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或許純潔得如一張白紙,但也註定逐步會被成人世界的煙塵污染,改造。
關鍵在於多數孩子都是清白出生,受天性驅策,肚子餓了就叫哭,但是一入紅塵就得立刻面對成人的規矩和章法,學著去辨是非、知美醜、明黑白,不論那是基於愛與輔導,或者是揠苗助長,更或者是糊塗打混的理念。
由Jonathan Dayton和Valerie Faris聯手執導的電影《小太陽的願望(Little Miss Sunshine)》試圖透過真實重現,讓大家重新去思考選美活動的意義,他們的態度是批判的,但是沒有大聲喝斥的道德使命,不想扮演中流砥柱的衛道人士,他們順水推舟,讓大家都覺得「真是夠了」,自然就有了認知和選擇。
選美活動是百分之百的成人心智活動,讓女性的美貌、穿著、身裁和才智走上一個接受男人目光和偏見仲裁的天平伸展台,去秤輕重,判高下。一旦勝出,一旦成名,就有滾滾財源,同樣也有道德光環加身,不管妳是「美國小姐」、「中國小姐」或是「台灣小姐」,在填充了男性的想像和女性的豔羨後,還得兼具聖母金身,不能逾矩,不得飲酒……一舉一動都要做大眾榜樣。
《小太陽的願望》的第一個畫面就是小童星艾必嘉(Abigail Breslin)飾演的小丫頭奧莉芙興致勃勃地看著選美活動的電視轉播,看到得獎人的興奮狂喜,人們通常都會有心領神會的同感,微笑悄悄爬上唇角,奧莉芙也不例外,角逐各式各樣的「美國小皇后」選拔活動就是她小小心靈最大的夢想。
什麼樣的人才夠格參加選美競賽呢?
成人世界早已制定了一套標準和規矩:青春貌美、明眸皓齒、身材婀娜、凹凸有致、機智聰敏、應對有方…坦白說,奧莉芙完全不符合這些標準。
她只有七歲,還在發育,大近視的她不時頂著一副大眼鏡,小肚子也明顯地微微外凸,她的歌舞才藝也不過只有業餘程度,但是美國社會的各種「美國小皇后」選美活動名目多到不勝枚舉,從America’s Royal Miss,All-Star Kids Cover Girl,Little Miss Merry Christmas,Little Miss Sunburst到National Tiny Miss Beauty,名目雖異,本質上卻都是用成人眼光來打造小女孩的「洗腦」行動,奧莉芙在耳濡目染下接受選美活動打造的「美醜觀」,其實是很常見的生命選擇。
更重要的是,奧莉芙的家人也不覺得小丫頭熱中選美有啥不對,從她獲悉自己可以遞補參選就狂奔來去的那一刻開始,沒有人質疑奧莉芙的美麗與才能,不過是一項小朋友之間的競賽吧,去玩玩就好,沒有人真以為她會得獎奪冠,共襄盛舉,無非只是想替她的青春留下一頁見証吧。這些大人包括了專攻普魯斯特的文學教授、熱中尼采哲學的血性老哥,以及滿口輸贏理念的老爸…。
接受約定俗成概念,視小女生參加選美活動,展現歌舞才能,實屬「理所當然」的狀況,一直要到這一家人歷經千辛萬苦才到達選美會場後才有了改變。
奧莉芙進入選美後台後,才發現每一位競爭對手都是有備而來的,從濃妝豔抹、燙髮到夾睫毛,從泳衣、禮服到長裙,原本都還只是清純小天使的丫頭們,個個都提早成年,複製著從成人選美世界中定型打造的美女造型與模式,從「小天使」到「小大人」,觀眾看到這些家長無不歡慶「吾家有女初長成」,深怕「養在深閨人未識」的場面時,心中浮現的不是竊喜之情,而是面對小天使被扭曲後的一種不可思議的驚愕,Jonathan Dayton和Valerie Faris這兩位導演一直把選美的本質場景留到最後時刻才引爆開來,讓觀眾在目擊之後,自然滋生「價值判斷」。
但是,光是這樣還不夠。強制不讓奧莉芙參加這種提早世俗化的選美競賽並不是最好的方式,導演的選擇是讓奧莉芙上台跳出一場成人豔舞。這段舞蹈場面是奧莉芙的爺爺教她的,爺爺不懂兒童心理,不會兒童舞蹈,爺孫兩朝夕相處,爺爺自然就把自己平常愛看的豔舞傳教給了孫女,他單純地以為自己愛看的舞蹈,就是最好的舞蹈,沒有想過是不是太早熟了?以及讓小丫頭跳這種舞到底適不適合的問題。
奧莉芙上台一跳豔舞,自然立時就拆穿了選美活動主辦人的「虛偽」、「假道學」的真面目,雞飛狗跳地聲喝斥,甚至嚴令奧莉芙從此不能再參加選美活動。同樣是用成人的情色品味與美感來強制拉抬小女孩茁長,「小情色」或「大情色」,真的有這麼大的分別嗎?奧莉芙家族顯然日後是不會再理睬這類活動的,至於其他人到底要不要再捧這類選美活動的場?要不要再讓你們家的小朋友提早扮大人?這些問題就留給銀幕前的觀眾去思考和選擇吧。
美國曾經在1996年發生了活潑可愛的「美國小皇后」遭到歹徒性侵撕票的事件,《小太陽的願望》的電影中沒有一字提到此一事件,反而是透過小奧莉芙的選美始末,意在言外地針眨了選美活動的荒謬本質,指著鼻子罵人出氣通常是無法改變現狀的,《小太陽的願望》的曲筆手法卻讓文化議題有了更寬廣的討論空間,《小太陽的願望》能夠異軍突起,成為2006年美國影壇最受關注的社會議題電影,編導順水推舟,不逆水行舟的敘事手法,是重要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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