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在朗朗星空下
曉彤伸了個懶腰，從方才的夢中醒來，心情不免有些陰鬱。
最近老是夢見以前的事，心情或多或少隨著夢境的好壞而受影響。
忽而瞥見恩祈坐在書桌前驚訝的跳起來，「恩祈你幾點回來的？」
恩祈頭也不抬的繼續審閱公文，「夠久了，到是妳像個睡美人似的一直叫不醒。」
看著恩祈房裡的東西大致已清理的差不多，曉彤不免緊張的說：「房間怎麼都整理好了？我記得還有一半的東西還沒歸位呀，是誰好心的幫我做好了。」
恩祈放下手中的筆捉狎的說：「這位天才的小姐，要不是我這個苦力幫妳把偷懶沒做完的工作趕完，等到結婚那天我們不是在院子裡搭帳蓬要不就在客廳打地舖囉。」
「誰叫你把房間當倉庫用，東西一大堆，害我一整天都快累慘了，誰知道才打個盹就睡到現在了。」曉彤睜著像般的娃娃晶亮雙眸，嬌滴滴的喊冤。
「還怪我，是誰自告奮勇說要把新房打理的別有風格，所以要親自動手，還說不用我幫忙的。」
接著大手一動把曉彤拉到他的身邊，恩祈嗅著曉彤的髮香，有點心疼的說：「很累吧！」
「還好。你肚子餓不餓，我弄給你吃。」
恩祈指著快到九點的時鐘，笑著搖頭暗示曉彤太混了。
「啊！」曉彤尖叫一聲，「糟了我忘了跟伯母說好，要做她最愛的菜給她吃，她會不會餓壞了？」
二話不由分說曉彤很自責的要衝到廚房去，恩祈的動作快她一步，攔腰抱住曉彤，她一個重心不穩跌到恩祈懷裡，恩祈打趣說：「小傻瓜，我們母子看妳睡的正香，我媽怕把準媳婦累醜了，早就自力救濟自個下廚了。」
「真糟糕，我真對不起伯母，她一定餓壞了，我該去跟她說聲對不起才是。」
「甭去啦！我媽怪我娶個太漂亮的媳婦進門，害她不得不精心打扮，以免被人家品頭論足；不過親愛的關小姐妳目前有個很嚴重的問題沒有改善喔。」
「是房間那兒沒整理好嗎？」曉彤狐疑的東找西找看不出端倪。
恩祈笑著搖搖頭。
「是我做錯了什麼事讓伯母不滿意嗎？」曉彤認真的想來想去，雖然跟美齡的關係由於一年多來的互動中有些改善，但美齡的本身就不是個容易親近的人，加上美齡要強的個性，更難令人親近；曉彤想破頭真是想不出自己做了什麼讓美齡不高興的事，她瞇眼一笑撒嬌的望著恩祈。
恩祈愛憐的撫著她的頭髮，笑言：「妳這可愛的小傻瓜，真拿妳沒辦法，我媽是那種很不愛說好話的人，我跟我爸向來都只有聽訓的份；對妳她可是愛在心口難開，她早就認定妳了，只是她的心裡到現在還藏著許多事，我們還需要給她時間敞開心房。」
「那到底是什麼事呀。」這下更難猜了，「我投降了，你公佈答案吧。」曉彤求饒的說。
「這種簡單的問題妳怎會想不出來？我可愛的曉彤妳都要成為陸太太了，妳還叫我媽什麼？」
「我...人家還不習慣嘛！」
「這樣可不行喔！嘴巴不夠甜妳怎麼擺平妳那嚴肅的婆婆？」
「我知道啦！那你幹麻嚇我，害我想那麼久。」
「我怎知妳突然變笨了，還想那麼久。」恩祈揉了揉曉彤柔細的髮絲，陣陣清香撲鼻而來。
「走我帶妳去一個特別的地方。」
從二樓陽台仰望天上繁星，在記憶中依然鮮明的往事層層湧現，沒想到歷經風波不斷的這幾年之後，還能獲得大至上的平靜。
就在這裡，在母親跳樓要脅下，恩祈只得跪求母親原諒，忍痛放棄曉彤，當時的莫可奈何，縱有千般不甘萬般不願；只得將最美的回憶隱藏，將最愛的人狠心拋棄。
從那日起恩祈已不是他自己，他只是個臣服命運擺弄的螻蟻；活著只不過是個依母親計畫而呼吸的傀儡，工作只是唯一證明他仍活著的方式，而無止盡的忙碌是唯一能葬送自己所渴望的自由之方法。
