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一開始沒有注意到這是什麼特別的日子,當然事實上這日子對我而言也並不特別,這是身份上的問題,無關乎宅不宅的,即使我若不是在打網咖,就是在前往網咖的路上,你也不能直呼我宅,更何況日子特不特別跟我喜不喜歡打網咖完全是兩回事,萬萬不可混為一談。
況且我今天本來並沒有要打咖的,要不是走在路上到處被人閃得眼冒金星,我個人又忘記帶墨鏡牽可魯出門,才不得已來到網咖避難,這就好像動物會往自己最習慣的環境移動一般,是種本能,是種天性,猶如餓了找東西吃,渴了會喝水,再正常不過,雖然說我會出門被閃也是因為我正出發要去打咖的關係就是了,說來也是自作自受。
現在網咖的生意不好做,人人家裡都有台不錯的電腦,何必花錢到外面呢?但我還是常來巷口的網咖找樂子,這邊有很多翹課的白目國中生和高中生在這裡遊蕩,偶爾還會有父母跟教官來抓人,算是打電動之餘,可供觀賞的消遣娛樂。
不過也許是情人節的關係,今天網咖的人好像少了許多,我想起昨晚隔壁傳來句句令人作噁的甜言蜜語,那間房子的隔音一向不是太好,這種時候更顯得格外刺耳,讓我不得不用棉被把整個人包埋起來,才好不容易淺眠,但也許是睡不好的關係,恍恍惚惚間一直做著似真似假的夢,當我被自己的影子用美工刀劃過手腕而驚醒時,也才只是清晨五點多,陽光都還來不及露臉。
想到自己昨晚的悲劇,在路上又一直被閃光襲擊,我突然覺得自己很累,那個剛好是我的菜的學妹前不久也死會了,在今年的二月十四似乎特別不順,但說實在也和前幾年差不多的生活罷了,說不上什麼特別。
等我回過神來,遊戲畫面已然黑白,我控制的角色慘死路旁,上面還有潺潺流水淹過屍體,戴著帽子的臉龐也許帥氣,但也只能深深埋在水流之下,好像在抱怨操作者技術之差勁絕無僅見,那股怨念彷彿要穿出遊戲直射進我的腦門,當然有怨念的不止有角色而已,隊友更是罵聲載道,整篇聊天格狂跳出新訊息指責我的不是,充斥著「WTF」「noob」「feeder」「why!!!!!!!!!!!!!!!」「****」這樣極具強烈性和不滿的字眼。
草草的輸入/surrender投降了遊戲,我連打電動的興致都沒,和老闆打了聲招呼,硬著頭皮走出網咖接受閃光彈的轟炸,漫無目的,走著走著看到一家麵店,驚覺自己一整天尚未進食,才又坐下來準備填飽肚子。
電視新聞在前些日子狂播猛送Makiyo事件之後,最近不斷重複的則是林書豪,身為一名專業陽光青年,看NBA是很稀鬆平常的娛樂,這時候更能充分體會到台灣記者素質之差才真的是絕無僅見,當然日後丟臉丟到國外,講些五四三的屁話,穿鐅附會的名嘴,瞎扯亂掰的劇本就不是那麼令人意外。
「去你媽的記者水準一定要這麼低嗎?以後要是有誰去當記者我一定要跟他斷絕來往。」我忍不住對著電視螢幕碎碎念。
「那你要跟我斷絕來往嗎?」聲音從後面傳來。
我回頭,正好迎上她晶瑩的雙眼和輕盈微笑。「好久不見。」她說。
我只能傻在那裡,腦海裡很快的找到那天的情景,然後開始播放。
「分手吧。」
「我知道了。」
這兩句話在往後幾個星期不停的在我思緒裡跳針,然後默默的消散,就猶如電視新聞。
汐靜是我第一任女友,也許曾想過要天長地久,也許沒有,都是好多年前的往事,現在說起來好像也沒辨法篤定什麼,後來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聯絡,現在突然遇上,第一個想起來的就是這兩句話。
「分手吧。」
「我知道了。」
「我沒想過會在這裡遇見妳。」我好不容易從回憶拉回到現在。
「剛好路過,這麼久沒見,你碎碎念的習慣一直沒改耶,要是你旁邊剛好有記者你搞不好會被告喔!」
「誰會沒事偷聽我碎碎念。」
「我啊!」她笑得很開心
「是說……為什麼討厭記者就是跟妳斷絕來往?」
「我唸大傳耶,你忘了嗎?這樣說不就是擺明針對我嘛。」
「大傳?」
「對啊,大眾傳播系,那時候我有告訴你好嗎?」
我這才想起來她是唸某校的大眾傳播,連忙不好意思的道歉。
「不是針對你啊,可是你看電視上記者水準很差,也難怪惹人嫌。」我不好意思的吐舌。「倒是妳,怎麼一個人在外面亂晃?還剛好經過這裡看我吃晚餐?」
「嗯?就剛好路過呀,我說你幹嘛轉移話題,你一定是忘記我在哪裡唸書了,對吧!?」
「呃…就那麼久沒見了,要一點反應時間啦,哈哈。」
用笑來掩飾一向很有用,說真的那麼久沒來往,跟斷絕來往好像也沒什麼差別,忘掉也是很正常的吧?我嘟噥。
