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臥炎對水無情的態度仍然沒有改變,這點讓水無情還挺煩惱的。
這夜,燈火通明的寢殿裡,水無情坐在床沿邊思考,偶爾托著腮煩惱的樣子實在是與平時在朝中的精明模樣大相逕庭。
而,這都是為了李臥炎那根木頭。
他什麼時候會不顧心焦地注意起一個人了!?唉......
無奈地搖著首,水無情很莫可奈何,輕聲喃著:「這傢伙究竟要避我避到何時啊......」他真是不明白,這李臥炎到底在堅持些什麼,問他嘛,只會擺張臭臉給他看,一句話都不肯說出口,要不然就是一直說著『臣下的事不敢勞煩皇上來擔心』什麼的,存心將兩人的距離拉得更遠,這叫他要怎麼打開他的心結才好!?
自他是二皇子的身份起,誰敢讓他如此傷透腦筋的!?偏偏就是只有這李臥炎了......
真是的!
思考完畢,水無情終究還是沒有想出任何可以讓李臥炎態度一改的法子,忍不住輕聲歎著氣,認命地繼續將這事擱在心間上,也讓李臥炎這個男人繼續蠶食他在操煩國事之餘、所剩不多的思考空間。
不知過了多久的時間,他只感到眼皮一陣痠澀,卻始終未有睡意,於是起身坐到案桌邊,乾脆翻起書冊來;就在這時,案上的燭火搖曳不止,一陣忽明忽暗的不穩定光影,讓水無情心有警戒地放下了手裡的書冊,改而起身。
探頭覷了覷四周仍舊一片靜謐,水無情心知有異,連忙坐上床沿,伸手往床的內側一撈,纖指握緊了藏在床邊的長劍劍柄,瞬間只見一陣驟然的風吹熄了燭火,室內一片漆黑;但他不躁不動,也沒有要呼喚守在外頭的衛侍的意圖,只是等著夜襲之人出現。
雙眼稍稍適應了黑暗,水無情這才低聲問著:「既然來了,何不現身?」也不知是否是這句話起了效用,他才話畢,便見面前隱約地矗立了一抹黑影。
「你是誰?」
「......」黑衣人矇著面,只露出一雙眼,聽見獵物這麼問了也沒有回答的意思,僅是抽出隨身的長劍直抵眼前的人,但對方也不是省油的燈,看了他的動作之後就連忙避去,跟著也拿出武器力抗。
不是說皇帝已經無法拿劍了嗎!?
黑衣人這麼思考著,卻不讓這個意外佔上太多優勢,使著劍的他追著目標跑,在狹隘的室內與對方展開逐戰,漸漸看著對方不敵地屈居下風,室內的擺設也讓他們破壞了大半,偶爾傳出奇怪的聲響。
得快些將事情解決......
再怎麼愚昧,黑衣人也曉得水無情在拖時間,好讓外頭的人發現裡頭的不尋常動靜,只是......他為何不乾脆喊出聲來呢!?
水無情忍著滿頭冷汗,繼續揮劍抵抗,反正這類刺客在他繼任王位之後就已經多得像是家常便飯了,他可以自行解決,而不需要外人幫忙。
「你到底是誰遣來的?」雖然早知黑衣人不會回答,但他還是一如往常地問了;孰料黑衣人的眼彎了彎,似在嘲弄他的多此一舉。
「......」水無情一個咬牙,右手的劍被黑衣人刺飛,整把劍往後掉落在地上,並且發出刺耳的聲響,他一驚詫,來不及躲開黑衣人又朝他劃來的刀尖,不慎讓刀刃傷了胸口,但他終究沒喊痛,外頭的守衛就已察覺房內的奇怪動靜,馬上衝了進來。
「皇上!」
「有刺客,快護駕!」
兩名守衛登時與刺客打了起來,水無情退到門邊,卻不意撞上一堵牆,回頭一看原來是聞聲而趕來救援的李臥炎,心下一詫,「臥炎.....」
李臥炎皺眉,看見室內的黑衣人打倒了守衛,接著便在任務失敗之後躍窗逃逸,這才回過頭來,「皇上,有刺客為什麼不大聲叫出來!?」一邊忿忿地質問、一邊點亮室內的燭火,李臥炎氣得臉色發青。
這水無情到底是在想些什麼!?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有這麼好玩嗎!?
水無情搖頭,右手無力地垂下並且顫抖著:「這些事我已經習慣了,自然叫不出來。」而且向外求救不像是他的個性。
就著亮光,李臥炎這才發覺他的臉色微白,疑惑地瞪著他看了一眼,視線往下挪移之際才發現水無情受了傷,頓時不快地皺攏眉尖:「皇上,你受傷了!」這男人,就算受傷了卻也不吭個一聲!
「沒事。」水無情淡道,以左手扶著右肩,引起了李臥炎的懷疑,忍不住低眸察看,這才發覺水無情奇怪的地方。
是了,他的右手......已經無法再拿劍了。那麼這就表示......
李臥炎的雙目當下忽然一瞠,「你......」他是不是在做一些勉強自己的事!?
當下無法說服自己心頭上的憐惜從何而來,李臥炎瞅著他對自己淺笑,「沒什麼......」其實他的右手臂此時正抽搐著,並開始產生痛感,突然忍不住疼地身子一歪,讓李臥炎恰好接個正著。
「皇上!?」
「臥......臥炎,好疼,朕好疼......」水無情大冒冷汗,痛得幾乎昏厥,左手緊揪著李臥炎的衣。
「來人,快傳御醫!」李臥炎焦急地朝外喚道。
◎◎◎
帳幔纖軟無力地垂下、遮掩了床內的一切,讓守在床邊的李臥炎終究看不清床內的動靜,因而轉往正要轉身寫藥方的御醫,將眉頭蹙得死緊地追問。
「貝大人,皇上他怎麼樣了?」李臥炎心焦的眼神越過了貝大人的肩後,探向了寢床方向,聲音刻意放了低,料想帳內的人應該聽不見他們的交談。
「李將軍不必憂心,皇上只是勉力過度,再加上之前的傷勢已留有病根,因此才......老夫這就替皇上寫方止疼的藥方,接著再休養幾日就沒事了。」
李臥炎點點頭,望著貝大人走近桌邊填寫藥單,一邊頭也不回地說:「請您下次別再讓皇上使右手了。」
「我知道了。」
「那麼,老夫這就去把藥方交到御膳房。」
「您慢走。」李臥炎彎腰抱拳道。
目送走了御醫之後,回頭的李臥炎便見水無情伸出左手撩開了帳幔,接著想要起身的模樣,忍不住趕上前去阻止:「皇上,你還不能下床!」
孰料水無情抬眸瞅了他一眼,不甚在意地說:「我沒事......」
「你說你沒事嗎!?你少在那裡逞強了!」李臥炎聽他又用這三個字來搪塞他,當下氣得他兩眼都紅了,忍不住抓著他的左肩頭搖晃,一邊沉聲低吼著:「既然有刺客,你為什麼不叫人來!?」
水無情避開與他相對的視線,「朕都說朕已經習慣了......」早知道一下床會被他抓著唸,他就裝昏算了。
「你!」李臥炎神色難看地咬咬牙,聽著水無情給他的答案,心頭禁不住湧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緒,讓他到口的責備全都又吞了回去,詫異自己竟對眼前的他產生了些同情與憐憫。
該死的,他已經知道他為什麼不大聲喊叫的原因了!
