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代的開放空間 對許多喜歡接觸原住民的朋友人來說 關於內斂／隱忍的 　卑南族男子的心靈世界， 　可能一直是個吸引人卻不易進入的空間。 　【巴代的開放空間】 　是一個資深卑南族帥哥的心情手札， 　透過【遊記】【散文】【詩作】 【報導文學】【雜記】的練習作品， 也許能給您一個窗口　　一窺 　傳說中卑南族男人： 卑微／自大，隱忍／勇猛， 　　　　內斂／奔放，溫馴／剽悍 　的 　不對稱內心世界與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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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了隻猴仔】

　　在卑南族的年祭活動裡，「猴祭」是很具代表性又極負盛名的。但在卑南族大巴六九部落裡，「猴祭」並不是一個正式的祭儀。嚴格說來只能算是一向具訓練意味的「嬉戲」活動。
　　從前，野生動物種類繁多，大型動物隨處可見。在「大獵祭」期間，男子只獵殺大型動物，如水鹿、山豬、黑雄等。在狩獵過程中會隨手生擒成年猴子，在大獵祭結束的同時，送回「巴拉冠」一個角落裡的籠子。
　　這個籠子是部落的婦女，在狩獵隊伍還未回部落前先行編成的。編織籠子時，老年人以及留守部落的vasalan，會指導「達古範」製作弓、箭與竹槍、矛，一旦猴子放進籠子後，輪流弓射與刺殺。一方面藉著刺殺具有與人相似臉譜的猴子，激發搏殺的膽識、勇氣與鬥志，同時訓練年輕的男孩使用武器。
　　現任rahan（祭司）回憶說，這個時刻總是少年男孩最興奮的時刻後，也許骨子裡頑強鬥狠的男孩天性，也許跟憧憬成年有關。是不是因此被多事又不明究裡的人，隨口稱之為「猴祭」？我不知道，因為在大巴六九部落就沒有延續這項的「祭儀」，只存留在老人的記憶與口傳裡。
　　在大巴六九部落的歳時祭儀中，如今跟少年有關的祭儀只剩在salidam舉行的「成年祭」。時間固定在元旦清晨。在日本人開始統治以前，成年祭是接著狩獵祭、除喪祭之後一日。每年舉行的時間是依據部落會議敲定時間。日本人統治以後引進西洋曆法，便逐漸固定在這個時間。
　　約在年底時分，家有青少年即將成年的父母，便開始準備一塊可以作為圍裙的藍色布匹及一段白色繩子，然後找尋並請求部落德高年邵之男人，作為這青少年的「教父」，終身指導這青少年成長，成為一個卑南族男人。經過拜認的「教父」與青少年間彼此便以「阿力」（aly）相稱。
　　元月一日清晨天破曉時刻，所有部落的valisoon便必須集合在成年祭場，整理場地並升起營火等待族人到來。新進參加成年祭的少年，由其拜認的「教父」帶領至祭場。這些青少年僅被允許穿著短褲、赤著上身等待。
　　儀式從「rahan」的祝禱開始，祝禱新的年，風調雨順、五榖豐收、族人漁獵豐厚、平安順遂；祝禱這些即將成年的青少年能受祖靈庇祐，堅定勇武的成長。
接著，被拜認的「教父」們，便會要求這些青少年脫去上衣打赤膊，圍上籃布匹，叮嚀囑咐後，交由較年長的vasalan為他們配上長刀，帶領他們尋找月桃葉，並指導如何用刀。這些青少年會先被帶領到有月桃葉的地方，選擇其中一枝尚未開花結果的月桃，抽刀，然後一次砍斷月桃莖，同時大喝「讓我們競相成長」。如果無法一次砍斷，則另覓一棵再砍，直到能夠一次砍斷為止。這是大巴六九部落青少年，第一次學習如何使用長刀，這之前，青少年通常不被允許碰觸長刀的。而少年大喝的語詞，包含著期勉自己平安且頑強的成長。
　　砍完月桃的青少年陸續回到成年祭場之後，再由資深vasalan集合訓話告誡，後由其拜認之「教父」（阿力aly）訓勉囑咐後，成年祭算是結束。而這些青少年從此就稱為valisoon，成為部落青年組織的最底層，接受部落「巴拉冠」的管理與差遣。之前的valisoon則變成gidovasar，gidovasar也從此直接升等為vasalan。
成年祭實際上是一個少年拜認教父的儀式。而整個成年祭的過程中，vasalan們與長老們不時的呼喝與吟唱古調，卻成了整個祭儀的背景音樂。儀式在最後在長老的決定下結束，然後所有人呼喝、魚貫的走回「巴拉冠」。
　　這祭典的禁忌在於祭場不允許女子參加，觸犯禁忌的女子終生都難平安。
　　這嚴肅的祭儀到了現在，氣氛上有很大的轉變。要這些猴樣的少年們，收起他們七年級生慣有的嘻笑、隨意，顯然不是件容易的事。離開視線，立刻就聽得到不該在這樣場合聽到的少年嘻笑聲。
　　就在rahan做完最後祝禱程序之後，他臉上浮現了一些焦躁，原來他唸國二的孫子已經屆齡當valisoon ，而孩子的父母一直沒及早為他找尋適合的長輩當教父。當祖父的他，卻希望今天就讓孫子參與成年祭。在現場找不到適當的人情況下，委由我收下，擔任他的教父。就像當年猴子籠邊興奮又緊張的少年一樣，我竟興奮的有點不知所措。怪不得，剛才在祭祀時，我一陣陣發麻發冷，總覺得有事發生。這麼多年跟隨在rahan身旁紀錄與觀察，從未發生這種情況，原來祖靈早就這麼安排。
　　一下子，我算「德高年邵」了，傳承傳統文化，我的責任似乎又更重了。也許這小男孩將來會是rahan的繼承人，如何讓他全盤了解卑南族與我們所處的大巴六九部落的處境？如何讓他時時思考部落與他生命的連結？在未來的日子裡，我都該盡全力教育，也許這正是祖靈所賦予我的使命。在祭場上，他大聲的以卑南語回答，他的名子叫「巴代」。從此以後，他將以我的名字為名，卻讓我心頭，一下子沉重了千金擔。
　　當晚，餘興的舞場上，這些在傳統上不允許唱歌跳舞的valisoon竟分成兩個團體大跳街舞助興，其中最頑皮的竟是我的aly。許多年以來頑皮的「巴代」竟輪迴似的重生在這小男孩身上。
我的祖靈啊！傳統不可避免的產生了改變，文化終會有新的出路與氣象。但，我是收了個valisoon？還是撿了個猴仔？是猴仔吧！一般人不都把卑南族「成年祭」叫成「猴祭」嗎？

註：
vasalan：卑南語，青壯年人。
巴拉冠：卑南族男子聚會所，女人禁入。
達古範：少年，約國小五、六年級。
rahan：卑南族部落祭司，等同頭目位階，住要擔任祭祀的領銜。
salidam：卑南族大巴六九部落成年祭場地名。
aly：卑南語，男子間的相稱，也是教父與所收valisoon 之間的互相稱謂。
valisoon：巴拉冠制度的第一級，少年經過成年祭而進入這個階段，歷練三年。
gidovasar：巴拉冠制度的第二級，經過成年祭而進入這個階段，歷練三年，之後　　　　　　在經過成年祭成為vasal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