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許多時候,我們不是確定的,卻偏偏因為這種未明,容易讓人犯錯,或者只是小小的擦槍走火,但,卻也是玄秘地打出一張張可能的牌。
某個青春騷亂、躁動的午夜,太年輕的我們幾乎無法駕馭那體內的欲望脫序,即便已是深夜一、兩點,躺在學校宿舍硬板床的我,依然輾轉難眠,背部像狗兒打滾般地摩蹭著,止不住的,是因為永遠搔不到的癢。
少,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如何醞釀這一切的不安。
就在我幾乎要放棄地躺起身來時,一通電話就像銀鉤般地,將我向魚兒般地吊起。
閃過一念,應該是你。雖然你從來沒有這般魯莽地深夜連線。
拿起話筒,等著你出聲,遲疑了半晌,你才喉嚨乾乾緊緊地問我睡了沒,可不可以陪你一起去研究室?
有那麼緊急嗎?不能等待明天早上嗎?到底要作什麼呢?
有時,我得承認自己太怯弱,在愛情的面前,或者對於身體下一秒的失控,幾乎是用言語來迷障自己的不安,所以我拋出了這一連串的疑問,只是爭取一些時間,讓自己可以向後跑。
記得你根本沒有正面回答我的詢問,只是一如既往地像小弟弟般地耍賴,硬是要我在宿舍門口等你開車來。
少,我還是有所期待的。然而,我對於身體的勇敢,也僅僅止於被動的等,像一朵深夜裡靜默綻放的茉莉,低頭怯懦地守候著,等待清晨那一點點的露珠,垂懸。
說來可笑,雖然我的女性直覺是有的,而等待的欲望也是翻攪湧動的,但我給自己放的尺度,卻是吝嗇的。
放下電話的我,只是在那件棉質碎花的卡文克萊細肩帶T恤裡,添加了胸衣,再套上牛仔褲,就飛奔出去。
我以為,自己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參與著接下來可能的慾望關係。
當下四十女人的往事回憶,是有點訕笑著那時的自己,以為細肩帶的一件T恤,就算是給自己的風情作了交代,還小家子氣又潦草地溜達了自己的情欲。
青春無敵呀!這般怯生與不夠努力,也許就是稚嫩肉體的無知本錢。
若真要四十歲的女人如我,同樣的棉質T恤示人,興許就是邋遢,生活中怠惰的難堪呀!
坐上你的車,倆人卻意外地沉默著。我沒開口問,彷彿了落你的心意,或者同謀著我的算計。
少,你在想什麼呢?又不確定些什麼呢?
我,一直是被動地期待著那些陌生事件的發生,小心翼翼的緊捏著呼吸,生怕一不小心,體內的那份肉團似的湧動,就要像滾燙的湯汁給潑灑出來。
我至今依然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與躁熱的鼻息,那只是高壓鍋的小小蒸氣散溢與鳴笛。
一直來到研究室,打開了門,我才記得轉身問你,到底要我十萬火急地來到深夜的研究室,到底要幫什麼忙呢?
站在門外的你,一時語塞,只是還沒來得起開燈的黑,像一只中場休息的布幕,緩緩地拉下,也掩飾了換場的倉促。
啪!燈亮了。
我還是打開了燈,是那種日光燈的死白,露著一點氣若游絲的藍光,極細微的,是冷的灰敗。我看見你的臉,不知所措的,竟紅得像太熟了的番茄,有些軟得讓人想手欠地捏弄。
「你…你幫我找一下你指導教授的通訊電話吧!」你結結巴巴地說著。
少,你太容易露餡了,你的研究領域是全然與我不同的,又從未修我指導教授的課,完全不搭嘎的怎麼會突然半夜想起要她的電話呢?
但是,當時的我又那麼輕易地從話語的表面解讀,與悶頭的執行著,於是,聽了你的回答,我在欲望的那方小洞口裡,嘆了一口氣後轉身,回到我隔板裡的一小方屬於自己的空間,翻箱倒櫃地找著電話號碼。
我知道你站在身後看著,五步的距離,卻是彼此捉不到的閃躲。
到底是誰在捉?而誰又該閃呢?