李臥炎眼神一黯,忽然轉頭深吸了一口氣,說:「你到底要耍弄我到何時,水無情!?」
水無情一陣訝異地抬頭,瞅著李臥炎的表情一怔:「朕耍弄你!?」他哪裡有啊......
「你為什麼要一邊折磨我,一邊又為我著想!?你到底圖的是什麼!?」他累了、真的累了!他不要再這麼繼續猜測他究竟在想些什麼,又或者是在盤算些什麼了!
「朕並沒有......」水無情微愕地看著他愈來愈逼近,忍不住氣息一窒,直到他的背後抵住床柱為止,他接著露出了一抹苦笑來。
終於要把實話攤出來說了嗎?唉......
「你到底在想什麼!?你應該很厭惡我才是......」執意要得到一個足以讓他信服的答案的李臥炎堅持地問。
「厭惡?你說朕厭惡你?」水無情訝異,然後呵呵笑了;他就說他的付出會讓這個老實頭誤解的,果不其然啊......
「你笑什麼!?」李臥炎不悅地伸手擒握住水無情的左手,瞪住他笑顏如花的臉龐半晌。
「我曾說過我不討厭你,臥炎。相反的,我還挺喜歡你的。」水無情瞅著李臥炎震驚的面龐,喃喃地說道:「以前我在你身上所做的事情雖然是錯誤的,但是那是為了保護你;如今你已經不需要我來保護了,所以......」他一個轉身,笑得十分美麗,看著李臥炎瞠目瞪著自己,突然歎氣了:「所以,我不會再對你做以前的那些事了,你可以放心。」
「誰要你解釋這個了!」李臥炎怒氣沖沖,「你說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我,誰會相信!?你這是在傷害我......」
水無情深深瞅了他的怒容一眼,下一刻立即閉眸低笑:「唉......你果然不知道啊?」
「你到底在說什麼!?」
水無情突然挪近李臥炎,那張漂亮的臉蛋就近在李臥炎的面前,那誘人且軟馥的唇瓣與他身上傳來的淺香都讓他瞬間無法呼吸,只聽得水無情在他唇邊輕聲地說著:「告訴你一個秘密......」
「......!」
「你是皇帝的皇子,但我卻不是。如果我的身份一旦被有心人揭穿,我跟你都會有事,那時我就再也無法保全你了。所以我必須偽裝成真正的二皇子,而且還要裝得讓誰都認不出來。只要讓大家把焦點放在你與我不合這一點,那麼那些人肯定會忙著計劃爭位,任誰也不會有空去查閱真相了。何況你母妃還特意拜託我一定要護你周全......」話畢,水無情往後退開一步,頓時笑得燦爛如花,笑看著李臥炎那張面龐上頓時被驚詫與不敢置信取代。
「你、你說什麼!?」
◎◎◎
李臥炎大感震撼地腳步蹎躓了兩步,不可思議的眼神瞪著眼前笑得有如飛花的水無情,「你說......你......為什麼!?為什麼你到現在才──」
所以,當初水無情召他回國、代他中毒、代他中箭,全都是為了......保全他嗎!?
知曉他瞬間知道真相時候的震驚,水無情斂起微笑,淡聲說著:「因為時機已經快要成熟了,所以我才能夠這麼坦白地告訴你......」
「時機成熟!?」李臥炎臉色微變,追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水無情沒有回答他的疑問,微然地勾起唇線,眼若燦星般地閃爍著,並且刻意避去了他極欲知道話意的臉龐,說:「這你並不需要知道。」
「水無情!」李臥炎忍不住沉聲大怒道。
他還想瞞他多久!?
「別問。你什麼都別再問了,臥炎。」水無情低喃著,沒瞥見李臥炎正忿怒地瞪住他的表情,「這是我答應你母妃的事情,我一定不會食言。雖然當時我還是個孩子,但是我一直遵守著我的承諾到現在未曾改變過。」如果不是臥炎的母妃在當時意外地得知他的真正身份之後還刻意裝做不知情的話,那麼他和母后早就被下天牢處刑了。
「你......!」
「好了,臥炎,現在你該知道這件事要如何處置吧!?」回眸過來的水無情頓時又笑得非常輕鬆且愉快,彷彿什麼事都不曾發生般的自然。
李臥炎不禁咬牙切齒:「微臣......什麼事都不知情。」
「很好。」水無情露出一抹真心的微笑,忽然回過身去;李臥炎見狀,在察覺了不對勁之後,連忙趕上前去探視。
「皇上!」
「我沒事......」水無情隱忍著右臂舊傷泛起的噬人痛楚,額冒大汗地抬手阻止李臥炎再上前來,忽地輕聲啟唇淡問:「臥炎,我問你。」
「什麼?」
「我對於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存在!?」話落,水無情回眸時,綻著帶了一絲痛楚的笑顏瞅著神色微愕的李臥炎,見他一臉猶疑的樣貌,然後苦笑。
看來答案很明顯......
「你......」李臥炎瞅著他露出一副失落模樣地再度撇過首去,因此,原本已經鯁在喉頭的真正心思只好又嚥下肚去,心頭隱約泛起一陣莫名的漣漪。
水無情對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存在!?
原本他一直覺得他的身份就只是他的主上,而他只是服從他對自己所下的每一道命令而已。但是,在知道了全部真實之後,覷望著他的臉龐時,他卻有種奇異的感覺......
他心底被壓抑許久的心音忍不住在這個瞬間發出無人聽見的吶喊:不止,不止的!他已經不止單純是他的主上了!
李臥炎臉色不禁一變,正欲朝他伸出手來之際,卻只聽得水無情背過他,這麼說了:「朕累了,臥炎。你出去吧......」水無情毫不猶豫地走向寢床,淡聲說著。
說不清楚此時的心底究竟是什麼樣的感受,李臥炎在水無情話畢之後,深深地覷了他纖弱的背影一眼,這才咬牙轉身離去。
他的世界就在此時顛倒過來了。
◎◎◎
為什麼事情的真相會是如此!?
