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遞了履歷表之後，每天依舊如同往常一般地按表操課，上週某天還一度因為行程排太滿，整整講了七小時的話，以致於喉嚨有些出血不適。
我依舊很認真地在這崗位上繼續耕耘著，對於職務調動會不會有結果，心情是一片「漠然」。
漠然？
很奇怪吧！
這種漠然的感覺很特殊，並非不在意結果，但卻完全不想多談多聞多問，所以中間有幾個朋友問我新工作的進度，都被我淡淡擋過。
說不上來原因，那時候我感覺必須儘快撙節能量，減少在談話中討論這件事情。通常，這種不想談特定主題的狀態，會發生在「做功課」時，因為這時候我的內在有太多發生，說不清楚也說不明白，而說話會發散並消耗能量，所以必須儘可能專注安靜才行。
另一方面，當我安靜下來，這種漠然很舒服，沒在意，也沒有不在意。
非常自在。
接著，幾天前的某個下午，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轉折。
那時我剛忙完一堆文件，突然被一通電話告知：聽說新單位的長老已經把我的名字寫在文書上面，結果不小心在某個眾長老雲集的場合被念出來，造成一片嘩然……重點是，人群中包含我現在的長老大人。
本來想要在塵埃落定之後才告知現在的長老，結果變成不得不硬著頭皮去跟他討論的地步。
掛上電話，我的手開始發抖，因為突然意識到～我真的該走了！我不會也不該留下來！
當下的第一個念頭，是打電話告知相處十年的老同事，我覺得告訴她這件事情應該優先於長老。當時她正在開車，大概聽出我聲音裡透露的嚴肅，立刻把車停到路邊。然後，我才唸一聲她的名字，就『哇～』的一聲哭出來，接著就是邊哭邊講，整個人沒辦法控制。我哭著告訴她想要離開的理由，她說她知道我的個性，但是她有個人的情感因素存在，所以她不贊成我走，很希望我留下來。
那通電話扭開了我的眼淚水龍頭，許多關於離別的不捨及悲傷紛紛湧至。雖然，我也搞不清楚真正難過的究竟是什麼？不過，在搞清楚之前，我可能必須先充分經歷這個淚水氾濫時期。
所以我跟小老闆講時也哭，跟同行前輩聊的時候也哭，睡覺前哭一頓，睡醒的時候也是淚水汪汪，騎車時哭得讓口罩全濕，聽到楊宗緯唱「背叛」時哭得幾乎像失去戀人那般痛徹心扉。
看來，跟一份有投注感情的工作告別，傷痛指數不輸分手。
不認識我的人，大概會覺得這個女人哭得太誇張，所幸我身邊的人都還蠻認識我的：小老闆看我哭時，歉個身起來去吃便當，讓我好好哭完；家人看我紅著鼻子，連問都不問，但是給我很多照顧跟支援；同事來跟我打聽消息時，鼻子紅的速度跟我一樣快。最謝謝一路看我哭著長大的M，百忙中總是撥出時間來陪我，前天在他家抱著枕頭嚎啕大哭一小時之後，整個人終於通體舒暢。
我一邊處理自己的情緒，一邊上天下地到處找我的長老。
平常可能一天偶遇兩三次的長老，這三天像去外太空出差一樣，電話、簡訊、留言，通通沒有回音。
好不容易今天找到他了，他在電話那頭很嚴肅的說：『我不同意你離開。』
很嚴肅很嚴肅。
突然之間，我也認真起來，很認真地告訴他：『我必須離開。』
很認真很認真。
那一瞬間，我想起神話學大師坎伯曾經說過的一個故事：
--------------------------------------------------------------------------------------------
有個住在維吉尼亞州西部礦區的老婦人，她的年紀大約是60到70歲，總是覺得有種極深的沮喪感，覺得自己失去了自己的人生，覺得這輩子沒有真正活過，而遠處有一個應該屬於她而她卻未曾度過的人生。
負責幫老婦人進行心理分析的醫師發現，她在少女時曾經有過一次奇特的遭遇。有一次，她路過一個森林，聽到一種很怪異的音樂，像是一首很奇怪的歌。但是，在她的經驗裡，沒有任何人教過她要如何反應，於是她快速通過這個森林，與這首歌失之交臂。此後終其一生，她都覺得自己沒有活過。
--------------------------------------------------------------------------------------------
坎伯用這個故事來比喻*，如果一個人聽到那首屬於他的歌，卻沒有去追隨它的話，那他就會死掉，在心理上真正地死掉。
採訪坎伯的人聽了這個故事，想到一個問題：如果沒有朝內心直覺的喜悅或歌聲傳來的方向前進，那他到中年時，是不是就會有中年危機？
我大約在今年的四五月看到這本介紹坎伯生平的書，對於書中探討：『如果一個人最初沒有走自己想走的道路，到了中年以後會有什麼樣的感覺？』感到十分有興趣。
坎伯形容那像是「爬到了梯子頂端才發現梯子放錯了牆」。
當我的長老拒絕讓我離開的瞬間，我的唇邊突然漫起死亡的味道，終於瞭解，原來這些時日在心裡敲打呼喊的，是命運的召喚。
說真的，能不能離開，我不知道？
真離開了，接下來會怎樣，也不知道？
可是我記得，在交履歷表附件資料的那天上午，我一個人靜靜地散步在新工作處的迴廊。陽光雖然刺目但是很舒服，收下我資料的人事部門工作人員流露出不太確定的神情，當時對於工作的轉換，新舊兩邊單位都極不確定。我看著一旁的小葉欖仁跟其他植物說：『不知道來這邊好不好？如果你們覺得好的話，就幫助我來吧！』在當時那種奇特的狀況，有心事只能跟動物或植物說了。
今天談話的最後，我的長老跟我說：『你好好想一想，我們下週一再討論吧！要有可以說服我的理由才行。』
哈！
我剛剛已經想好理由了…
『親愛的長老大人，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就當作送我一個很棒的生日禮物，成全我吧！』
*菲爾‧科西諾主編（民90），英雄的旅程（The Hero’s Journey）。立緒出版社。
（圖一）一棵很油畫的樹，拍攝於澳洲Jamestown.
（圖二）鐘乳石，跟難過的心情很像。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