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許多時候我們是佔了便宜又賣乖的，既然霸佔了既得利益者的位置，通常我們會理所當然地擺出乖順的模樣，誰還願意吃力不討好地反過來肅清自己呢？
前陣子看新加坡劇【小娘惹】，覺得其中的結局，絕對不只是月娘最後情歸何處那麼簡單。
我看許多觀眾貼在聚集討論板上的不解，認為月娘與陳錫經歷過那麼多的折磨，也陪葬了許多女孩的幸福，到最後終於得到陳家老太太的一只玉鐲作為首肯，為什麼月娘還是放棄了最愛，選擇與英國律師結婚呢？
有人說，月娘考慮太多了，總是為了成全別人，所以選擇放棄最愛。
有人說，月娘得到了愛情與祝福，什麼都不缺，竟偏偏給臉不要臉了。
有人說，編劇根本不合理，因為月娘最愛的還是陳錫。
我個人倒是覺得，月娘的選擇，不僅是一種對父權與沙文主義最深沉的反抗，也對許多女人集體無意識地鞏固兩性平權失衡，作了最顛覆的嘲弄。
月娘的母親菊香，當年固然以一手好廚藝會作好吃的娘惹菜與娘惹糕，得到陳盛（陳錫的叔叔）的愛慕與陳家老太太的欣賞，但就因為她是偏房所生與聾啞殘疾，最後被陳家拒絕在婚姻大門之外。
至於被外婆一手帶大的月娘，聽聞著關於那早逝母親的一切，僅管在被黃家歧視與凌虐裡，依然學習了一手好珠繡與烹飪，並碰巧地遇到陳家這對叔姪，被當作是寶地呵護與珍視著。
依然是那一道道的娘惹菜與一雙珠鞋，仍舊是花容月貌與賢淑，只是，月娘比她母親多了一點幸運，被陳家當權者的老太太，以及男性重要發聲者－陳盛與陳錫，給公開地認可著。
只是，這樣的媳婦認可，卻招致了身邊女子們的厄運，當所有名門淑媛都想嫁給陳錫，她們只能像商品般地任人品頭論足，然後選秀般地秀身材、容貌語才藝競賽，考的題目依然是作娘惹菜與珠鞋。
想攀龍附鳳的黃家將兩名女兒往火坑裡推，無非就是希望增加中獎機率，就連身邊一幫媽媽、姑姑與嬸嬸們都來作弊湊熱鬧，什麼骯髒手段都使得出來，一如當年她們的姑姑為了嫁給陳盛，就可以毫不舔尺地搶來菊香的珠鞋作代打。
黃家姊妹，為了選秀而骨肉相殘，姐姐在煮菜的緊要關頭還故意用熱油燙傷妹妹，並意外見她被人奸污也只想著自己能作選秀的遞補，冷眼袖手旁觀。
陳錫的一場選秀，葬送了一干女子們的愛與幸福。
有人瘋了、有人失心了。
沒嫁成的妹妹玉珠，最後被迫與強暴她的人結婚，並在暴力下精神錯亂；而炮製姑姑低下手段嫁給陳錫的姊姊，卻落個獨守空房，整天泡在酒吧女，讓英國海軍白嫖。
主導這一切悲劇的陳老太太，眼見這一切的失控，最後還是想到了讓月娘來收拾殘局，雖說願意成全她與陳錫，但是，誰說這不是另一種變相的剝削呢？
月娘退還了陳老太太給的手鐲，狠著心跟陳錫把話講清楚，從此轉身離去，並還在一次搶救玉珠的火災裡，人間蒸發。
她不要讓陳錫知道自己尚在人間，她怕太愛陳錫的自己會因此崩潰，而接受了婚約。只是祝福著陳錫，與那位一直暗戀她的女子結婚，遠渡重洋回到英國，離開麻六甲的是是非非。
月娘自己嫁給了英國律師，一直留在麻六甲經商，直到去世。
在那個年代，與麻六甲男尊女卑的氛圍裡，月娘的選擇是清楚的。
愛，又如何？
如果，愛會傷人，那就不是愛了。
月娘拒絕陳老太太的手鐲與允婚，無啻抗議著她一手主導著眾多人的悲劇，雖然陳老太太總是慈眉善目，也溫言婉語，並一直用自己對於娘惹菜的獨到品味，以及珠鞋的嚴格堅持，認可了菊香與月娘的價值，讓她們母女倆在偏房的卑微裡出頭，更以此否定了諸多閨秀大小姐們的努力，這一劇情的演繹，往往讓觀眾的正義感得以舒張，也讓好壞立見的二元評斷也能夠橫行。
然而，這終究是一場最殺人不見血的慈悲假面，月娘是厭倦這一切的，因為當年她的母親被犧牲了，而自己也是踩著其他女孩幸福的候補而已。
如果，她的幸福意味著其他女子的不幸與犧牲，那麼這樣的幸福會不會有些嗜血與殘忍？
假如，所有的女子不過是男性沙文主意挑剔下的芭樂，那麼她的幸福保鮮期到底能有多久？
週遭女子的不幸，月娘都是一一看在眼裡的。
於是，她雖然暫時成為了既得利益者，但也不至於得意忘形，因為所有女子的嚎哭，她依然揪心地聽著，失落女子們的空盼，她也能感應到心悸。
拒絕再玩！
她決定佔了便宜，卻也不賣乖，拋開了沙文主義與共犯結構們給的恩寵，轉身尋求屬於自己的生命，拒絕任何人善意或惡意的操弄。
少，我很喜歡這樣的結局，月娘臨去的身影是漂亮的，固然心裡深愛的是陳錫，但她知道一名沒有自覺的男子，非得等到陳家老太太住浮才能追求真愛的他，是沒有肩膀的。而月娘更知道，她自己所謂的既得利益也不過是短暫的，一切都掌控在她能否工具性地滿足沙文主義的生養責任與服侍眾人的義務。
與英國律師結婚的月娘，因為不孕，也收養了玉珠生下的孩子。
這一劇情的編排，不正是呼應了月娘當初佔了便宜又不賣乖的「先見之明」嗎？
她終究是會被否定價值的，只因沙文主義為女人設下的工具性條款，是密密麻麻的不勝列舉！
少，能佔了便宜又不賣乖，真的不容易！
我期許自己能這樣的，佔了便宜之後，還有不願賣乖的顛覆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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