他一直以為是水無情對不起他,卻沒想到在這片看似真實的背後卻還有這樣的轉折。
李臥炎忿怒地咬著牙,心思紊亂不已地站在御園的長廊上方;當水無情告訴他一切的真相之後,也一併打壞了他昔日的認知,更在此刻輕易地去除了佔在他心底那抹經過多年而顯得慢慢淡薄而去的怨恨。
這座皇宮的確就如貝大人所言的那般,眼前所見的事物並不一定是真實的,他不該用自己的雙眼去看每件事。
在這個豪華的柵欄裡頭,什麼事情都會被扭曲,真相也不會輕易地顯露出來,這是李臥炎早就知道、但現在卻是親身體會到的一點。
該死的!儘管他待了皇宮這麼多年,但他卻連一丁點的下意識都沒有。
神色陰鬱地倚在宮柱邊,李臥炎無奈地抬手重搥了柱面一記。
但是李臥炎更沒想到的是水無情在對他說明完畢所有的事實真相的那一天之後,便不再主動接近他,而且也不常傳喚他了,這點讓他感到十分的詫異。
憶及了那日的交談內容,李臥炎不禁憂心地皺攏了眉頭,在將真實清楚地告訴他之後,水無情究竟打算還要做些什麼呢!?
因為水無情所說的那句“時機成熟”,讓他不由得地感到了些微的不安。
難道......
就算此刻他的心底滿盛著不解與狐疑,但是李臥炎也再無機會近水無情的身了;只因他的身份現在是禁軍統領,如果沒有皇帝的召喚,他是無法時時刻刻待在皇帝的身畔。
幾日之後。
李臥炎在分配完今日巡視皇宮內苑的禁軍名單之後,沉穩的腳步踏在長長的迴廊上方,思及了這連日來,水無情皆刻意地避著他的這點而感到十分的忿怒。
他壓根弄不懂水無情的想法,之前的那一夜因為刺客偷襲一事,讓他未癒的舊傷再度復發,為什麼他還是沒有想要加派禁軍守衛寢殿、保護自己的行動!?
他實在是不懂水無情到底想要做些什麼。
繞過了宮內的人工碧湖,李臥炎的神情顯得不霽,就在愈想愈是感到煩躁之時,本想快速踱離原地的他,不經意地抬眸一瞥,卻發現御園裡的那座小閣中有兩抹身影停佇。
仔細一瞧之後,李臥炎便認出了那兩人是近日躲他躲得勤的水無情與一名陌生的青衣少年,這兩人一副有說有笑地坐在亭閣裡頭的椅子上,神色悠哉地交談著;但由於李臥炎所站之處距離他們實在是過遠了,因此也聽不清這兩人究竟在說些什麼,只見兩人一笑一搭,讓李臥炎看得臉色不禁一沉。
在將他的人生一舉打亂之後,他故意避著他,現在卻又要他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嗎!?
這算什麼!?
李臥炎憤怒地瞪著御園裡的那兩抹人影,此刻的心情忍不住更加煩躁起來。
◎◎◎
正當李臥炎滿心為了他而亂之際,這廂的水無情則是已經擬定好了一連串的計劃,為了把王位還給李臥炎。
是的,沒有錯!他決定要把這個坐了多年的位置還給他。因為李臥炎才是前任皇帝指定的繼承人,而他什麼都不是。
如果不是因為他受託保護羽翼未豐的李臥炎,他早就離開這座皇宮了,而如今,在他的用心良苦之下,李臥炎已經從邊關回國,也為國家立了不少的汗馬功勞,因此,沒有比現下還要更好的讓位時機了。
只是,在讓臥炎坐上這個王位之前,他必須清除朝中所有對他有害的絆腳石。
瞇了瞇細眸的水無情暗自思量計較著,他已然想好了計劃的每一步了,現在就等著執行。
忽然間,他微然勾唇一笑,腳步在踏上往御園方向的長廊上頭之時,當下頓了住,面上的淺笑也隨之於瞬間消逝。
「微臣見過皇上。」站在他面前的李臥炎神色不動地朝水無情彎腰,以眼角餘光偷偷覷著此時裝得一副面無表情的他,心音震顫不止。
他看來......面色似乎不是很好,難道朝中又發生了什麼麻煩事嗎!?
不知李臥炎心底的猜疑與關切,水無情僅是刻意地隔開兩人的距離、淡淡地頷首,腳尖當下一旋:「唔。」
「皇上。」瞥著水無情神情淡漠地欲走開,李臥炎終究忍不住了。
「還有事嗎,李統領?」沒有回頭,水無情背著身子漠然地開口問著。
「你為什麼一直避著我?」
「你是在說笑嗎?李統領......朕是一國之君,又何須避著誰呢?」水無情輕輕微笑了,然而他的笑意並未到達眼底。
這愣呆,他是刻意想要拉開他們過近的距離啊!偏偏他不明白他的苦心,自己笨得追上前來......唉......
他再也不想受他蠱惑了。
不想追究水無情的那句疏離稱呼竟然會撼動他的心情與心底瞬間湧起的一抹酸苦情緒,李臥炎不禁隱忍地咬牙提醒:「請您......保重。」如今他對他的態度丕變,應該是與上次他說不准他再繼續問下去的那件事情有所關聯。
「唔。」還是這般雲淡風輕的回應,水無情的纖細身影便十分從容地自李臥炎的眼底輕輕消逝。
「......」聽著水無情溫和拒絕他的聲音,執意地劃開了兩人間的界限,李臥炎神傷且無語地望著那抹飄逸的身形離開原地,心情頓時起伏不已,忍不住抬手一拳重擊向一旁的牆面。
為什麼!?
為什麼他是君,而他只是個臣!?
為什麼!?
為什麼他到現在才願意承認,原本他心底的那個水無情的重要性,如今已不再同於以往了......
◎◎◎
第八章
為什麼他是君,而他只是個臣!?
為何他動了心,他卻連回眸看他一眼都不願!?
同樣的疑問竟在幾日後,也跟著浮上了水無情的心頭。
水無情不顧自己的右臂正因使力過度而隱隱泛疼,硬是站在偌大的御園裡頭,專注地揮舞著手裡的長劍,一邊使出自幼習來的劍法,驀然間,在一個旋身之後將劍刃直直地往空氣中刺去。
他當下冒了滿頭的冷汗,神色間有抹易辨的複雜,蒼白的面色與氣喘不止讓他只無奈地停下了舞劍的動作,拄著長劍的他孤獨地立在無人的御園之中。
他此刻是該難過揪心,但是他現在心情複雜得哭不出來。
雖然他已經計劃好要將這個尊貴的位置讓回給他了,而他也知道,當自己不再是天下之主之時,他與他的緣份同時也已然了盡,便不會再有任何的牽扯,他也可以自由地出走皇宮去過他自己想要的生活了,但是......
