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凌晨從外灘的House of Blues and Jazz出來,梳洗入睡已是兩點半。
凌晨,七點多醒來,幽幽地如夢,只是眼睛是乾澀的,提醒著自己已是臨界的要另一天地看著這世界。
短暫的夜,滲入的夢。
夢見了你。
感覺那是七零年代或者更早的台灣鄉下,夏日熾焰,我在尚未鋪柏油路的街道旁等著公車,那公車站牌是一式直挺的白鐵杆,上頭一方裁成圓形的鐵皮,簡陋地寫著公車的起始點。
公車站牌的後方,是一家最庶民的冰果室,大門是早期那種深藍鐵皮捲上去的,無所謂採光的問題,全黑與明亮的絕對。
剉冰配料盤上,吊懸著三個黏著紅色塑膠繩的簡易轉軸,驅趕蒼蠅用的,卻成了視覺動態的波,周而復始的。
你站在作料台後方,盯著挫冰機上的冰塊,以最隱微不可見的方式,融解,漸次地融化了許多尖銳的稜角,透出那上層泛著水的柔滑質地。
穿著那個年代最精簡務實的白色汗衫,圓領的,一如當年的我最愛你穿著的白T恤。
你在出神的看著冰塊中,笑得一口牙,一派天真。
店裡頭都是我們的熟識,一個個都成了店員,殷殷切切地招呼著。
我只趕在排隊的人群裡,偷偷回頭看你,並且緊張且警覺地將別人的身驅作為自己藏身的障蔽,閃躲著不敢讓你看見。
我,到底在逃避什麼呢?
我想,無所逃避的,當下的確想不出來也意識不到,卻是因為我習慣了這樣偷窺你的遙遠距離與警戒姿態,乃至變成了一種慣性的制約。當下,我真的不知道,除了這樣潛水鏡式的折射張望之外,我還能怎樣填滿我眼裡的空洞,以及想你的荒。
遙遠地揚起一陣灰,卻是暖暖的土黃氤氳,公車灰僕僕地來了,也是老式的白鐵皮,連一點七彩都沒有的乾淨,不像今天的公車,充滿了被出賣的怪誕與滑稽,滿身都是誇張廣告的身不由己。
人群漸次地上了車,就在我真要輪到我之前的那一刻,是時間逼迫了我回頭向你揮手,在人頭鑽動裡,如幡的揚起的手,讓你注意到了,也笑著。
幡動?風動?心動?
只是,我望向看著我揚手如幡的你的眼眸, 是全然的初見,就像天邊的一朵雲,來去,沒有任何繾綣與眷戀的。
你的笑,也是轉瞬的,一期一會地跟前塵無關,也跟未來絕緣。
少,人生若只如初見,以為就這樣的輕忽、突然,然而真正在夢中這麼一看見你初見我的眼,我竟心痛了起來。我原來還是在乎你是否記得我這件事,而這正是讓我輾轉輪迴的痛苦來源。
原來,是雙方都在刪除記憶,以及真正回歸到生命開始與初識前的那一眼之前,才真正能在天地靈動下,若只如初見地一眼輕抹,卻什麼都沒留下來的歸零。
夢裡,我太痛苦地坐上了公車,卻再也看不見你的身影。
車廂裡頭的位置是像電聯車的兩排靠窗對坐,就在我落坐時,旁邊直挺地躺著一位氣若游絲的白髮老婦人,低淺的氣息,透露著一絲絲死亡的腐敗氣味,我在夢中強烈地感應到那種濃濁、滯礙與腐質的味道,像一團青黑色的煙燻,將我淹沒。
我沒有怕,卻是奇異地看見自己的生命,幾乎也是走到了終點。
關上車門的公車,竟然是向右彎地駛進冰果室裡試圖迴轉,我被這突如其來的橫衝直撞給驚嚇到,心想這大巴士迴車怎能這樣直接駛入民家?!這房子豈不要被拆了嗎?
卻沒想到,大巴士在冰果室內這樣180度的旋轉,竟然是輕鬆容易卻毫無破壞力的,原來空間被切割,裡頭的桌椅、人群,竟然霎時都沒入四周,很像摩西劈開紅海打開一條通道般,這巴士也是這樣旁若無人地位移著。
我隔著車窗,像外看著這奇幻的一切,竟也發現大巴士的車身中段是以你先前所站的位置為軸心旋轉,感覺湊進了你的所在,我很是高興地彷彿又失而復得地靠向你,我的眼便忙著搜索你的身影,卻怎麼也看不見。
又是起伏的、得失的、悲喜的、無常的。
我的身體在車身迴旋裡晃動,身心俱失,掉頭的車,加速前進~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整個人更像離心旋轉般,完全無想了。
少,詭異的夢境,就在我少眠的周末夜裡,滲出。
或許,真的搭上了死亡的列車,也是流轉的最後一世,若真能如此離心脫落所有的想、非想與非非想,倒真也是功德圓滿了!
我寧願是將這夢境的隱喻,當成電影預告片地重播著,不急著給予分析與解讀,或許,會有更多、更完整的訊息,漸次浮出、完形!
少,不好意思在夜裡綁架了你,詭異的。
總是這樣無所不在的綁架土匪,你可要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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