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重覆別人的足跡,註定只能做芸芸眾生;努力做自己,追求與眾不同的藝術家,一定得有獨到的手痕,才有傳世的條件。
年輕時以俊美外型見長,以碧藍眼珠惑人的梅爾.吉勃遜(Mel Gibson),其實還有一股其他演員少見的特質:瘋狂。從《飛車衝鋒隊》時期的瘋子麥斯開始,不管是《致命武器》系列的瘋狂警察,或是《絕命大反擊》中的受迫害妄想症,瘋狂一直是他的演技印記,差別只在程度多少而已。
轉任導演,有了更多呼風喚雨的本錢後,梅爾.吉勃遜更愛以豪賭方式實踐他的人生夢想,他的《英雄本色》讓他名利雙收,《受難記》則是財源廣進,2006的新作《阿波卡獵逃(Apocalypto)》未必有名或利,卻証明了他是動作電影的高手。
梅爾.吉勃遜在《阿波卡獵逃》中選擇的豪賭賭金之一是:全部用馬雅語來演出馬雅文明的故事(這點已經在《受難記》中証明:不講英語,電影票房並不會差。)其次則是完全不靠知名演員來號召,第三則是雖然他用了「世界文明史」作者威爾.杜蘭(Will Durant)的名言:「”A great civilization is not conquered from without until it has destroyed itself from within(一個偉大的文明不毀於外力,而是自己從內部消滅)。」作為開宗明義的開場標題,事實上卻無意來想馬雅文明的毀滅史,而是借古文明做背景,展現他給合現代科技功力訴說動作史詩的企圖與能力。
事實上,馬雅文明的興衰在《阿波卡獵逃》中只是開場與終場前的歷史論述背景而已,《阿波卡獵逃》從來就不想扮演教科書的角色,最後只要帶到西班牙人(或葡萄牙人的船隊出現在外海,軍士開始乘小船登陸的歷史轉捩點,就已經足以詮釋馬雅民族的統治階層只知犧牲人命,以人心和鮮血獻祭天神的「內部毀滅論」,以此苛責梅爾.吉勃遜的大題小作,其實真是苛求了,對照電影中弱肉強食,愚民賤民的情節,他的一筆輕描淡寫,就有畫龍點睛之力,觀眾早能從驚心動魄的人頭祭人心祭和飛奔逃竄的獵殺戲中接受到文明崩毀的內部訊息了。
做為故事解說員,梅爾.吉勃遜採用了「以小觀大」和「寓言敘事」的傳統手法來打造骨架。
開場的獵山豬戲,就是以小觀大的敘事手法之一。以黑豹爪(Rudy Youngblood 飾演)為首的馬雅族人的圍捕獵殺動作,和他日後遭到賽洛沃夫滅族獵殺的場景如出一轍,人們獵殺生靈和人們相互獵殺的平行論述,形成了淺顯易懂的戲劇結構。至於,用尖利暗椿刺殺野豬和以同樣手法化解危機,更是通俗劇最易討好觀眾的手法了。
同樣地,在分食豬肉時,黑豹爪遇見了一群村莊遇襲的落難族人,沒有警覺,沒有防備,反而被父親勸告不要因此心生恐懼,這是他們漠視警訊,以及後來帶菌少年的咒語亦都為後面的劇情埋伏線索,這正是已經跡近老套的「寓言敘事」手法。
《阿波卡獵逃》工程這麼浩大,戲劇結構卻不見新意,這黑豹爪堅持信念,冒死返鄉就會實踐訣別承諾的男兒決志主軸都未曾超越他從《英雄本色》、《綁票追緝令》到《決戰時刻》一路以來的家族親情框架,那麼梅爾.吉勃遜求的是什麼?他追求的影史成就,標榜的藝術手痕又是什麼?
關鍵在於《阿波卡獵逃》的「獵逃」兩個字,一個逃,一個獵,那是一場原始森林中令人目不暇給的追逐遊戲,梅爾.吉勃遜追求的就是動作場景的極速:黑豹爪亡命奔跑的動感節奏,驗証了現代科技的精準能耐,縱躍瀑布的奇觀更是數位影像的精彩插貼,實景與棚內場景的交錯對話,更是成功營造了電影神話的魅力……梅爾.吉勃遜雖然不想寫馬雅文明史,但是帝國祭典的場景中你還是可以看到他意圖在數位科技的虛擬時尚風潮中重返史詩電影的場景傳統,搭配馬雅文明的美術考証及血腥殘忍的生人祭儀式,創造奇觀式的激情文明,那,其實是一種已經消失多年的製片文化了。
走一條人跡罕至的道路,因而開創出的文明,確實容易吸聚目光,因此梅爾.吉勃遜選擇了馬雅文明,他追求的動感力道,也確實緊扣人心,但是敘事手法的欠缺新意,也讓這樣一齣史詩電影,成了他用通俗劇的架構去豪賭的資本,不可能通殺,也不致於通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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