他好不捨。
只要一想起李臥炎的正直面容,他的心就會開始隱隱作痛著,思緒懸在愛與不愛的懸崖之間,因此不管他再如何掙扎,這份感情都是真實而難捨的。
他確定自己真的可以在他登極之後離開這裡嗎!?
但是他如果不這麼做,李臥炎想必會恨他一輩子。他對自己的感情應該只有下臣對君主那樣單純吧,但他卻不是如此啊!假如他再繼續待在他身旁,他很可能會做出讓他痛恨他一生的行為......
他現在到底還在猶豫些什麼?這一切早就計劃好了不是嗎!?
微微地露出一抹苦笑,水無情一個咬牙垂首,然後狠狠地將手裡的長劍拋擲在地,聽著耳畔傳來的劍身觸地的冰涼清脆聲響,他忿怒且無力地轉身靠在身後的宮柱上。
上天為什麼要逼迫他做出這麼難的抉擇!?這就是他做錯事情的懲罰嗎!?
難道是他不願承認自己以前對臥炎所做之事是錯誤的懲罰嗎!?如果真是如此,那麼他現下已經得到了懲戒,是否可以讓他不要再這麼心痛下去了!?
低首嘲諷地勾起笑,水無情卻倔強地咬著下唇,眼裡的水波緩慢流轉著;沒想到這時一道腳步聲靠近,並且伴著一句他再熟悉不過的嗓音,當下震盪了他的心,讓水無情突然抬起頭來。
「皇上?您怎麼會在這裡......」
「朕......」見是李臥炎尋來,水無情刻意避去與他對視的眸光,立即支吾了起來;而李臥炎則是瞥了眼神色不甚尋常的水無情,再低頭看見一把被棄之於地的長劍與水無情那緊緊捂著右臂的左手,心思一轉之後,當下明白了什麼般地無言了。
沒聽見李臥炎繼續追問,水無情頓時鬆了一口氣,像要掩飾什麼地回眸:「朕沒什麼事......」本欲彎身撿起長劍後離開原地的,沒料到李臥炎的動作比他更快地拾起長劍遞過給他,跟著幽幽地問了一句。
「皇上,微臣聽說邊關的軍隊發生了叛變一事,您難道想要這麼置之不理嗎?」
水無情瞥他一眼,而後淡淡撇唇:「......那已不是你的份內事了,李將軍。」
儘管那句『李將軍』的疏離稱呼仍舊刺痛他的心頭,李臥炎還是抬起一雙眸子,神情倔強地瞅著水無情:「皇上,請讓微臣回到邊關去吧!」
早知他會有所一求的水無情忽然勾唇:「邊關一事已經有別的將軍去處理了。」
「皇上......」
「好了。」水無情不快地皺起眉來,望著李臥炎不甘地瞪著他,於是緩了緩僵凝的聲音,說:「朕累了,要回寢殿休息。你等會讓青青過來吧!」
「青青?」李臥炎蹙著眉,原來那日水無情在睡夢裡喃喃著的『青青』,是真有此人......
「他現在人應該在藏書閣裡。如果找不到他,可以去右辰殿問問人,他老是一身青衣打扮,很好認的。」水無情微笑。
「......」李臥炎目送著語畢的水無情身姿消失在御園裡,忍不住陰沉著一張臉,兩手緊緊握住。
◎◎◎
自這日起,水無情為了貫徹他的計劃,開始不顧勸阻地飲酒作樂起來,很稱職地扮演起昏君誤國的戲碼,而就在他與李臥炎於御園裡一談之後,眾人只當他因右手廢了,才顯得喪志不已。
這天傍晚,水無情坐在偏殿上歡快地飲著酒水,一邊看著剛才被他喚來的青青正神色專注地舞著劍,偶爾會露出一抹淺笑以示鼓勵;而青青則是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跳舞上,根本沒有注意到殿上的水無情那張臉上偶爾一閃而逝的心痛表情。
與其說水無情是在執行計劃,倒不如說他正在藉機逃避。
等他完成所有的計畫,他與李臥炎之間也就結束了,他不可能留在這座皇宮裡的,因為他無法看著李臥炎身畔站著任何人。
聽著耳邊輕盈地流竄過宮人奏來的絲竹樂聲,水無情這次什麼都不願再想了,他盡情地喝著酒,一杯又一杯,只可惜的是他未曾醉過,所以他仍舊無法試試何謂一醉解千愁的滋味。
「青青,你跳得真是不錯呢......」一手舉著酒樽,水無情漾出一抹微笑,看著殿下的青青正隨著旋身而緩慢地勾起唇角。
正當水無情這個皇帝在偏殿上喝酒作樂之時,李臥炎正踏著急促的步伐往這兒尋來,沿路上並沒有受到什麼阻礙,因為守衛認得他的身份,也不敢上前攔阻他。
當他走近偏殿之際,青青已然跳完一首曲子,正陪著水無情坐在一旁看著底下的女伶獻舞,眼角瞥著水無情一杯又一杯狂飲,他忍不住勸酒:「皇上,您喝太多了,等會兒您肯定回不去寢殿。」
「沒、沒關係。」水無情的兩頰被酒氣醺紅,神志有些混沌起來,但他的雙眼仍然清明一片,還能神準地按住青青奪過他的酒杯的手,「朕想喝......」
「皇上......」青青不贊同地欲言又止。
當兩人正要爭執之際,李臥炎已從殿門外頭走了進來,恰好看見水無情與青青相執不下,臉色瞬間陰森了下來,「皇上。」
結果他還是來了啊......
水無情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回頭看著李臥炎的神情是一片冷寒,隨即知曉他此刻真正生氣了,於是伸手擱下酒杯,突感暈眩地以左手撫額低喃道:「你到這裡來做什麼?」
「皇上!」青青趕緊伸手攙住水無情的另一側,臉上流露出一絲擔憂的表情,李臥炎見了卻面無表情,頓時握緊了拳頭。
他身邊的那個位置......本該是我的啊!