想到這他禁不住發出一聲長嘆，曉彤了然的抓住他的手，恩祈感動的說：「曉彤真難想像我們真會有這一天，」暫時逃不開往事的他，又是一聲輕嘆：「四年多前在不得不跟妳分手時，我常對著滿是星光的天空嘆氣；我怨天為什麼不從我願，我怨地為何無路可走。」
「我知道，我也是在你離開後，很怕看到星光閃爍的夜空，那會讓我想起你那閃亮又深邃的雙眼，在你的眼裡總含著許多說不出的話，要用心讀、細細看才會見得出端倪。」
「還記得妳為了見我孤零零的佇立在雨裡，儘管心都快碎了，我還是得狠心的關上燈，任妳在滂沱大雨中受罪，當我關上窗簾時我也警告自己，不能再讓妳為我掉一滴淚了。」
「我知道你之後有來看過我，那時剛彈完已不成調的曲子，在窗邊看到你的身影，在我發現後你還躲到門後，不肯讓我見你。」
很奇怪這些在當時幾已痛徹心肺的事，現在娓娓道來竟讓人欲悲欲喜，而當年刻骨又無望的感情卻又在四年多後絕處逢生。
「我曾自問，如果在妳的呼喚下現身，我們是否會有轉機，是否就會少了之後的紛紛擾擾。」
「不會的你不那種人，你總是將痛苦責難一肩扛起，什麼都不願講；這樣很不好的你知道嗎？」
恩祈萬分感動的閉上雙眼，只有她有這份魔力，總能讀出他的想法，總能抓住他的細微表情，總能說出最中肯的話。
「曉彤，我要說人生得一知己夫復何求？」
是了，從恩祈的敞篷車撞上曉彤的鵝黃色行李箱起，就注定了生生不悔的緣份，於是他奮不顧身的躍入愛琴海將曉彤救回來，縱然那時未知深情已種，他對著驚魂未定的她說：「我們要一起平安的回去...」；即便三年的時空阻隔，即使始努力壓抑，還是不能將這綿綿的情絲斬斷，在碧綠的湖水裡恩祈冰封已久的心已然甦醒，於是他毫無眷戀的拋下一切，只為了與曉彤相守。
「妳知道嗎？曾經為了忘了妳我鎖上鋼琴，發誓不再彈那些讓自己更心痛的曲調，彷彿在每個音符裡都有妳的聲音妳的笑顏。」
「我也是，」曉彤輕輕倚著恩祈傾訴著：「樂團曾推薦我到維也納留學，一想到留在這裡是唯一見到你的辦法，總覺得你還是會回到這裡，我還是直接推掉了。」
恩祈動容的看著她說：「我的傻曉彤。」
「我的笨恩祈。」
「重回上海時我還藉故開車經過妳家，看到妳人去樓空的舊家，心裡不免惆悵一方面希望妳過得好，卻又怕聽到妳嫁人的消息。」
「我知道那種感受，看到你跟怡倩在一起時，雖不願相信，但又必須去面對。尤其獨奏起『我們的曲子』與你在一起時的種種過往，瞬間襲上心頭，要費更大的意志力才能完成。」
「我聽得出來妳的用琴聲代替語言，對我訴說著一切的一切，這也讓我忍不住在人前落淚。」
「是真的嗎？」曉彤不可置信的問。
「是真的，不過後面的才夠震撼，妳親口說跟耀翔在交往，使我當下有如墬落地獄的痛苦，明知該忘了妳，卻從未忘記妳，這才更叫人斷腸。」
「說來自己真傻，看到你跟怡倩在一起就硬說跟耀翔在一起，結果還是跑到噴泉前去想你，沒想到還真把你念來了。」
「是呀，乍見妳出現在眼前，我真的心虛的想逃，不知所措的我只能用手上的戒指，逼退妳，在妳盈盈的目光中我很難繼續戴著無情冷血的假面具。」
「記得在你的歡迎會之前，我在噴泉那裡好像看到你的車子，心裡雖然驚喜著，不過事後想想很可能是碰巧看到同款的車型，卻讓我期待了好久，我還想著見到你時要說些什麼話；後來看到怡倩身邊的你，我真正感受到咫尺天涯的落寞。」
