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捲冰淇淋坐在椅子上,
「阿嬤,哩有卡好某﹖」
「有啦,謝謝﹗」
阿嬤跟媽媽說我「暗獎」,就是說我很漂亮、很乖﹗
我坐在阿嬤旁邊,想跟她聊天,但還沒想到話題。
「葉小姐、葉小姐,妳來一下」…、「妳吃飽了沒﹖」
「葉小姐、葉小姐,妳來一下」…、「腳很痛…」
「葉小姐、葉小姐,妳來一下」…
看著忙碌的媽媽轉來轉去,阿嬤卻沒目的的呼叫,
我就幫阿嬤「呼呼」,
揑揑,很痛,
輕輕的揑揑,很痛,
摸摸,阿嬤才點點頭,
但是沒多久,阿嬤又「葉小姐、葉小姐…」…
我想阿嬤一定是生活太無聊了。
吃完飯,要去下面散步,
我自告奮勇幫阿嬤推輪椅。
聽說阿嬤以前受過日本教育,還唸到高中,
所以心裡對她有一點推崇。
在一小段的談話裡,發現她有那麼一小段時光的明理和清醒,
阿嬤八十多歲,有四個兒子、二個女兒,
我說:「阿嬤很有福氣哦﹗」
其實心裡並不這麼認為,多子多孫,還不是中風生病外勞陪,
但是「福氣」這讚美,似乎打開了話匣子,
她說,我媽也很有福氣,工作認真、脾氣好、…。
事後,我跟媽媽說,她笑開了,沒想到阿嬤會稱讚她,
因為阿嬤常常說髒話。
走在半山腰的醫院外圍,六、七點多的天空,整片的藍,
眼前半邊醫院、半邊藍天,
只要轉個頭就可以看見整片深藍色的天空,
但是,阿嬤的光芒已經消失,
她沿路仍不時的喊痛。
媽媽說她以前中風,沒有復健,肌肉欒縮,久了就會痛,痛了又不肯給人碰。
中風不會自己好,一定要復健,阿嬤已經錯過了時機,外藉看護又做得太好。
我看著她年邁又脆弱,只能做一個有福氣的大娃娃。
回到病房,阿嬤的專注力只有喊痛,在床上喊痛、在輪椅上喊痛、出去散步喊痛,
生命的內容,只剩下這唯一的一件事。
照顧這麼任性的大娃娃,
我心疼媽媽的身體,
但媽媽樂觀的說,有比較順利,她每天都在研究怎麼搬她,比如說,雙腳夾住固定、手繞肩…,
看著媽媽要扛起七、八十公斤軟趴趴的人皮水球,真的於心不忍。
不忍心阿嬤的生命品質,
慈悲、智慧、信念,注入不了她的靈魂裡,
不忍心媽媽的生命時光,
看護工作做得再好,她仍然是我的媽媽,
我想把她供在家裡做菩薩,做她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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