邊緩慢飄出,「嗡‧啊比盧盧卡......」
「安倍大人!?」眼見一抹纖白身影迅速地擋在他面前,出聲就是一串經文的安倍恭平,橘右承不禁愣了愣。
「橘大人,等一下趁著我使出炎咒之時,你便上前砍斷那些鬼藤,聽懂了嗎!?」
「......」橘右承望著身前的那抹纖細背影,當下怔愣住了;沒想到扮成女子的安倍大人竟然意外地讓他覺得他那身的裝束實在是很適合。
因此,他終於懂了藤原大人與舞櫻在出發前所說的那些話的真義了。雖然對安倍大人很失禮,但是他真心地覺得原本相貌不甚亮眼的安倍大人,在扮成女子的模樣之後,卻變得更加耀眼奪目。
唔......怎麼說呢,這大概是他覺得安倍大人有不同以往的改變所造成的吧!
然而,當下沒有得到回應的安倍恭平瞬間回眸,那張淡施脂粉的臉蛋上的嚴肅神情,在此時看來竟然有些凜然而惑人,有種脫俗的氣韻:「橘大人!?」
經安倍恭平這麼一喊,馬上就結束思考的橘右承趕忙回神,急急地應了一聲:「好的!」
安倍恭平立即出聲誦咒,在咒文唸畢,橘右承立即揮舞著長刀,勢如破竹地砍斷了紅衣女鬼所造出的所有鬼藤,接著將舞櫻救出藤蔓的包覆糾纏之中。
「橘大人,快把舞櫻大人帶走!」
「安倍大人......」橘右承扶著受傷的舞櫻,憂心忡忡地回頭。
「快!你們在這兒會礙事。」
「......」橘右承無奈地咬著牙,只好按著安倍恭平的吩咐,攙著舞櫻先行離開。
「為什麼......為什麼要阻礙我──」眼見鬼藤被毀滅的紅衣女鬼,當下淒厲地叫吼出聲,雙眼滲出血淚,身後舞動的黑暗氛圍不但沒有減弱,反而更加增長了;安倍恭平冷靜且默然地看著這一幕,無語。
「為什麼、為什麼──他竟然戀上了妳這個女人──殺了妳、我要殺了妳──啊啊啊──」紅衣女鬼恨聲地長叫,一邊用手指直指著安倍恭平。
安倍恭平面無表情地瞅著女鬼,「是妳殺了那些無辜女子的嗎!?為什麼要那麼做!?」
女鬼尖聲且恐怖地號叫著:「她們該死......呵呵呵,她們都該死──」
「......為了殺死她們,妳竟然以人之身呼喚了妖物附身,是嗎!?」銳眸一望,安倍恭平看著女鬼瞬間哈哈大笑起來,並且朝著他的方向飛撲。
「既然知道了,那就請妳跟她們作伴去吧!」
「......!」安倍恭平瞪眸。
***
《狐戲少將》III-21 真相
「死吧!!」
見女鬼狠猛地撲過來的安倍恭平迅速地閉上眼、單手結印,唸出一串真言:「以不動明王之懲戒之索,降臨於我、以神靈之名──縛!」
「原來你是陰陽師!?」
安倍恭平沉默地瞅著散髮衣亂的她。
「竟然敢欺騙我......」
瞬間,女鬼大步往前的步伐便被真言的力量給限制住了,氣得她一雙柳眉倒豎,橫眼怒目,面容猙獰而扭曲,仰頭發出一陣痛苦的尖聲嚎叫,自她的周身立即湧出股股陰涼之氣。
「嗚哇哇哇哇哇──」
安倍恭平的衣角被吹得在黑暗裡猛地輕搖飄動,但他仍舊不為所動,只是瞇眼地抬手搧去了朝他門面直撲而來的陣陣要命瘴氣,「別再執迷不悟了!」
「該死的陰陽師──噫呀......」女鬼怨恨地咬著牙關,充滿恨意的眸子瞪向安倍恭平,而大方迎視她的怒顏的安倍恭平則是面無表情地抿起唇來。
「妳殺了那麼多人,難道這還不夠嗎!?妳這麼做,他可有回頭看妳一眼!?」安倍恭平忽然間嘆氣了。
句句直逼她而來的問句使得被戳中脆弱處的女鬼,忍不住因心痛而發狂了,她表情瘋狂地在縛鎮陣裡頭胡亂掙扎著,直到滿身的血紅加深,「住口!住口!你給我住口──!!」
「醒來吧!這世上繁星眾多......」
女鬼仍然無法放下執著,忿聲大吼:「你閉嘴!」
眼見自己所下的咒縛即將被用力甩開的安倍恭平一陣訝異,打算抬手再施加一點壓力之際,女鬼忽然咧嘴笑了,笑得既陰森又恐怖。
「呼呵呵呵......」
安倍恭平猛然瞪眸,「妳......」
一陣詭笑的女鬼於瞬間跳脫了法術的束縛,猝不及防地施法喚出鬼藤纏住安倍恭平:「呵呵......」
全身被鬼藤纏死的安倍恭平發出一聲極為短促的悶吼:「......嗚!為什麼......」當他低頭一看,發覺他的右手已被鬼藤貫穿,痛楚迅速地自冒血的小洞湧上,染紅了他的白色衣袖。
「嘿嘿嘿......我倒要看看失去了右手的你是否還能施放術法......」
臉色不禁一個刷白,安倍恭平不敢置信地喃喃著:「妳......」
「死吧!」
安倍恭平死死地苦撐著:「妳......究竟......將第一個無辜者的屍體藏到哪兒去了!?」
女鬼笑裡帶淚地哈哈大笑:「我恨她!那個女人是他的最愛,我當然是把她吃掉了啊......把她吃掉了就不會再跟我搶他了啊......」
聽畢之後,安倍恭平的聲音鯁在喉頭無法順利發出:「......」果然如此。
她是藉著啃食人肉而呼喚妖物進駐是嗎......原來她已非活人之身了......