「一點誠意也沒有。」她佯怒,隨即又笑了起來:「看你這樣子,過得好嗎?」
「馬馬虎虎啦,不就這個樣子。」
「這個樣子喔……」她故作推敲的端詳我。「果然就是這個樣子呢!」
「欸欸,妳現在看到的又是什麼鬼樣子啊,別自己亂扯一通好嗎?還真的變編劇記者喔?」
「沒啊,只是感覺你一點都沒變,和當年的感覺一模一樣。」
我心裡漏跳一拍,不知道怎麼回答。
「走吧,吃飽了去喝杯咖啡。」她拉著我往門口走去,還補了一句:「你要請客。」
「可是……。」我有點不知所措。
「還可是咧…你捨得讓女生開口邀你還拒絕嗎?還是你覺得請客很虧?」她笑得很賊,堵得我啞口無言,只能傻傻的跟著她走。
如果汐靜說我一點都沒變,我想她應該變了不少,我指得是,變得比當年更加難以言喻的漂亮,尤其是那種靈黠的眼神,讓人無法輕易的移開目光,和她閒話家常是很遙遠的情景,遠到我自己都不太確定是不是真的曾經有那段時光,就算都過去這麼久了,現在突然遇到心裡還是有種不太一樣的感覺,雖然說稱不上還喜不喜歡,但那種與眾不同的感覺卻實實在在,釣竿似的鉤回許多埋得相當深的往事回憶。
「你是有沒有在聽啊?」她的聲音把我從回憶又拉回到現實。
我連忙回應:「啊?有呀,當然有。」
「有你個大頭啦。」她笑著說:「明明就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傻笑以對,飲著手上的咖啡。這家咖啡店位在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也因此人顯得不多,沒像外頭那樣喧嘩,有如桃花源一般,讓我感到相當程度的舒適感。
「你怎麼會沒事進了一家這麼不起眼的店?」我問她。
她拿著帳單敲了敲我的腦袋,不滿的說:「不就是你帶我來的嗎?」
我捂著隱隱作痛的額頭,才想起來第一次和她來這裡的時候,自己迷路在錯綜複雜的巷弄中,一臉著急的蠢樣。
「你真的很糟糕耶。」她嚷嚷。
「抱歉啦,我也很久沒來了呀。」我滿懷歉意的說道。
「這已經不是說記性差就可以帶過的嚴重程度了,你一定要請我看場電影才行。」她想了想之後說。
「看電影?」我納悶。
她理所當然的說:「對啊,居然問這種蠢問題,你不覺得應該要好好的賠罪嗎?」
「現在?」
「對啊,不然咧?」
「可是今天電影院很多人耶。」我猜想。
她說:「管他喔,要遇見你很難耶,不管啦,就是現在去電影院。」說完就把所剩不多的咖啡一飲而盡,拉著我走出門口。
等到我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在電影時刻表下被擠得眼冒金星,人潮之多令人嘆為觀止,我跟汐靜幾乎要被衝散了,沒有多想什麼,我習慣性的牽起了她的手,把她朝自己拉近一點。
說真的整場電影我幾乎沒看到什麼,因為在打咖時我就已經覺得有些疲累,放映廳這麼陰暗更是適合閉目養神的好地方,半夢半醒間我似乎看到時鐘的指針向前快速得迴轉,速度之快都可以當電扇來使用了,我想起那時和她約會的種種,包括那家我刻意忘記的咖啡店,其實我每個星期都會重回一次,可能是突然遇見她太過驚訝,才會問出那種不經大腦也不符事實的問題,好多東西我都似乎忘記卻又清清楚楚,我覺得自己來電影院看得不是電影,而是把回憶像電影播放。
電影看完後,也將近十二點了,我習慣性的送她回家,和她說了再見,互留了手機號碼,這一切的東西好像那麼熟悉,不過又很陌生。
我沒問她為什麼情人節一個人過,也沒問她為什麼會想和我一起過,太多揣測一點意義也沒有,我還喜歡她嗎?這是沒有必要繼續深究的,不過她一直處在一個特別的位置,這倒是千真萬確。
我想起來了那兩句話,當時兩個人都哭得唏哩嘩啦,但長時間的大吵和無法理解的磨擦讓彼此都傷痕累累,即使說著喜歡也已經於事無補,這無關乎誰對誰錯,而只是一種簡單的解脫方式,想要留下一點出路,而不是把後徑都封死,那天是個陰暗的雨天,彷彿分手的時候一定要來點雨天才符合氣氛似的。
「我很喜歡妳。」我說。
「我知道。」她哭著答。
「現在也是。」我說。
「我知道。」她淚水嘩啦啦的。
「分手吧。」
「我知道了。」
二月十四,我回到家沉在這兩句讓我一輩子都忘不了的哀傷裡,浮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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