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島閱讀 SARS：Smile And Retain Smile ●在文學的審美中追尋真善 ●在新聞的發展中追蹤真相 ●在生命的浮沉中追求真我

10,055愛的鼓勵 2訂閱站台

永恆的憂傷烙印在記憶深處最脆弱的緯度



曾君：
　　新春快樂！（請原諒我今年不能說「恭禧」二字。）
　　收到你的電郵總是非常高興，同時祝你猴年如意，學業進步，心想事成！
　　前天剛跟北京的林暉夫婦通了電話，互致問候！志重也拜了年！
　　今個聖誕至新年，我一家是在大陸度過的，回了一次老家，住了兩晚，途中在縣城小溪歇了一宿，見到不少老朋友！不過沒有多少人知道我回來，好在我只是一個凡人，不需要太聲張。
　　回鄉之旅，最傷感的事，是元旦前夕得知中學時代的好友朱煒琪君（二中教師）己因患血癌自殺的壞消息，據說他是在市醫院四樓一躍而下的，就這樣留下孤兒寡母，還有未竟的事業。
　　其實這次我老早就計劃去學校探望他，上一次見面是在好多年前了，近年卻少有書信往來。我並不知道他得了絕症已有一年多，前幾個月我在香港還曾焦急地打聽他的電話，最後沒能獲得，似乎冥冥之中早有預感。於今，我恨自己遲到一步啊……那夜，我只迷迷糊糊睡了三個小時，天朦朦亮就獨自起身，在縣城寂寥大街上踟躕，找尋永遠失落的回憶，淚水在眼中打轉。蕭瑟寒風中，忽見一長者呆立街角，背影有幾分稔熟，趨前一瞧，正是我中學時代的朱老師。師生忘情擁抱在一起，這才覺得有些許溫暖。
　　印象中的煒琪君，是一個非常重視友情的工作狂，上進心極強，謙謙君子又善解人心，大學畢業十多年來，表現突出，深得同事和學生、家長的讚譽。可是天妒英才，病魔無情地將他趕上絕路。原來，他是不想給家人留下太沉重的包袱，才選擇這樣的悲劇性結局。他在大學是讀歷史的，大概不曾想到自己的短暫歷史，會留給世人，留給親朋戚友，如此令人嗟嘆的最後一幕！抑或他不想老朋友為他擔心，才不肯讓我知道他的病情。
　　此時此刻，二十多年前的記憶像潮水一樣翻滾，不停地拍打著我的思想海岸：他那憨厚的笑聲，那熱情的雙手，那堅定的步履，那友善的目光……我對歷史課較生疏，他常常於熄燈後躺在床上考我，以此來增強我的記性，後來的事實也證明這招數蠻有效的。這一切，彷彿就在昨天發生，而我和他剛從大操場早自修歸來，趕去學生食堂排隊打稀飯！
　　現在我卻要暗暗「罵」他：你為甚麼要做出這樣的「傻事」？？？
　　當得悉一些內情後，那天清晨我在老師面前，幾乎失聲痛哭。想到老師的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太好，我忍住了心中的燒痛，強顏歡笑，只能讓淚水默默地流向記憶中的河道……
　　他的死，固然是一種不智的人生選擇，但設身處地去想一想，對他來說，也許是無可避免的。然而，在我看來，這是大陸教育界的一大悲哀──他絕不是第一個因為負擔不起醫療費而陪上性命的「靈魂工程師」。因此，我說他並非死於跳樓，也不是被絕症折磨而終，而是在有病的體制下斷送了青春和才華。
　　冷風陣陣吹來，朱老師喃喃自語道：等會兒想去問問煒琪房產證的辦理問題……
　　望著老師蹣跚的步姿，我感到陣陣心酸。我想說：老師，你多保重自己吧，其他事情讓您的學生來操心好了；可是，我又能做多少呢？我對自己此時此刻的無能感到極度的悲哀。
　　我恨自己不是腰纏萬貫的大款，無力幫助煒琪兄和琪嫂解燃眉之急；我恨自己後知後覺，今生再也沒有機會為他做一點小小的事情……
　　回香港已經半個多月了，可是我依然心存懷念，那是永恆的憂傷，烙印在記憶深處最脆弱的緯度。
　　　　　　2004.01.25於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