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醒非醒,似夢非夢。我的眼睛還來不及睜開,已聽到兒子在耳邊大聲地嚷著:「爹地,父親節快樂!」隨後,遞給我一樣禮物:一塊眼鏡布片。保母在一旁說,那是他跟媽媽去超市買東西時附送的。
兒子剛過四歲生日不久,就懂得用這樣的方式討人歡心,雖然吵醒了我的雜夢,但我一點也不生氣。
十歲的女兒不讓弟弟專美,拉我進她的小房間,送上一個她自製的賀卡,像模像樣,上面還寫滿了祝福的言詞。我會心地說了一句:多謝!女兒聽後笑得那樣開心,連妻都有些妒嫉了。
我是一隻快樂的「夜光鳥」,差不多二十年了,幾乎天天都要到凌晨二三點鐘以後才能入睡,並非失眠,而是為了工作。在大陸時當記者,白天採訪,夜間寫稿或整理資料,或讀書,總之都要到下半夜才能上床。到了香港,轉做新聞編輯,上的是夜班,正好又合我的生活規律,故而樂此不疲,甚至將我的一本詩集命名為《夜光鳥》。當然,我深深地知道,這樣的生活,真是難為了妻子兒女了。我也不曉得何時能給他們應有的「補償」。
昨天是我的假期,本來可以早點休息的,只是又心血來潮,設計了一個屬於自己的詩文網頁,弄到凌晨近五點;睡不到五小時,就被兒女搞醒,令我既惱又喜。我暗暗罵自己:活該!誰叫你是夜光鳥?!
這些年來,我總是覺得有太多事要做了,每每一鑽進書堆,就不容易出來。沒有變成書蟲書癡,卻經常惹妻不快。女兒冷嘲熱諷:「媽咪,爹地為甚麼老是不來接我,我的同學還以為我們是單親家庭……」聽到這裡,我的心中便充滿內疚。
我常常向妻百般辯解:「我不是為自己而活著,我肩上的使命太沉重了!」說的次數多了,這話早已不靈。其實,冷靜一想,這根本不成理由。
但我依然樂於過著夜光鳥的生活,我不是為理想而生活,然而我為了生活的理想而艱辛地快樂著,尤其在香港。
上班後,翻開今天的《太陽報》,有一篇報道題為「壯年爸爸處境悲」,說專責輔導家庭問題的一個團體發現,本港爸爸有嚴重信心危機,因失業困擾感到無助及前路茫茫,向該會求助的男士有增加趨勢,其中年齡介乎三十至三十九歲佔多。該團體督導主任呼籲社會開展「為爸爸打氣」運動,政府亦應針對性地設立輔導服務。 另外,根據一項電話調查,發現超過八成為人子女者,認同父親的表現,覺得父親是一位好爸爸;而作為人父者,八成四感到自己會是一位好父親,反映為人父者,都希望做到最好,讓子女沐浴在父愛中成長。不過,為人父親者作為家庭經濟支柱,近年在社會或工作上得承受的壓力不斷增加。據透露,該團體直至上月底,共接六千零六十二個求助電話,男士求助電話由三成增至四成,約為二千五百個。 求助者中有百分之三十四涉及與家庭成員衝突;百分之二十與經濟及失業有關;另外一成三及一成則涉及兩代之間的衝突及人際關係,如與上司、下屬相處關係等。
「在各種年齡層中,三十至三十九歲男士的危機最大,他們多是結婚未幾、剛做爸爸的年輕男士,由於經濟環境惡劣,有些爸爸失業、也有爸爸因為經濟上有壓力,嚴責自己。這批男士積壓過重,性格亦愈趨暴躁,如果沒法疏導,可能變成家庭及社會的壓力煲。」
三十至三十九歲本應是人生的黃金歲月,但不少這個男士卻缺乏自信,認為自己已經進入「日落階段」,對前景尤其是就業能力的看法十分悲觀。事實上這些男士既是家庭經濟支柱,亦是社會發展的原動力,但在過去幾年經濟不景的折磨中,卻對自己的角色倍感困惑,部分更沒法重拾過去的鬥志。
我時常自我安慰:詩人今年二十八!但是歲月的年輪總是滾滾向前,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快邁向中年的門坎了,年輕的腳步好像有點沉重。
忽然想起本港著名報人、作家董橋的一篇散文,題目就是:「中年是下午茶」。我自知,我正喝著中午咖啡,離下午茶不太遠了。
咖啡和茶,味道有著天壤之別,但有一點是相似的:青春不再來!
2002.0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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