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花蓮的火車上,我想起了兩年前未完成的這篇文章。
喜歡的人問我,怎麼不寫遊記呢?
面對這個大哉問,我仍是慣常地躲在自己的獨語中,探索心底的真實原因。
思念,如常地在啟程的路途上,映照進自己的心裡。
我想你。
好想跟你一起旅行。
不曉得自己為何不寫遊記,其實曾經問著自己這個問題,在心裡醞釀過這篇文章【不在他方的旅行】。
或許是,有天猛然發現,原來旅行中的自己絕大多數是不開心的。
那種不開心與遊伴、旅程都無關。
每每在離開了慣常的生活,啟程出發的路途中,我的心就開啟了另一段不知目的的旅程,陷入更深沈而不明所以的思念與悲傷。
但也經常會在時隔多年後,看到當時的照片,
彷彿撿到不曾發生過的異想愉悅,才發現其實那趟旅程還挺有意思的耶。
又或者,當時的開心一點一點散逸了,以致於我無法捕抓到什麼真的發生了,
因而往往又陷入飄移幽忽的惆悵。
近年才慢慢拼出一個原因。
那是已經沒有記憶的慣性哀傷吧。
在好小的時候,在我才一歲多的時候,因我弟一出生出就重病住院開刀(右肺發育不全,算是只有一個左肺,因而心臟偏右...)爸媽那時經常要往來醫院,沒時間照顧我,小小的我就開始就在很多親戚家輪流住。(其實我並沒有留下任何那時的記憶。)
我曾經聽我爸說,送我去搭火車到台中的叔叔阿媽家,看到我小小的一個人一直哭,說不要離開....
後來我才明白,為何我好喜歡火車行進的聲響,那些穩定的節奏總是帶給我安全感。
也才明白,為何只要一上車,只要一離開家前往遠方的路程,我就會開始陷入哀傷。
有次聽同事說起不帶小朋友出遠門的原因,就是因為這會影響小孩子的安全感。
我小時候的家,在我所知卻已忘記的家有非常多個。
小學前,我家住在松山商職的對面,
但在這個印象前,四五歲前,幾乎是空白的,據說家裡搬過幾次,那時住在中永和。
而我也曾住在台北的阿姨家、舅舅外婆家,台中的叔叔阿媽家,南投的爺爺、姨奶奶家.....
也因此小時候跟叔叔家很熟,很常住在台中,直到我小學五六年級,每到寒暑假我都會去台中住。
但也記得有次我從台中要離開回台北,走出門跟叔叔、嬸嬸、堂妹、堂弟再見的時候,心裡好哀傷,那聲音好清楚:「每次都在很熟的時候就要離開.....而再回來的時候,又要從時間產生的距離陌生開始.....」
而小學每兩年分班的時候,跟我熟的同學總是不會跟我同班,應該說全班幾乎總是全新陌生的,最多只會有一兩個跟我不熟的同學還同班。
五年級的那次分班,我又再次經歷同樣的事,聽到自己跟自己說:
「這就是我的命運了,跟我熟的朋友都不會在我身邊,但我會好好繼續下去的。」
儘管如此,我也總是在每個地方都可以認識好朋友。
儘管哀傷,但很快地,有什麼近似天賦或命運的熟悉操作能力:
只要我想要,我很快就可以融入群體。
某些時候,或者說,我有某塊本質是我可以很容易跟陌生人攀談。
我爸說小時候帶我出去,我都會跟旁邊的大人逗笑....
小時候在台中過年的時候,不曉得為何,我總是能在爺爺、奶奶、大人小孩們面前表演。
表演什麼呢?我自己也想不起來.....(我算是我爸這邊在台灣的大孫,如果女生也算排序的話。)
叔叔曾說起,我小時候很活潑、很會表演....