硬是壓下了心頭漫起的一股躁動,李臥炎說:「皇上,眾臣說您今日並沒有上早朝,微臣擔心您的身體......」
「李將軍,朕沒事。」水無情暗地歎息,也不免為自己稍稍感到不值,他果然只是為了這件事而來。
盯著水無情放下左手,李臥炎不贊同的眸光瞟過殿上四處,當下明白了他們剛才在做些什麼,於是臉色更加冷沉了:「皇上,今早自邊關來了密探,說是叛軍打著您非皇朝正主的名義,準備成軍攻城,眾大臣們認為這事必須要您親自下令處置。」
「李將軍,如果你只是要同朕說這些事......」水無情轉頭,「那麼你儘可等到明日上朝後再說。」
「可是,皇上......」
水無情厭煩地擺擺手,「朕累了,你也下去歇息吧!」語畢後,連看李臥炎一眼都不願地轉向青青,對著他道:「青青,扶我回去吧。」
「好......」青青頷首,立即攙著水無情從殿上走下,在越過李臥炎身畔之時還刻意回眸瞪了他一眼。
被遺棄在殿上的李臥炎,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在不多時之後,也跟著僵硬地轉身離開原地。
◎◎◎
又是一個星夜。
水無情無力地坐在偏殿上方,意識已然混沌,但還是勉強撐著快要闔上的雙眼,左手舉著酒杯硬是要把自己灌醉。
四周的舞伶們已經退去,空氣中的歡欣褪去之後只剩下寂寥,目前只留下青青一人陪侍的水無情,在他欲暢飲這不知是第幾次的酒水之時,他的手臂卻讓一旁的青青阻攔住,回頭只見他一臉擔憂地望著他。
「皇上,別再喝了吧......」青青皺起眉頭,深深地。
水無情望了他一眼,而後微然地勾起唇來,輕輕地掙開青青的手,在他面前將杯中的酒液仰首飲盡:「朕很好,沒醉呢。」微笑裡頭摻進了一抹細微的悲哀,水無情綻著笑靨安撫著。
「皇上......」
「青青,別攔朕了......」轉眼間又伸長了手臂替自己倒了一杯的水無情喃喃著,而不忍見到他如此頹喪的青青硬著頭皮開口了。
「皇上,您是否在煩惱著什麼事?或許您可以說出來讓青青幫您想個法子啊!?何苦這麼折磨您自己呢......」
「你不會懂的,青青。」水無情一口飲畢杯中酒,並以袖沿抹去了唇邊的酒漬,一邊嘆道。
「您不說的話,誰又能懂?」青青蹙眉。
「青青......」水無情盯著他許久,最後忍不住歎息了。
「難道您是在為百官責您不上朝一事煩悶嗎!?或者是為了邊關的叛亂!?」
水無情閉眼搖頭,呵呵笑了:「都不是。青青,國家大事只須用理智便可以解決,但是人的情感可就無法如此了......」
青青的神色不禁一怔;情感!?皇上難道......
水無情忍不住低嗄地笑了兩聲:「呵呵,青青你可真是聰敏啊!朕......朕戀上了不該戀的人。」
戀上了不該戀的人!?
青青的臉色瞬間大變,驚愕地瞅著水無情腳步踉蹌地起身:「皇上......」
「扶朕回寢殿吧,青青。」水無情但笑不語地回眸說著。
沒多久之後,青青小心翼翼地將水無情安置在寢殿的床上,動手替他脫去了鞋、解下外袍,最後更替他拉過了薄被覆上。
覷著水無情那因酒而溫潤的眸光,他的心頭忍不住一動,「皇上......」
「嗯?」
青青順勢在床畔邊坐了下來,眼神一瞬不瞬地瞅著安適地躺臥在床、此時正被睡意侵襲的水無情,難以克制地俯首吻上他的薄唇,「唔......」
水無情的雙眸忽地一睜,就這麼直勾勾地望著眼前這張放大的俊秀容顏,一聲不吭地讓青青犯上,直到對方撤開了與他相貼的柔軟唇瓣:「......」
「皇上,請您抱我......」
水無情的雙眸一黯,立即翻身將青青壓下,由上方看著他一臉驚訝的模樣,面無表情地回道:「好啊。」語畢,水無情的唇馬上紛亂地落在青青的頸畔,總是避開青青的唇:「你這麼想被朕抱嗎?那朕得跟你說清楚,除了你的身子之外,朕絕對不會碰一下你的唇。」
「皇上!?」褪去了期待,青青驚愕且受傷地瞪眸,仰頭便望見水無情那張波瀾不興的臉龐,瞬間明白了一件事。
水無情正似笑非笑地俯看著青青。
「您......」青青抖著如花的唇,面色狼狽:「難道您戀上的那個人是......」
「並不是你。」水無情殘忍地微笑道。
「......」青青怔然地看著水無情起身。
「青青,我只將你當成手足般寵愛,所以......我們之間並無任何可能。」水無情歎息地說。
◎◎◎
青青聽了之後,面色雪白且花唇顫顫,胸口湧上一抹愈見加深的痛楚,他抬眼望著水無情無動於衷的面容,理智終於斷了線,當下忍無可忍地以淚眼相對:「皇上......」
水無情並不出聲答應,只是神色定然地瞅著他。
「您當真......如此無情!?您可知青青從小就暗地愛慕著您!?」青青不甘願地仰首,聲音懸盪在瀕臨崩潰的邊緣上,雙肩正細細地抖顫著,暗地說明著他正在忍耐。
「朕全都知道。但朕無法回應你的感情。」雖然明白那是怎生的一種痛楚,水無情的表情依然如此淡然,只因青青不是住在他心裡的那個人。
「為什麼!?為什麼──」哀淒的哽咽聲音加重成連串的怒吼,青青的感情在這一瞬間潰堤了,他緊緊地捉著水無情的衣襟質問著,甚至於激烈地將他扯向自己,硬是把自己柔嫩的唇瓣熨貼其上;水無情則是冷眼地望著眼前的他神情狂亂地向他強勢地索吻,隨即張口咬破他的唇,任由濃郁的血腥味充斥在兩人的口腔中。
為什麼他不行──!?
水無情冷淡地瞅著他的表情明顯地為了他的話而一個怔愕:「因為你不是我想要的那個人。」
「......」聞言的青青感到絕望地退離水無情二大步,然後身軀也跟著僵硬起來。
然而,水無情卻還是一副毫無反應的模樣,自唇邊繼續吐出傷害他的話語,「青青,不是朕無情,只是朕的情感今生已經給了一個人,其他人之於朕,都是毫無意義的。」
「您真的很殘忍......」青青淚眼婆娑地低喃著,一邊握緊雙手,隱忍著此時心如刀割的痛苦。
誰說愛一個人的心情是甜蜜的!?他只覺得愛上水無情實在是好痛苦、好痛苦......
「青青。」水無情喃喃,不帶感情的眼神犀利地射向他:「你別繼續把時間浪費在朕的身上了。即使你做得再多,對朕來說那也與朕毫不相干。」
「......」心痛與忿悶一齊佔據了他的全部思緒,青青心揪地咬著下唇,他此刻總算是知道眼前的水無情究竟有多絕情了。
只為了一個人嗎......!?難道他就無法代替那個人在他心中的地位嗎!?
