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香港電影金像獎頒獎典禮上周迅封后的場景，再看《彗星美人（All About Eve）》，自然就會油生「人生如戲，戲如人生」的對照感受。
《彗星美人》電影的一開場是一位名叫Eve Harrington（伊娃．哈林頓）的女藝人獲得了劇場界的最高榮譽「莎拉．度登斯獎（Sarah Siddons Award）」，就在眾人的掌聲和回憶中，揭開了她在兩年內從戲迷變成首席紅星的曲折故事。
《彗星美人》是1950年的電影，多數年輕人或許聽過片名，卻未必真的看過該片，該片先在1998因為一句「繫好安全帶，今晚會很顛簸（Fasten your seatbelts. It’s going to be a bumpy night）」的台詞，入選為美國電影學會的百大台詞榜的第九名，日前又獲選為美國編劇協會，史上「101最佳電影劇本」的第五名，顯見該片的藝術成就廣受美國影人推崇。
2006年重看己有五十六高齡的《彗星美人》，或許會嫌全片的節奏稍嫌遲緩，面對著伊娃獲得最佳女演員獎時，曾經和她交手過，也吃過苦頭的男男女女都不禁想起和她初次見面，以及交手的往事手法，你可能也會覺得這種手法略嫌雕琢。同時，看到安妮．巴克斯特（Anne Baxter）所飾演的伊娃亮相時，你很難想像她就是女主角，只因為她不夠明豔，只因為同片的其他女星，不論是前輩貝蒂．戴維絲或新人瑪麗蓮．夢露，在影史上的地位都比她顯赫。
然而，《彗星美人》卻是一部耐人尋味的經典，因為電影充滿了生命啟示錄。
首先，就從片名談起吧。《彗星美人》的譯名，其實和《All About Eve》的原文相距十萬八千里，卻是譯得極其傳神的手筆，彗星，明豔光亮；彗星亦是掃把星，會帶來邪災，彗星因而形容了伊娃能夠踩在他人頭上躍登鳳凰的本事，彗星因而預告了她橫掃劇壇，搞得人家聲名掃地，或者妻離子散的橫禍。
《彗星美人》最初只是在「柯夢波丹（Cosmopolitan）」雜誌上刊載的一篇名叫「The Wisdom of Eve」的真人實事的短篇小說，描寫一位自稱叫做馬蒂娜．勞倫斯的女孩，每天穿著紅外套守在奧地利女星伊莉莎白．柏格納在百老匯演出的劇院側門口，終於逮到機會得能親近柏格納，先做了巨星秘書，卻一路行騙，又上下其手，終於找到機會取而代之，光芒畢露，甚至還染指了巨星的丈夫，演出一齣現實又無情的銀海浮沈錄。這個故事一度改編成廣播劇，卻一直沒機會搬上大銀幕，直到名導演約瑟夫．孟基維茲( Joseph Mankiewicz)聽完廣播，決定接手後，加進自己在演藝圈的實際見聞，片名則是從《Eve Harrington》、《Best Performance》到《All About Eve》，一路更換，開拍前夕才決定了這個意涵寬廣的片名。
就在我們跟著伊娃的腳步從劇場後門躡手躡腳混進舞台後門的那一剎那開始，電影就已經宣示了這是一部進入後台的「內幕」電影：要揭發舞台內幕，要揭發女星成名秘辛的內幕電影，因為舞台上的光鮮亮麗，觀眾早已熟悉，觀眾真的想知道的就是內幕，看到越多內幕，你就越能掌握真相，體會人性，就越能感歎人性！
剛開始，一臉純潔的伊娃讓人以為她只是位戲迷追星族，在後台遇到了編劇家的太太，才得以進入演員休息室，見到了一代巨星貝蒂．黛維絲（Bette Davis）飾演的舞台紅伶瑪歌。善於察顏觀色的伊娃，這時示範了非常精彩的「攀附」、「學習」、「取代」成名三部曲。
你還是小人物時，「攀附」名人是最省力的「終南捷徑」，有了名人光環的加持，你就順理成章地可以和行內的頂尖人物往返，巨星的人脈很快也會成為你的人脈；然而，跟著巨星的最大好處其實是「學習」，學她的本事，學她的風範，巨星都是最佳老師，耳濡目染後，羽翼漸豐，你就可以創造機會，終於等到「取而代之」的機會，圓了自己的明星夢。
約瑟夫．孟基維茲在選角時，一看到安妮．巴克斯特時就認定她是外貌忠厚，卻有妖邪氣質的雙面女郎，她對瑪歌的生平如數家珍，相關台詞亦能倒背如流，都讓人覺得她是最忠誠的追星族；做了秘書後，大小事務，鉅細靡遺地妥適周到，也讓人就像瑪歌一樣願意相信她，只是混熟之後，你才會慢慢發現她有「見縫插針」，不著痕跡就搬弄是非的「高段」本事，甚至明著是好心安排情場失意的瑪歌和情郎幽會，背地裡卻是支開瑪歌，讓自己得以參加試鏡排練，一步步幹掉瑪歌。
笑裡藏刀最是可怕，但是如果沒有本事，頂多只是攪局，卻未必真能取而代之，《彗星美人》最精彩的內容就是讓人看見職場上爾虞我詐的人性黑暗，但是也在女星的崛起與褪色間，讓人明白後浪終究推前浪的無情現實。
貝蒂．黛維絲演出瑪歌時，已經四十二歲了，美豔風華已近尾聲，生活中也正和丈夫鬧離婚，好萊塢幾乎找不到適合她的劇本了，偏偏《彗星美人》中的瑪歌，這位職場和情場都告失意的中年怨婦角色，簡直就是替她量身打造的作品了，在她的詮釋下，既要像驕恣的孔雀，顧盼自得，同時就算傷口淌血了，還要昂首挺胸地前行，不讓外人看穿她的虛弱和憔悴，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相當精彩，她自己也很感謝孟基維茲，因為這齣戲把她「從死人堆裡」救活了起來。
唯一的可惜當然是飾演伊娃的安妮．巴克斯特，扮天使時還不夠純情韻味，扮魔鬼時也不夠心狠手辣，但是她在利用完瑪歌後，還不忘以肉身勾搭劇評人，也順手勾引起劇作家的每一次選擇與行動，其實都是她在娛樂圈揚名立萬的「必殺」秘笈，《彗星美人》能夠在過去半世紀屹立不搖，精彩的劇本，鮮活的人性啟示都是魅力所在，也是彗星所以為彗星的永恆真理。
周迅封后的《如果愛》，味道上多少也有《彗星美人》的變奏曲味道，經典名片就是能讓不同世代的人各取所需，也各自對號入座了。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