但成長的經驗,很奇怪地,內在有什麼東西慢慢聚焦放大了,
或許是哀傷的無意識與真實經驗接軌了,
自己似乎更經常在悲傷中才找到更貼近本質的自己。
又或者,是以迷失自己、耽戀哀傷的方式,尋找某種潛在深刻的存在意義。
其實我愛過旅行的。
那年剛從大學畢業,跟爸說要跟ping去加拿大落磯山脈旁的calgary遊學。
(其實我對數字很沒概念,直到我回到台灣,拿到信用卡帳單,才曉得我那兩個月花了我爸十五六萬,而那是我從大學畢業工作這麼多年以來都始終存不到的數字,我才更了解十多年前的十五六萬有多大。)
我從沒想過,原來兩個月的時光會讓我完全不想回家。
記得要離開加拿大的時候,從homestay的家坐上計程車前往機場的那刻,我幾乎要掉下淚來。
這裡離天空這麼的近,放眼所及就是地平面,
雲好近,空氣這麼清新,連最早先最不習慣的安靜,都變成一種眷戀。
陽光是這個城市的夏日語言。
後來,我有時會莫名想起,在語言學校那棟樓通往別棟大樓的透明天橋,
陽光撒下來的光亮,澄透清爽,混著咖啡香。
(那裡的咖啡特別香,我後來請ping幫我寄回兩包我愛喝的咖啡,但在台灣泡就是少了那裡的香氣。)
從加拿大機場要回台灣的時候,我開始暈眩。
起先以為是太累。(回家前和ping去了溫哥華、維多利亞自助了幾天。)
沒想到回到台灣,暈眩更嚴重了,很像大腦裡的中耳還是哪裡出了問題,我整個視覺的平衡感完全失調。
一回台灣,很不適應,視野到處碰壁,
我的房間變得好小好小,連我家附近最大的公園廣場「國父紀念館」也變得好小好小.....
一週後才慢慢適應。
我以為我會再回到那裡。
回到calgary。那個陽光城市。
回到滿街heeha聲不絕於耳、遊行時的牛仔節。
但我再也沒去過。
愛旅行的K曾問我,會選擇永遠去不同的地方,還是會喜歡去同樣的地方呢?
我說,我會去同樣的地方。
就像calgary,我去過了夏天,就想知道它的秋天、冬天與春天。
就像愛一個人,就會想知道對方的所有,一起經歷更多的喜怒哀樂。
但我再也沒去過calgary。
甚至我至今所有旅行過的地方,沒有一個是重複的。
不是不想舊地重遊,而是現實中往往有許多限制,包括時間、金錢和人的限制,
因而旅行的時間和地點就變成所有可能因子所集合的最大公因數。
其實在後來的旅行中,還時常有一個重大的原因是:心裡想要立即遠離哀傷。
以為走得越遠,就可以不再想念、就可以拋去執著....卻往往更深陷哀傷。
後來,我才明白,原來自己是不適合旅行的。
在我還不能活在當下的時候,我是不可能在他方旅行的。
但如果是跟喜歡的人一起旅行呢?
這似乎又開啟了另一扇心裡的路程。
因為過度地聚焦,往往又讓旅行失焦了。
彼此明明很近卻又很遠,
總是又因而走入輕盈卻哀傷的內心風景。
在花蓮的公差活動結束後,我和朋友去了海邊。
(那是十年前的七星潭呀。)
朋友叫我仔細聆聽大海要告訴我的訊息。
我知道,是該放下一切,好好放鬆的時候了。
脫下鞋、襪子,我走近海浪,
沒想到浪潮居然捲來了礫石,
那些小石敲撞我的腳,突如其來的疼痛感,讓我驚嚇了。
我因而快快跑回上坡。
但就像孩子玩耍般,我又走近浪濤,期待海浪的前行,想再次感受海水淹沒雙腳的清涼。
結果又被礫石打了幾下。
多像愛情。
突如其來的思念與疼痛。
以為自己將會離開,
卻又回首眷戀那永不可知的浪潮。
韻律節奏恆在這宇宙中。
想念你
離開你
靠近你
忘記你
多像一場情緒糾葛、張力十足又酣暢淋漓的舞。
如彼時的海風腥烈。
又如此時的浪濤清新。
我買了一個非常有趣的車票小吊飾。
它有兩面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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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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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它帶在身邊了。
提醒自己,好好旅行。
放下過去,永遠活在當下。
開始旅行。
rainstream
2012.3.19 am 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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