「既然你懂了的話,就馬上離開這裡吧!朕有些累了,想休息......」水無情一個淡漠地旋身,已然不想再談論自己的心情。
「皇上......」
「夠了!」水無情回眸冷聲地遏止青青未完的話,看著他瞬間因為他難得的暴怒而顯得十分震駭的神情,登時發覺自己的態度已然有些超過的他,馬上略感歉疚地撫了撫額,口中說出讓青青有如置身煉獄的話:「朕不會愛你的,一輩子都是如此。」
「......」當水無情撇開眸光、刻意躲避他的視線之後,青青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漫天降臨,最後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寢殿的。
◎◎◎
就在青青踏著踉蹌無依的步伐、傷心欲絕地離去之後,水無情頗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再度坐回床沿的他伸手托腮,眸光在瞬間顯得複雜難解。
其實青青也只不過是他的一枚棋子罷了,為什麼他對他會有種莫名其妙的愧疚與心憐呢!?既然要達成自己的目的,他不是應該早就明白這一切會變成如此地步了嗎!?
......那麼,他又為何會感到受傷呢!?
沒有答案的水無情再次出聲歎息,沒想到就在這時,寢殿門外忽然傳來一道紊亂急促的步伐聲響,讓他順利地拉回了剛才飄移的神志,轉眼望向殿外,聽聞那腳步聲離自己愈來愈近,不禁神色一凜。
「......」
來人是露出一臉慍怒冷嚴的李臥炎。
水無情詫了一下,臉色當場沉了下來,隻手頭疼地撫額,只是瞥了眼氣怒盈面的他給大步走至自己面前之後,這才輕聲啟口:「天色已經很晚了,李將軍。還有,沒有朕的傳喚,你不該到這裡來......」他現在並沒有心情應付他任何事,為了他的大計,還是想法子將他遣走好了。
誰知,他未竟的話語竟然教李臥炎一掌忿忿不平地擊向桌面而發出的巨大聲響給截斷了,因此只能愕然地抬眸望著李臥炎,微慍地擰起細眉來。
「李將軍,你以為你這是在做什麼!?」不悅與權威頓時在水無情俊美的臉龐上乍現。
「皇上,您到底明不明白您所做下的決定有多不智!?」
「什麼?」這李臥炎是想要反了嗎!?竟然敢如此責罵他......
「為什麼您這幾日除了與宴之外就不再上朝了!?眾百官對您已經開始產生議論了。」怒極的李臥炎無法抑制自己心頭突然上湧的火氣,忿忿地怒吼起來,那雙眼神也一併像是燃燒般的炯然。
此時正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的水無情,神態冷然地道:「這些事應該與你無關吧!?李將軍......」
「您錯了,這件事就是跟我有關。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您不管國事而當個昏君。」
「難道朕要做什麼事都要與你報備嗎!?」水無情哼了聲,因為李臥炎的怒吼聲讓他感到頭疼欲裂,因而火氣也被他激了上來,冷冷地譏諷:「別忘了你現在只是一個小小的禁衛軍統領而已!要談盡忠,請你先拈拈自己的斤兩。」
「......」李臥炎不甘地咬牙,神情很是難看。
「如果你的話說完了,你現在就可以出去了。」水無情一個旋身,本想不再多言,但是身後的李臥炎發出一串低吼,讓他立即訝愕地回過頭。
「為什麼那個青衣少年衣衫不整地走出這裡!?」李臥炎氣得咬牙切齒地瞪著水無情,他實在是不想承認當他看見那個叫做青青的少年衣亂鬢散地走出這兒之後,心頭瞬間感到一抹強烈的忿怒,還有著一股說不出口的嫉妒之情,而這些負面情感都讓他感到極度的不適,而且又不知曉如何抒發。
水無情很快地收回他訝愕的表情,當下一派輕鬆地聳肩淺笑,頓時將話說得曖昧,存心要讓李臥炎誤會:「......歷代君王不都是如此嗎!?這種情事又有什麼好說的,不就是圖個痛快而已嗎!?」
「......」聽見水無情大方地承認之後,李臥炎的心火當下燒得更加熾烈;只因為他只要一想到水無情當時溫順地躺在那個少年懷裡尋求快慰的畫面,讓他忍不住心頭揪痛起來,讓他當下想要動手殺了所有碰過他的人。
「你闖進來就是要問朕這個?」瞟了不語的李臥炎一眼,沒注意留心他的異樣的水無情輕笑,在頭暈目眩的此時,巴不得他馬上離開這裡,但李臥炎卻是文風不動地站在原地,他一惱:「難道要朕告訴你,我跟他的床笫之事才願意離開嗎!?」就在話落之際,水無情終於發現氣氛不對勁了,因為李臥炎正朝著他撲來,並且在他毫無防備之下,一把被撲倒在床上。
「你......唔!?」水無情一反剛才的閒適表情,雙眸不敢置信地大瞠,望著李臥炎雙手扯裂了他的衣衫,唇瓣迅速地貼了上來,而被堵住嘴的他想要掙扎,右手偏偏使不上力,只好張著略微驚慌的眼神瞅著疊在他身上的李臥炎對自己胡作非為。
他的確是戀上李臥炎這木頭沒錯,只是李臥炎對他並無感覺,但他現在不只撕裂他的衣還強吻他......他剛才有說了什麼刺激他的話嗎!?
「你自找的!」李臥炎沉聲悶吼一聲,解開了水無情的下身衣物之後,更動手掰開了他的一雙長腿,將自己的欲望狠狠地往前推進,然後意外地聽見水無情發出苦悶的痛哼。
沒有前戲與愛撫的密穴突然被碩大侵入,隨著推進的動作,下半身瞬間又熱又疼,水無情被突如其來的襲擊給逼出了眼淚,隻手扯住李臥炎的衣,登時痛擰了眉:「唔!好痛......」
「你騙我!?」李臥炎抬首,十分震驚地瞪著眼前正在隱忍著非常痛楚的水無情,聲音低啞地輕喃道:「為什麼......」
水無情淡淡地勾唇,不作回應地將右手也攀上他的肩頭,當兩人的身軀一個緊貼到無任何距離之後,水無情發出一聲痛苦的喊叫聲,「啊──」
「你!唔......」對方主動的接納他的所有,讓李臥炎仰首沉呼,感覺著他體內的熱度包覆住他。
◎◎◎
水無情臉色苦悶地仰頭呻吟,將對方主動納入身體裡之後,他只感覺全身似要燃燒了起來,火熱與異樣感自下半身迅速升起,讓他忍不住輕聲啜泣。
「唔嗚......」
「為什麼......為什麼......」李臥炎失神地望著眼前的美麗人兒,不禁低聲輕喃,心跳因他主動貼近的魅惑舉動而劇烈加快。
為什麼他──
張著模糊淚眼的水無情在頓了一會兒,等到自己的身子略微地適應了對方之後,便不耐地扭起纖腰,惹得李臥炎瞬間額冒冷汗外加臉色大變地開口阻止,「等......你等等,唔──啊......」
他到底在想什麼啊......
