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死亡是一個終點站嗎?或者,他只是生死相續的長路,只要我們還在輪迴裡,就永遠有流轉不完的死生交替?
日本純愛電影【等待,只為你相遇】裡有一條串起劇情的主線-死亡,小男孩的母親與父親、愛畫畫卻出了車禍的男孩、沉睡就不會醒來的女孩,接連地面對死亡的邀約。
女孩憂鬱地說:「我好害怕死亡,不知道那個世界是怎樣的黑暗呢?」
少,我們都害怕死亡,卻也遺忘了此生都是從死亡走過來的,或者累劫多生地相續著,只是我們更執持肉體這個軀殼,將之認同為存在的唯一,或者自己就等同於這副軀體,所以我們才會認為死亡的幽冥世界裡,即便還有精神或靈魂未散,總還是冥頑地認定「我」就此消失了。
「我」不見了,是何等地難以想像?
「我」怎麼會消失呢?那麼我曾經擁有的一切,不就失落了一位所有者?那這些擁有物該屬於誰呢?
「我」這輩子這麼地努力作人作事,該忍耐委屈的一點也沒偷工減料,好不容易得到這一切,為什麼「我」還是要消失呢?
為什麼是「我」,而不是別人呢?
生的這一頭,是建立在物質秩序裡的肉眼可見,極為快速的因果鍊,全然能滿足我們的跑短線操作,短則現前或一、兩天,長也拖不過數十載,我們總能看得到自己所料算的,探囊取物般地自信。
然而,死亡的這一端則是無可捉摸的,看不見的世界不知道是用什麼定律主宰,而我們又能如何投機炒作呢?或者是完全地寂滅,天昏地暗地什麼都沒了,也沒有造作的可能了,那「我」能怎麼辦呢?
愚信宗教的人相信著死亡的世界不是天堂享受就是地獄磨難,兩者擇一只有天差地別,完全是世俗的這套二元對立邏輯。
頑空主義者什麼也不相信,就執拗地認定死亡的我是什麼都不剩,於是此生的人間道更是火紅地燃燒一把到底,徹底世俗的沒有明天。
少,我曾擺盪在迷信與頑空之間,像是盪鞦韆般地,越是用力,頂多只是向著兩邊越盪越高:越迷信或者越頑空,反差越來越大地耗能著,卻找不到可以靜止與停歇在一份相信的說法。
於是,在面對死亡考驗時,就更是瘋狂地在兩端之間擺盪,消耗所有心智地想找最說服自己的說法,卻不知怎麼地讓自己越盪越高的驚險,幾乎要失控了的閉上眼睛,忍不住地狂叫了出來。
人面對死亡時,幾乎像是處在邊緣經驗裡地難熬,加乘著自己內在信仰的錯亂,那簡直像在懸崖邊上盪鞦韆,更是加重了崩潰的低耐度。
少,我曾經也是如此地崩潰,長達半個月的病情未明,讓我擺盪在那座迷信與頑空兩端的鞦韆,耗盡了所有心力,卻是換來益加恐怖的自我驚嚇,乃至耗弱到無力在搖晃那鞦韆,漸漸地停了下來。
跳開。
我跳開了那座鞦韆,竟發現只要我自己不那麼躁動,鞦韆就不會失控地將我越擺越高恐懼失措的空中。
面對死亡亦然。
我若能不再執持二元對立間的一種相信,卻只是靜定後慮地注視著,那鞦韆絕對無法從動能轉化成位能,成為我身心崩潰的禍首。
少,那半年面對死亡時的自我驚嚇,讓我乏力地軟癱了下來,算是偶發地摔出了鞦韆架,但卻也因禍得福地停止了所有的焦躁與妄動,呆坐著看那鞦韆自己停了下來。
有那麼一段時間,我是呆掉了的無想。
想,非想,非非想。
直到進入了非非想的狀態,我總算脫落了一些對於死亡的奇想妄念。
我無須受獎被懲地進入死亡世界,但也不是「我」的全然消解,死亡只是讓我們脫離對粗重身體的執念,在化外的另一個層次去感受存在的細微裡,還能有怎樣的延伸與推演。
死亡,不過是生存的另一番嘗試,讓我們在自己的無限可能裡,看見豐富語俱足。
我是不可能將「我」等同於自己的身體,也無須單獨地認同心識或靈魂,那不過是層層反覆交替地自我認識之路,如同對著一朵花開花落的格物致知。
少,面對死亡,我只是視著如同生存一般地老實作著功課,沒有特別的喜悅期待,也斷失了逃避的恐懼,那生死相續的路並非唯一,總是有跳出輪迴的可能,那也許是某個盡頭處,又或者只是路邊突然岔開的另一次元,或者是象限失落的無界。
少,我不意謂著自己不懼怕死亡,卻只是暫放下情緒與意識的造作,全然臣服地讓死亡引領著我另一番新生。
與恐懼無關的,卻只是無知得如同一名稚兒,睜大好奇的雙眼,看著。
【等待,只為你相遇】每一人物的相繼死亡,都呼喚著那迷失在昏迷與死亡邊界的人回來,並帶上「請帶我問後」的口信,再次復返人間。
昏迷沉睡的女孩,叫醒了車禍腦傷的畫畫男孩,請他要照顧守著「Trash」水草店的男孩。
男孩的父親心臟病發死去,呼喚了沉睡的女孩,為她指引回家的路,並請她代為問後自己的兒子。
很有趣的「叫人」遊戲,接力棒似的要人生死路上折返跑了回去,並讓活下來的人,或許對於死亡沒那麼害怕,乃至有一份再見的相信。
少,生死流轉,我們哪裡需要捎信與問候呢?
不過是一個人的路,腳底下的步伐就能告訴我們歷來的許多故事。
生命的故事總是持續說著的,只要我們夠安靜,就能聽見的。
少,我們都不要說話,安靜地傾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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