「照時間推算那時我應該剛回到上海，那時真是傻的可笑常藉故到我們常去的地方閒逛。每一次都看不到妳，一方面覺得可以駝鳥的不必面對自己，已經訂婚的事實；另一方面也可不必面對，妳另有男伴的尷尬。」
恩祈輕輕的摟著曉彤的肩膀動容的說：「現在想想真覺得奇怪，我們怎能撐得過那麼那麼多痛苦的事，而不放棄對方。」
「因為我們的愛是那麼的真、那麼的深，即使見不到面我們總會存著希望，抱著這樣的感覺渡過每一次的離別。」
「嗯！妳說的真好，妳總是在等我，從聖托里尼我的不告而別開始、憲法廣場上的失約、然後又忽然帶著未婚妻出現在妳面前，還有….」
突然一雙柔軟的唇瓣堵住了恩祈的自責，感覺如微醺似的暈眩，又恍若置身天堂般的幸福；這曾在夢裡幾度尋覓的地方，竟然在眼前顯現。
「都過去了不許你再拿出來說，我從不曾為了這些怨你；而你不要拿這些事來怪你自己，這就是我們故事動人的地方，若沒有這些事的考驗，我們怎會相知相惜呢？」
「是的，我真的很幸運，能遇見妳是我生命的救贖、是上天賜予的奇蹟。」
在深夜裡，一處即將開張的花店燈火通明的份外醒眼，李莉俐落的檢視屋內擺設，得意的說：「差不多了，謝謝小三、薇薇你們的幫忙，趕快把耀翔架回去，我怕他體力透支，倒在街上可就難看了。」
小三不服氣的說：「莉姐妳偏心我們做的事可沒比翔哥少，妳卻只關心翔哥累不累，對不對薇薇？」
薇薇也以示同意的點點頭。
忽然小三的腦門被人用力一打，不用看這是耀翔的招牌動作，「好了啦小山，夜都深了趕快送她們兩個回去，我可沒空聽你們耍嘴皮子。」
環顧了這間比以前工作的花店規模還小的多的店面，耀翔不禁擔心這樣怎比得過格局比這裡大上好幾倍的其它老字號花店，深怕李莉的血本無歸，他還是老調重提。
「我說，李莉我的工作室也缺人手，妳不如到我那幫忙，這邊就別忙了。」
「不行，我不懂你們攝影的東西，我這輩子只懂花，也只適合在花店工作。」
受不了這兩個人講話不得要領，小三跳出來說：「我說翔哥真不知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你讓莉姐，不，我們未來的翔嫂沒名沒份的跟著你，你叫人家怎麼做人？」
「小三，」李莉兇兇的說：「你別那壺不開提那壺，自己的事都管不好了還來管我的事，去去，趕快送薇薇回去，我的事你別雞婆了。」
好心沒好報的小三，一路碎碎念著，自己招誰惹了誰。
薇薇倒說了自己的另一種看法：「小三你不覺得莉姐，在翔哥出名之後就變的不一樣了。」
「哪有？還不是那個樣，要不有哪個樣？」小三記仇的回嘴。
「你想現在翔哥的名氣之大，已非先前的小花店員工，莉姐不會有壓力嗎？還有她不是要我們別再叫她翔嫂了，你沒發現其中有蹊蹺？」
「這說的也是，我要是莉姐跟現在被視為新銳攝影師的翔哥走在一起，肯定心裡怪怪的。」
耀翔看得出李莉明明把花放好，卻不停的重覆弄著，擺明了心思早不在這上面，卻又不知該如何停手。
忍不住拉著她找個位子坐下，「我們好好談一下。」
「有什麼好說的，夜深了被別人看到可不好，我是無所謂，可別因為我壞了你的行情。」
「李莉妳別這樣，妳變得我都不認得了。我們這陣子都很忙，但也別生疏到連朋友都不如，妳該知道我沒給妳承諾是我們的事業都剛起步，我們都要花很多的時間在工作上，風花雪月的事根本也沾不上邊。」
被耀翔料中心事的李莉，咬了下唇說：「還不只這件吧！你難道不需要花點時間整理你對關曉彤的感情？」
「怎麼整理？沒得救的事理他幹啥，我早清楚姓關的只適合當朋友，這輩子她只愛一個陸恩祈，我永遠沒邊沒份。」