李臥炎本想開口,但卻見他將整張臉蛋埋進他的肩窩,低低的喘息貼在他的耳旁,薄唇有意無意地觸碰他的頸側,而後見他僵硬不動之時才緩慢地低嗄笑了出來:「為什麼嗎......呵呵,我也不過就是貪求一夜歡快而已......」閉了閉眼,他不想讓李臥炎明白他最後的打算。
聽畢他那似與情人說起悄悄話的露骨低語之後,李臥炎瞬間赧顏了,摟著他腰際的手忽然一鬆,「你......」
「你不動嗎!?剛才可是你親手撕了我的衣。」頓了一會兒,水無情又接著續道:「還是你想就這麼跟我耗上一晚......」末了,水無情低低笑了,但他的話未畢,回眸卻見李臥炎整張的老實臉早已紅透並像是在逃避般地低垂,他因此無奈地輕歎一聲:「看來你還是處子是吧!?」
李臥炎不語,將頭垂得更低,水無情淡淡扯笑,反客為主地動起腰來,就不信這根木頭沒反應,「唔啊......唔嗚......」
事實上,李臥炎也有強烈到想進入下一步的感覺,但他咬牙隱忍著,就是不願動手。只因他剛才只是一時氣怒攻心而強將水無情壓下,只因他聽見了水無情親口承認了與那青衣少年的情事,但是......
水無情竟然欺騙他!因而迫使他做下這種欺君犯上一事......
雖然他的理智在後悔,但他的雙臂卻是主動地環緊他的纖細腰身,下身激越昂揚。
該死!
回過眸來的李臥炎恨恨地瞪著水無情朝他綻出一抹清麗淺笑,心底恨不得打上他幾拳......不,他怎麼捨得動手打他呢,他也只能把自己氣個半死而已。
該死的,他竟戀上這個合該是他皇兄的男人!
瞥著他的怒目以對,水無情嗄聲笑了兩句,故意煙視媚行地打壞李臥炎的自制力:「就算今夜的對象不是你,我也不會拒絕......」原本還說得愉快的水無情在驚見李臥炎因他這句未完的話而氣得發青的表情之後,便遭李臥炎使全力壓下,接著便迎來了他忿怒的衝撞。
「啊啊啊嗯......嗚啊啊......」儘管下身因他的粗暴衝撞而沁流出鮮紅血花,水無情依然咬著軟唇不說話,當痛楚難當的下半身被抬高,起先無法抵抗男人一下又一下的狂猛侵占,讓他的全身不禁為之顫抖痙攣,但是他卻發覺痛楚正緩慢地在消褪之中。
李臥炎忍不住咬牙切齒,瞪著身下正急促喘氣的人兒:「你還真是懂得如何激怒人。」
「嗚啊啊......你、你......嗚啊......」當意志遠颺,他放棄了所有的理智與矜持,只願暫時沉淪在他懷裡。
這是他最後能為自己做的、也是唯一能夠留給他的東西了。
「哈啊......哈啊......」等到快感有如潮水沖襲而來,被激情熏紅了一張俊臉,水無情難耐地不住低喘著,兩臂一縮地將李臥炎拉近自己,雙眼迷濛地將唇獻上。
然而,在吻上他之後的唇畔詭譎地淡淡勾起。
◎◎◎
第九章
當天際放亮之後。
李臥炎在醒來之際,本欲起身的他卻被一雙環在他腰間的纖臂阻止,當他低首一瞧,在面色變了的同時間,也跟著一併回想起了自己昨夜究竟與水無情做了什麼事。
「......」忍不住回眸瞥了還在沉睡的水無情一眼,那張芙白的美麗臉蛋上有抹明顯的疲憊感,或許是他昨夜不滿足地要了他一次又一次的關係,因此讓他在深夜時分就已禁不住地昏睡過去,再也擾不醒了。
神色複雜地抬手輕輕掰開了水無情環著他腰際的手,再恍神地起身,隨意地套上了自己的單衣,他只感覺到他的腦子現在還是一片空白的狀態。
他竟一時衝動地抱了他。
無語地抬起手來,跟著再呆愣地看了好半晌,他只見到自己微微顫抖的手掌,心情忍不住五味雜陳起來。
原本,當他鑄下了這個天理不容的大錯的時候,其實是該感到震驚或是害怕,但他卻只感覺到他以往平靜的心弦於此刻像是被什麼撥動一般地錚鳴不止,他承認自己其實並不後悔用雙手去擁抱這個男人。
即使自己的這種行為是不當也不該有的。
「......」
就在李臥炎思考的這段時間,床上的水無情無聲地坐起,表情凝重地瞪著李臥炎背過他的偉岸背部,垂著眼睫的他瞥了自己被李臥炎扯碎的衣服碎片,接著無言地用手指勾來散在床下外袍胡亂披上。
他應該是為了自己於昨夜竟然對他做出此種違反道德的行為,而正在後悔著的吧!?
水無情淡淡地垂首,不語地抿起唇來;的確,因為依李臥炎的個性,他可以料到他應該會有這種反應產生;那麼,他既然已經清楚他的性子了,他又為何在這瞬間為自己感到一抹悲哀呢!?
咬咬唇的他,硬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開口。
「你想要懺悔到什麼時候!?還是說......你想在這裡自盡來對朕謝罪!?」
李臥炎吃驚地回頭,只見一臉面無表情的水無情只穿了件他的外袍就站在他身後,衣不蔽體的他看來很是豔媚撩人,長髮散在腦後的清麗模樣,不禁讓他的心頭為之一顫,「你......」雖然這樣的他讓他感到心動不已,但是他說出口的話卻又讓他感到氣忿且羞慚。
水無情頓時似笑非笑地望著他,說:「你該不會因為經過了昨夜的事,就想對朕負責吧!?」
「我......」略顯尷尬的李臥炎結巴地赧顏瞪著他。
孰料,水無情卻輕勾唇角、輕笑起來,故意歎道:「如果每次都是這樣的話,那麼朕也會吃不消的。」
「水無情!」李臥炎心火一上,忿怒地瞪住他,但見他依然一派悠然且不在意的樣子,讓他未吐出的氣全都被鯁在喉頭,無法發洩出來。
他為什麼總是要讓他氣得咬牙切齒的!?他難道就這麼喜歡擺弄他嗎!?