那麼──
女鬼狠目一瞠,看著安倍恭平即將昏厥,於是使喚鬼藤想要鑽破他的身驅:「去吧!我心愛的鬼藤......」
強撐著一絲殘餘的意志,安倍恭平在失去意識之前,抬起了發顫的左手,當下喃喃地唸起了一串降魔神咒:「延請諸天神佛降臨吾人之身,賜予吾人降妖伏魔之力,歸天、地臨......」
最後,安倍恭平的眼前射下一道耀眼金光,耳畔似乎響起那女鬼的驚懼叫聲。
然後,黑暗降臨。
***
《狐戲少將》III-22 漣漪
事件結束之後。
紅衣女鬼的真面目被制伏她的安倍恭平揭穿,使得整座平安京有好陣子都在私下談論這個當時極為轟動的陰陽師對上恐怖女鬼的話題;只不過,這些傳言終究還是無法破除七七四十九天的歇止之咒,紅衣女鬼的這整件事情也即將在如日火紅之後邁入衰敗尾聲。
而,在事件裡頭受了傷的安倍恭平幸運地被回頭準備搭救人的橘右承發現,在緊急送治之下撿回了一條小命。但是身體上的受創,必須要好好地安養之下,他只好無奈地向陰陽寮請了好一陣子的病假。
另外,為了向陰陽寮的上司交出這整件事情的精細報告書,安倍恭平也忙得無閒時間再與外界接觸。
事情看似是到這裡為止了,只是......
──藤原邸。
「安倍大人還好嗎!?」問話的人是一臉擔心的舞櫻,他瞥著正往窄廊上走過來的橘右承。
見舞櫻一臉猶疑,橘右承老實地道:「沒什麼大問題。似乎讓宮裡的典藥寮人員看過了,還抓了幾帖藥按時服用。」
聽完了橘右承所言,舞櫻安心地頷首喃喃:「這樣就好......」
「是啊!總之,你就別擔心了。」
「但是,若不是那一夜因為我太輕敵的話,他也不會受傷了......」舞櫻沒精神地垂頭喪氣起來,看得橘右承忍不住歎息了。
「這不是你的錯,舞櫻。其實是我按著安倍大人的話,將你先找地方安置的,如果當時我肯跟他一起......」
舞櫻抬起頭來,驚訝道:「才不是......橘大人已經幫了很多忙了!況且你還只是個普通人──」
「但你是我的朋友,安倍大人也是啊!」橘右承固執地說著,表情因為想起了什麼而瞬間一變:「而且這又是起因於你想救我,不是嗎!?」就是因為如此,他才會感到如此頹喪啊!他什麼忙都幫不上,還拖累了安倍大人......
「橘大人......」舞櫻皺眉。
當舞櫻正想再補上什麼話之際,忽然自廊底的轉角緩慢踱來一抹人影,待那身影踩著不疾不徐的步子靠近,兩人這才知道來人是藤原景;他正一副悠哉的模樣,一邊搖晃著手裡的檜扇。
「哎呀哎呀,原來你們兩位都在這裡啊......」
「藤原大人。」
「藤原大人,你與對方談完事情了嗎!?」橘右承疑問,看著藤原景似笑非笑地踱步過來了。
「是啊!談完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那位大人看來好眼熟......」橘右承回想起當他一進入藤原邸之後,被下人領著路過了招待客人的大廳,不意瞥見的那位的側臉而感到有些面熟,好似在哪兒見過,但是他卻一時想不起來。
藤原景瞄了眼正在努力思考的橘右承,擠眼說:「就是那位啊!」
「誰!?」
「你們都認識那個男人!?」舞櫻專心地旁聽著,也好奇起來了。
藤原景說出這句令人震驚的話,接著看著兩人僵若石人地站在原地:「就是拋棄那女鬼的男人啊!」
「......」
「......」
不知呆了多久,最先回神過來的是順利擺脫驚詫的橘右承,只見他訥訥地道:「他到這裡來......有什麼事情嗎......?」
「當然。」藤原景微微勾起唇角,看似十分愉快;不過,見狀的橘右承和舞櫻可就一頭霧水了。
而,早知他們兩人會露出什麼表情的他,看來好像非常高興(或許該說是露出那種看好戲的奸邪神情),說:「他來跟我打聽一個人。」
「誰?」
藤原景用媚眼睞著兩人,以扇面掩去唇畔的那抹輕笑:「當然是──舞櫻囉!因為那位已經來過這裡好幾趟了,我受不了煩死人的蟲子,因此就乾脆告訴他,那晚的女人其實是安倍大人。」
「咦!?」舞櫻訝然地瞪眸,「這樣沒關係嗎!?」
藤原景的嘴開始大咧:「沒關係。反正『那一夜』的舞櫻本來就是安倍恭平大人,說了實話也不會為我們帶來麻煩,但是安倍大人那裡可就不是這樣了......」所以他就要他小心點了嘛!想不到盜賊沒勾來,反而釣到一個麻煩人物,看來安倍最近在走桃花運了,只是這朵桃花的本質似乎有點浮濫。
「什麼!?」驚呼一聲,兩人各自愣住了,因此絲毫沒發現藤原景轉開身去之際的那句聽來很聳動的低喃。
「哎呀哎呀......有人紅鸞星動了啊!......」
(第三部 完)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