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椅子、房子：二十世紀建築大師的成名三步曲 PART － 2
作者：何春寰老師
一把奇特的椅子
法蘭克．蓋瑞最初打響了他這個名號，倒不是因為他的建築設計作品，而是他所設計的用硬紙板壓合製成的椅子。他當時決意要仿傚前輩建築師查理士．意姆士（Charles Eames），想要運用廉價的材質，設計製造出價廉物美的椅子。在六○年代末期，蓋瑞動了用硬紙板當作實驗材料的念頭。終於，他所設計的一系列十七件硬紙板壓合成的傢具：「Easy Edges」，正式在紐約的Bloomingdale’s精品百貨店推出上市。而且，每件標價三十七美元。結果，出乎蓋瑞意料之外地，這一系列傢具在上市之後的不到三個月內銷售奇佳，證明了這一組傢俱設計所具有的商業性價值，以及其在傢俱市場中，已經得到的關鍵性成功。蓋瑞卻立即停止了「Easy Edges」的生產、取消了與Bloomingdale’s百貨的合作契約、將所有貨品撤離市場，自己也跟著進入閉關狀態，什麼事也不做。蓋瑞當時解釋道：「我開始感覺到一股威脅之勢；於是，我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好幾個星期，並捫心自問人生價值與生命意義何在？因為我是決定要當一名建築師的，而不是傢俱設計師。所以，我將一切叫停，就是不想自己走上那條路。」一九八六年，蓋瑞在紐約時報的訪問文章中也提到：「我那時想把自己塑造成另一個Volkswagen，結果我成功地作到了，同時也讓自己捲入了一場漩渦亂流之中，於是我選擇了放棄。」
在「建築師設計椅子」的這一條路上，蓋瑞走得並不寂寞。幾乎每一個二十世紀建築名師的名字之後，都有一把造型奇特的椅子。而且，通常建築師們所設計的椅子，是最先為他們打響名號的作品。像是傑立特．瑞特維德（Gerrit Rietveld）與查理士．意姆士這二位椅子大師自然是不在話下。其他例如：Charles Rennie Mackintosh, Antonio Gaudí, Frank Lloyd Wright, Josef Hoffmann, El Lissitzky, 夏綠蒂．培立安德（Charlotte Perriand）, 密斯．凡德羅, 柯比意, Lilly Reich, Jean Prouvé, Eileen Gray, Frederick Kiesler, Marcel Breuer, Pierre Chareau, Mart Stam, Hannes Meyer, Guiseppe Terragni, Vladimir Tatlin, Rudolph Schindler, Alvar and Aino Aalto, Eero saarinen, Arne Jacobson, Alison and Peter Smithson, Robert Venturi, Emilio Ambasz, Michael Graves, Richard Meier, Hans Hollein, Arata Isozaki, Andrea Branzi, Aldo Rossi, Carlo Molino, Ettore Sottsass, Stefan Wewerka, Achille Castiglioni, Gaetano Pesce, Marco Zanuso, Joe Colombo, Superstudio, Carlo Scarpa, Alvaro Siza, Philippe Starck, Gae Aulenti等等，以及其他數不清、列不完的建築師，也都設計了自己的椅子。如今，我們很難在提起一位二十世紀建築名師名字的同時，不會一併聯想起一把他（她）所設計的椅子的。
在二十世紀中，椅子就等於是建築。查理士．意姆士曾在被問到為什麼後來他會放棄從事建築設計時，回答說：椅子是「可以掌握在你自己手中的建築。」建築史學家彼德．史密森也曾寫道：「椅子一向在建築設計風潮的轉變裡，扮演著風向球的前導角色。由於某種特別的因素，使得它們具有能在一夜之間塑造新風格的能力。」對史密森學派的人來說，傑立特．瑞特維德與其徒子徒孫們的建築理念就是來自於一把椅子的設計；而且「密斯流派的建築師所設計規劃的都市，其觀念與風格都是源自於密斯所設計的椅子，是一點也不誇張的說法。」美國建築大師菲利普．強森（Philip Johnson）於一九四七年，當密斯．凡德羅在紐約現代美術館舉行他的第一次建築作品回顧展時，發表了以上的言論。
一九二○年代時期，柯比意的傢俱設計，還多半局限在為自己的住宅所設計的那些製作簡陋的木質嵌裝式櫥櫃。之後在一九二八年到一九二九年的二年期間內，就如同柯比意突然間對椅子的需求產生了極端的敏感度一般，他找來夏綠蒂．培立安德 作合夥人，並與她、皮耶．堅尼瑞特（Pierre Jeanneret）一起設計了一系列的傢俱，包括弧形長椅（Chaise-logune）、立方體折疊式椅（siege à dossier basculant），以及舒適厚墊沙發（grand confort）等。後來，柯比意還獨家擁有這些傢俱設計的名份與榮耀。甚至，連夏綠蒂．培立安德在一九二八年，用她自己的名字發表、展覽，俗稱旋轉腳椅的siege tournant（swivel chair），日後也被包含在「由柯比意設計」之名下的作品行列。
如果上一個世紀的建築概念是源自於椅子的設計，那麼在法蘭克．蓋瑞的例子當中，其最主要的牽涉點就在他對材質所採取的態度上。因為，蓋瑞的硬紙板椅子中，所蘊涵的「廢棄美學」觀念，演變成了日後他在自宅的設計中，大量運用石棉瓦天花板、波紋鋼板、鏈狀鐵絲網圍籬、三夾板、瀝青地面鋪料等建築材料的「廢棄美學」觀念。而硬紙板椅子的粗糙質感，使它們看起來像是處於未完成或快要散開來的狀態，也就變成後來他的自宅設計中，所呈現出的那種「未完工」的質感。原本用來當作設計原型（prototype）的椅子設計概念，也變成了讓住宅永久「處於維修狀態中」的設計概念。
如果二十世紀的椅子是建築種類中的一種。那麼，到了只有少數建築師會想要設計椅子的今日，這樣的情況就不相同了。或許今日的建築師們都忙著畫設計圖；或者現在的電腦立體繪圖技術，已經足以提供過去藉由椅子設計所能提供的「立即效果回饋」。因為，設計椅子時，你如果在上午完成了一些設計上的想法、畫了一些草圖，到了下午的時候，設計原型就出來了。這種狀況使得設計師與設計物之間，沒有夾雜什麼其他因素；只有材料有時會出現一些抗性而已。若是在設計建築物的情況下，正如意姆士曾指出：建築物的設計過程牽涉到太多的時間、太多的人、太多的妥協，以致於到最後，其結果反而變質了。因此。或許建築學上的思考，最理想的表達工具就是透過一把椅子的設計。
＊＊＊在此特別感謝旅居紐約藝評家 何春寰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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