「你為什麼生氣?朕可沒說錯啊......」原本想悠適地坐在床邊,但他昨晚與李臥炎貪歡一夜的傷口還在泛疼著,因而臉色蒼白了些許;他那無奈咬唇地隱忍著痛苦的模樣讓李臥炎發覺之後,於是急忙踱了過來,扶住他踉蹌的腳步,神情關切地好聲詢問著。
「你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好痛......」水無情皺了皺眉,安心地將重量全部托給了李臥炎,虛弱地倚在他身上。
馬上明白了水無情話裡的意思,他的臉登時紅了一大片,「你應該再多躺一會兒的。」硬著聲,李臥炎蹙緊眉頭。
「不說這個了。昨晚,你為什麼要生氣?」
「......」李臥炎瞪著正仰首對他發出疑惑的清麗臉蛋,不語地抿起唇來。
他該把實話說出來嗎?說不定他把自己的真心說出口之後,只會讓水無情嘲諷......
「?」水無情定定地瞅著他,心中希冀他的答案會與他的一樣,但是當李臥炎的話一說出口之後,他只感到一抹絕望在心底盤旋。
「......微臣只是氣你不會為了國家與人民而保護自己。在中毒和中箭落崖之後,你應該小心所有刻意接近你的人。」
「......」望著李臥炎那張僵硬的表情而怔了一下子,水無情末了竟然綻出一朵微笑。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在他心底,他到底還是比不過國家與人民。
既然如此,他究竟有什麼好留戀的!?他該下決定了......
睜開了略微垂下的眼,剎那間心死的水無情在李臥炎的驚疑不定的神情之下,緩慢開口:「想不想聽朕說個故事?」
「什麼?」
◎◎◎
淡淡地瞄了李臥炎一眼,水無情靠在他懷裡,眼神迷濛地回想起以往。
那時候他還是二皇子的身份,外表是個少年,但心智卻已超過同齡的孩子,只因他生長在皇宮內苑裡,看盡了爭權奪利的各種骯髒手段。
他其實並不想要這麼成長過來,但很莫可奈何的是,當他一來到這世間之後,碰上的就是這種命運。
他並不是母妃的親生子,而是母妃自她死去的妹子那裡秘密抱來的孩子,所以他並沒有繼承皇帝的血緣。
當然,原本這個秘密應該是只有他與母妃知曉的,但是某一日,他與母妃的交談不巧讓李臥炎的生母親耳聽見,那時候在母妃的威脅與動之以情之下,李臥炎的親母這才願意守著這個秘密。
但是,母妃並不認為她一時的威脅與示好能夠束縛住這小宮女。
在暗地打探之下,他的母妃知道了她在暗處與禁軍統領有著私情,所以母妃便利用這一點來讓她遵守約定,也因此,兩人便成了同條船上的人;直到後來,這個小宮女便一直待在母妃的身邊侍奉,她也算是看著他長大的。
只是悲劇在她措手不及之下發生。
這名小宮女有日被皇帝寵幸了,接著還一舉中地懷了龍子,當時的她為此而痛不欲生,連情人都離她遠去,只有他與母妃伴在她身邊,殷切地囑咐她不要輕生,不過,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她礙於皇帝的威脅,她這才咬著牙根,打算將腹裡的孩子忍辱生下。
抱著如此心情的她,每日愈來愈不見精神與體力,就像朵枯萎的花般,他有時會想:不過就是為了個情字罷了,何苦將自己弄成這樣?
不過,他現在已經明白為何了。
他為這個可憐女人感到無以名狀的悲哀,因此,常常替母妃伴在她身邊的他,有日與母妃談及了這件事;他想私放她出宮,但是母妃不允,還殷殷地告誡他不要亂來,要不,他可能會為她帶來麻煩。
當時的他還記得自己蹙緊了眉頭,可怨自己的身份如此尊貴,卻仍無法保住他想要保護的人。
他將與母妃的談話全都回頭跟這可憐的女人說了,她滿臉絕望地苦笑著,一邊看著他、一邊撫著隆起的肚腹,淡淡地說:『如果有朝一日,等你大權在握之時,你一定、一定要替我保護這個孩子,他是無辜的。』
雖然不懂她為何會這麼向他要求,但是他很樂意成全她這個小小的心願。
於此之後,他便一直惦記著這個約定。
直到收到她在分娩之後,隨即舉刀自盡的消息傳來,他這才知道她早就計劃好了一切。
「所以......你才要──」聽完他敘述的一大段往事,李臥炎因為與生母的緣份淺薄,所以他只是皺緊眉,神情哀思地喃喃著。
水無情回眸瞅著李臥炎,嘆道:「我只是履行了我對你生母的諾言而已。也因此,後來我想盡法子竄改詔書,登上了皇位,因為我知道你生母並不願意讓你登極,而你的性子也不適合當皇帝。」
「難道你──」
「沒錯。」水無情呵呵笑了,睞了眼吃驚的李臥炎,「我想,在眾皇子之中,能夠坐上那個大位的只有我了,亦因為他們都是我手下的敗戰之將。」
「......」李臥炎的神情複雜難解,心中百感交集;原來,當年的水無情為了他,將少年的他遣使邊關,為的就是要讓他避去朝中的黑暗爭鬥,雖說如此,但是......水無情也沒比他大上多少,在當時應當也是個芳華少年才是啊!?那麼,為什麼他會有這麼大的決心與毅力去步步實現他的計劃!?
然而,就只為了他對母親親口允諾的一句諾言,他竟然做到如此地步......
李臥炎怔怔地盯著水無情那帶著淺笑的側臉,迷惘了。
緩慢地回過頭,水無情勾起唇來望著李臥炎,任由他的粗糙掌心磨蹭著自己的頰面所帶來的一抹溫暖,失笑道:「怎麼,你很感動!?」
一驚之下,李臥炎迅速地抽回手來,像是個做錯事怕被發覺的孩子般狼狽。雖然水無情與他生母做下的約定是為了保護他,但是他傷害了他卻也是事實。
水無情歎息:「我......只會用這種方式來完成我的諾言。」這句話裡有著一抹極為明顯的愧疚。
「那些事做都做了,你還道什麼歉!?」李臥炎撇過臉,粗聲粗氣地說著。
夠了。只要他這句話便已足夠了,因為他並不是討厭他才對他做那些事情的。而他現在也發覺他並不想要水無情厭惡他或是排斥他,從來不曾想要這樣。
自胸腔裡頭發出一串低沉的震動笑聲,水無情伸手攔過他的大掌,再度放回自己頰上之後,忽然一個傾身,在他驚愕的表情下,吻上他的唇。
「唔......」
「謝謝......」以極為細小的聲音輕喃的水無情,終於可以放下這份多年鬱積在心中、為他而生的歉疚感了。
李臥炎無語,望著水無情的眼角有絲淡淡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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