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衛是浪漫電影的首席寫手,也是很多情的商場行銷人,他的電影作品經常以最獨特的形影來行銷一位明星,一座城市,例如「重慶森林」裡的香港蘭桂坊和尖沙咀,例如「春光乍洩」裡的台北遼寧街夜市和木柵線捷運……
王家衛的電影強調氛圍,大量使用了極度豔麗,又富生命哲思的情人囈語來打造意境,在2000年「花樣年華」中,他除了以老歌、旗袍、舊公寓和陰暗巷弄重建了香港60年代的風情外,更採用了香港60年代作家劉以鬯的小說「對倒」為藍本,透過一男一女在香港街頭閒逛時,各自對周遭事物的不同思索與反應,映照了時間和空間的交錯對位,也打造了浮世男人的情欲臉譜。
書中的那幾句:「那些消逝了的歲月,
彷彿隔著一塊積著灰塵的玻璃,
看得到,抓不著。
他一直在懷念著過去的一切。
如果他能衝破那塊積著灰塵的玻璃,
他會走回早已消逝的歲月。」
彷彿就已經點明了「花樣年華」的電影精髓。
「讓世人重新認識,知道香港曾經有過劉以鬯這樣的作家,是最讓我開心的事。」
王家衛透露四年前「花樣年華」上映後,香港有人舉辦了劉以鬯作品討論會,重新討論了劉以鬯作品的文學和時代意義,原本只是收錄在「劉以鬯卷」的「對倒」一文,也因而能夠單獨成冊刊印,「更難得的是,有位法國出版商因為看了『花樣年華』,知道了劉以鬯這位作家,還特地把他的作品翻成法文,出版了法文版的劉以鬯作品集,讓老先生好開心!」王家衛的墨鏡後面也閃動著愉悅的星芒。
2004年十月,王家衛的「2046」映演了,電影的結尾照樣打出了字幕向劉以鬯致敬,明眼的人一看就知道,從電影中的第一個字幕卡「所有的記憶都是潮濕的」開始,電影中的字卡都是取材自劉以鬯的另一本小說「酒徒」,王家衛為什麼這麼迷戀劉以鬯?劉以鬯的文字到底有什麼魅力,能結合王家衛的影像構成另一款新的藝術生命呢?
日前,王家衛訪台,我們從劉以鬯談起,逐步揭露這位浪漫先鋒的創作面紗。
問:你在「花樣年華」中參考了香港小說家劉以鬯的「對倒」,你也公開向他致敬,但在「2046」中明顯則是參考了劉以鬯的「酒徒」,在電影中可以看到你企圖和他對話的精神,為什麼?
答:梁朝偉在「花樣年華」和「2046」中飾演周慕雲的原型就來自劉以鬯。
他在五0年代的動亂中從上海來到香港,不管你過去名氣多響亮,生活還是要繼續,謀生還是必要的,文人要怎麼謀生?答案很簡單,他只能靠一枝筆來吃飯,什麼題材都要寫,而且是從早寫到晚,不停地爬格子,才能勉強維持生活花費,我剛認識他的時候,就看到每天都要辛苦寫作,從早上起床就開始寫作,一直寫到晚上八九點,得空時能和太太看場戲、散散步就是最大的娛樂了。
電影中的周慕雲就是六0年代的作家,在劉以鬯的書裡面找到非常多當年作家角色的生活細節資料,「花樣年華」我用了他的「對倒」中的文句做字幕,在「2046」中諸如「所有回憶的都潮濕的」三段字幕則是取材自他的「酒徒」。主要的目的就是要向香港那個年代的知識份子或作家致敬。如今回顧香港文學的60年代,作家們每天都要大量地寫作,都是為了生活寫作,沒有什麼崇高、偉大的理想與口號,黃色、武俠都寫,每天在良知與稻粱間拔河,那都是謀生的無奈,但是也有人堅持除了謀生雜文之外,也要寫些能對自己交代的作品,劉以鬯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問:既然這麼喜歡劉以鬯的小說,何不直接改編成電影,何需另行創作?
答:我一路想把「酒徒」搬上銀幕,但是他已經把電影版權賣給別人了,不能直接改編,所以我就摘錄一點點對話,希望透過電影能讓各地的年輕人能夠知道劉以鬯這個人,再認識他的作品。
劉以鬯的文字充滿了意像,閱讀他的文字其實就有一長串影像浮現出來,充滿了想像力。他們那個年代的作家真的很辛苦,每天都是很低調,默默地寫,一寫就是好幾百萬字,最近劉以鬯一直想要重新整理過去的作品,不過我就勸他說劉老師你不要再整理舊文章了,它們都是在那樣的時空條件下完成的,寫作當時根本沒有想到以後是不是要傳世,不管動機是什麼,就能讓人從字裡行間看到文人的無奈和才情,保留那些作品的原貌才是最真實的。
(本文曾刊載於十月十五日自由時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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