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人的。
醫生沒有完全說實話。
出院不到兩週,秋雪因為低血氧、呼吸困難、紅血球增多而再度入院。
再一次醒來是兩天後的下午。細語低迴,朦朦茫茫中看見三道人影。
「掰。」
慧婷送走了另外兩人後回頭看見秋雪的疑惑。
「啊!秋雪醒了啊?」
學姐好。一釋微笑淡然。
「宇昕和詠霽剛剛離開了。秋雪好點了嗎?」
「嗯。」
「秋雪,我跟妳說喔!人啊,生下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戰鬥,為了自己的夢想、為了自己所重視的一切戰鬥,一個戰士要是不待在戰場上奮勇殺敵,就失去了其所以生存的意義、失去了身為『戰士』的意義。所以,即使事事不如人意、即使上天故意刁難妳、給了妳這些苦痛,可是妳要記住,無論如何,妳都得繼續戰鬥下去。因為這是妳的使命,為了完成夢想,妳一定一定、非得如此下去!」
緊握住秋雪的雙手,慧婷眼神堅定地傳達著話語。
──什麼是使命?
書云:每個人生下來的時候就背負著無數個使命,不管願意與否都必須盡力去完成的,那就是「使命」。
「秋雪,妳要加油!剩兩週表演,屬於妳的誰都不能拿走,而我們都希望那個位置是妳的!屬於妳的光、屬於妳的視線、屬於妳的掌聲,誰都不能取代!我們會等妳到最後一分一秒,大家會等妳!」
三年多前偶然間聽見醫生與父母的交談。
──肺部的動靜脈畸形與腦部血管瘤,可行血管攝影栓塞術將病灶處血管栓塞,對於腦部深處不易處理的血管瘤,採用腦部立體定位術來治療。
然後隔天,秋雪就被送入了手術房。
燈紅、燈滅。
醫生說,狄秋雪小妹妹的狀況穩定,可是一旦復發,就無可保證。
可是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有部份症狀復發、所有人都記得醫生的無可保證、所有人都明白接下來會是怎樣……
心有不甘,可也只能無奈。無奈她只能夠接受事實、無奈她規劃好的未來終將只能未來。
曾經,彷彿她的一切在住院的瞬間化為泡影;曾經,髣髴她的一切在加入儀隊、拿起槍的瞬間重新燃起;而今,仿佛她的一切在病症復發的瞬間隨風消逝……
究竟有多少無奈多少辛酸多少眼淚在頭疼欲烈後的夜晚汍瀾?早已記不清了、早已說不盡了……
艷色炎炎。
夢醒的瞬間珠莙、珠落,而後赫然發現血光如紅荂片片零零。
汪汪淚眼中按下了呼叫鈴,隨後是護士、醫生趕到。
其實這沒什麼,不過是鼻出血罷,不下十分鐘能一切搞定。但是醫生要求秋雪任何一點小狀況都要即刻告知。
──明天是最後一天了!
秋雪翻開數學講義,試圖把一些事情忘掉。
有些事情,好想去做。秋雪想。
她記得國小國中參加大隊接力,當槍聲響起的剎那,所有人都奮力地向前跑。曾經見過有人鞋子掉了依然賣力地向前衝去、見過有人跌倒了擦傷了流血了腳拐到了依然努力地將棒子傳接到隊友手中。
老師說,當然希望你們拿到第一名囉。可是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有沒有相信自己?重要的是你有沒有堅持到底?重要的是你和你的team有沒有盡心盡力?
有些事情並不是說忘掉就能忘掉。秋雪想。
畢竟也是支持夢想的力量,於是成為心中難以抹滅的痛……
醫生說,妳不能表演,否則發病的話很危險。
母親說,妳不能表演,發生什麼意外,妳捨得讓媽媽一個人嗎?
父親說,妳不能表演,要是出什麼事,我會一輩子對不起妳和妳母親。
突然間上場的壓力跟家人醫生的勸導不斷的催眠著秋雪,要秋雪用這些理由放棄上場表演。
突然間,目光匯聚在一頁上。那曾經用鉛筆隨意寫著的。
『服從 榮譽 責任』。
──有些事情,非得去做!
於是兩天後秋雪沒管醫生跟家人的勸告。上場表演了。
小咩表示自己很高興秋雪能站上自己的位置。說,她一點也不介意,反正自己拍子老是對不上、有些動作也不夠好,而秋雪卻能在幾乎沒有練習的狀況下,表演的前一天和表演前的兩個小時短暫練習中依然保持極佳的狀態。
所以小咩說,自己不該有任何怨尤。
音樂很大聲。
秋雪站在最前面,做著solo槍法。
──即使事事不如人意。
台下很安靜。
──即使上天故意刁難妳。
心情很高昂。
──妳也得繼續戰鬥下去。
動作很平穩。
──因為這是妳的使命。
『為了完成夢想……妳非得如此下去!!』
二十幾人、二十幾把槍,同時擊地。一聲,撼震。
表演非常的成功。
整個儀隊的心情非常的好,於是整團帶出去慶祝、吃餐。
傍晚河堤的天空很美,被渲染上橘色和紫色,朦茫了世間、朦茫了一切、朦茫了秋雪的側臉。
秋雪記得,高一的第一天社團課,宇昕學長話講到不知道還要講些什麼,為了拖台前硬是想出了一些話告訴大家:『沒有不能做的事,只有不想做的事;不想做的事可以不要做,但它將永遠不會成為好做、能做的事。』
微笑自嘴角綻放。最後一抹餘暉邊緣牽扯出暯夜。
秋雪將手比成槍,指天。
她記得老師說過,當槍聲響起時,不重要的叫做比賽輸贏,重要的叫做過程輸贏。
微笑的弧度擴張。
「我贏了!」
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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