少,我認真地在桌面、抽屜與儲藏櫃裡找著,那紙寫著教授電話號碼的紙頭,其實一點也無關緊要。
她天天來研究室,我根本也未曾打過她電話,但為什麼我就是那麼癡愚、專注地要翻找出來呢?
少,為什麼我不能了然我們之間的不確定與探試呢?
我們就是慌了、難以壓抑,也不過蠢蠢欲動罷了,為什麼得這般周折與閃躲呢?
即便是一時衝動,或者身體主宰了一切的訊號,這樣又與誰何干呢?
但,我們終究是懵了,像是站在糖果店櫥窗外,兩個只敢暗地吞口水的小朋友,瞳孔放得再大,也無法鼓舞些什麼。
不知我找了多久,或者你也在等我放棄了一切的尋找,大膽地撕開你的藉口,抬起頭來,向你走去。
只是,我終究是虛耗了自己的欲想,廢了、癱了地杵在原地。
你還是轉身走回隔壁的研究室,隔著一面牆,我們都被自己的怯弱給囚禁。
少,午夜靜默裡,我們到底各自擁抱著什麼樣的難耐與恐懼呀!
感覺一分一秒都是凌遲,時間的變異,讓我都扭曲了起來。
最終是找到了通訊錄,草草地抄在便條紙上,我重整自己的心情,調勻了呼吸,走到隔壁去。
當我站在你研究室的門前,你也在書桌的隔板前抬起頭來,這一凝視,又是千年。
目光的餘角,我看見自己胸脯的漲動,急促的呼吸像打氣筒,將鎖骨下的雪白肌膚給撐張得幾乎透明,而卡文克萊T恤上的小碎花,像是大雨後的沙漠,霎時都開到了荼靡。
你像乘著駱駝的飢渴旅人,定睛睜睜地看著,卻滿是疑惑地以為這又是另一個太美好的海市蜃樓,總讓人失望,或者絕望的。
於是,你決定用低頭,來抗拒每一步走近的渴望。
少,我知道的。即便我再自持與壓抑,都能清楚你眼裡閃逝的欲念,但卻又熄得太快的渴望。
終於,那沙漠裡的花都凋萎了,也僅僅剎那。
我將紙條遞給了你,你顫抖著手接過,冰與火的交接。
你將紙條胡亂地放在桌上,依然是乾澀著喉嚨說著:「我們回去吧!」,旋即自己走到了門外,留下滿室的倉皇。
少,辛苦你了。
我知道,這身體的欲望是難以辨識的,而我又何嘗不是。你有你的為難,而我也有我的難為呀!
四十歲的我在想,那一晚如果我能用此刻的熟度,或許一切就會自然地發生,即便這只是恍惚的插曲,而之後的一切,也照著於今的結果走,那又如何呢?
我說,當時的你是在等待一個四十歲的我吧!
歡愛過,或許你更清楚自己的性傾向,那之後的流離又如何呢?
四十歲的女人,已經有了母親的大度與溫暖,也滄桑了偏執的擁有,就像海灣一般的,看著潮來潮往,是能受得起這一切的。
然而,我們終究是在錯誤的青春,遇見了彼此。我終究是太年輕了,辜負了你那不確定的純真。
不過,我們還是承受了命運的眷顧,之間淡淡的情愫,什麼也沒發生的過往,亦是好的。
青春的我,是承擔不起這一切的。
若真的衝動了,我是難保不會灑狗血地死纏爛打,或一哭二鬧三上吊地讓最後連朋友都作不成的。
我太了解那時的自己了,過於壓抑的欲望,是按照社會道德的刻板來形塑,一旦破了,也是得按著肥皂劇的樣板戲來拖棚,真是惹不起的處女呀!
四十歲的我,很是哀傷且寬容地看著青春的自己。
如何償還這落失的一段呢?
我在虛空裡,獻上四十歲的自己,給青春的你。少,無傷的,我負欠的,就用此刻的熟成來償還,你那時的躁動與不安,以及那些性傾向的未明,我願意像團蓬鬆棉花般的收容。
懂嗎?
我來不及陪伴你走過的青春焦躁,於今,在時空失去了象限的虛無裡,我只能微笑地伸手向你。
少,我們終究是在一起了。
念裡,四十歲的我與青春的你,在愛裡並不作做,卻是穿透一切一切的虛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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