對於耀翔灑然的態度，李莉語重心長的說：「不只是這樁，現在你名聲響亮了，你的世界變遼闊了，而我還是小小的我。」
「世界再大我還是我呀，」耀翔張開雙手，低頭看著李莉：「我還是一樣的高呀，妳還是一樣沒長進的矮呀。」
「要死了黎耀翔。」李莉使勁的往耀翔的背上一拍，略帶生氣的說：「你明知我說的不是這個。」
「喂！很痛咧！」
剛才的力道真強，耀翔來回按了好久才稍稍減痛，他得意的偷笑著：「妳這傢伙總算恢復正常了，真不習慣妳之前要死不活的樣子。」
「你少來了，你就是欠人煩你，怕沒人煩，日子無聊。」李莉沒好氣的說著。
「咦！說的也是一天沒跟妳鬥鬥嘴，還真怕自己口才退步了說。」
到李莉家門前，耀翔說出放在心底很久的話：「李莉，我知道這一路上，妳為我付出很多，我不是不知道，我需要時間去分辨，什麼是感激？什麼是感情？所以我還是什麼都不能對妳表示。」
「我知道，我不是那麼膚淺的人，我有的是時間。記得徐志摩曾說過，『得之諸，我幸；不得，我命。』往後的日子還長的很，只要你過得好，其他的以後再說吧。」
耀翔感性的說：「以前從來沒好好的謝謝妳對我做的一切，現在卻好像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是的，別囉嗦了，」李莉伸了個懶腰，「你別想太多，我認識的黎耀翔是個快人快語的傢伙，做事不拖泥帶水，所以咱們還是保持原狀會自在些。」
說完，李莉頭也不回的下車，耀翔傻楞楞的望著李莉的背影，有種暖暖的感覺從心頭浮現。其實李莉的心思真的很細，這傢伙老是給他台階下，總是在他最需要的時候頭一個現身，曾幾何時跟她抬槓的樂趣已深植在他的心裡。
這時閃過一個念頭，如果錯過李莉，他的生活會變的很乏味地！
想到這耀翔慧黠的笑著。
「曉彤，夜深了，我送妳回去，要不然妳又會睡不好。」
「不要啦，今天的星光很美我想再多看會。」
看著曉彤趴在欄杆上忘我的模樣，恩祈不免擔心的說：「不過，我看妳先前睡的挺不安穩，是不是做噩夢了？」
「我夢見去看怡倩的事，所以心理有點悶悶的，也不知她現在的狀況。」
恩祈走到曉彤身後，用雙手環抱她的手，愛憐的說：「我聽說連伯伯將上海的公司轉讓了，打算帶怡倩回加拿大。」
「那表示怡倩已經復原了。」曉彤欣奮的說。
「對呀！所以我們要開心點。曉彤妳看今晚的星星，讓妳想起了那裡？」
「就是像那晚聖托里尼的星空，我才捨不得回去。」
「好啦，再看也沒有聖托里尼的漂亮，別巴著不走。」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曉彤語帶埋怨的說：「畢竟那是第一次跟去你玩的地方，那可是有非常非常重要回憶的地方，還有….」
當恩祈亮出去希臘的機票，曉彤驚訝的說不出話來，直把機票看了一遍又一遍。
「上次只玩一天實在不過癮，妳不介意我們的蜜月都浪費在那個小島吧。」
「我還預定了上次住的那家飯店。」恩祈壞壞的說：「不過呢！這次我們住同一間房，妳就不用怕停電了。」
柔柔的粉拳打上恩祈的胸口，曉彤羞紅了臉說：「死相。」
p.s.這篇藉由恩祈與曉彤互訴的衷曲中，回溯著一些個人很難忘的片段，之前想寫做專文，結果卻偷懶的合而為一了。
Rene 於0724 pm 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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