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的時代已隨著內褲愈來愈花俏、愈來愈複雜時,我早已住進了學校的宿舍。四條巷子各據兩頭,蒼白而掉漆的天花板下是灰黑的磨石子地板。巷弄裡成排的房間對峙著,而房門往往是半敞的,彼此都能相當清楚地看到對方的一舉一動。在那個狹小的空間裡,床舖已割據大半空間,剩下的也都讓一些私人物品瓜分了,房間內狹小得隨時都得擦身而過。在這樣肌膚之親的空間內,我們彼此因青春期的發育而散發出的一股特殊味道,則是壓迫著我們的呼吸系統,而那一件件明晃晃的花內褲,就像是隨風颭起的旗幟,彷彿一幅幅燦爛的青春畫面,彼此擦身、移動著,不時在空氣裡留下令人窒息的氣味,它們似乎是靠著吃掉這些空間而緩慢地成長著、攻掠著。
在宿舍裡是沒有太多私人空間可言的,因此我們隨時都是在室友眼神的環伺下換著身上的衣物,只留下一條貼身、因換穿許久而褪色的內褲,在一條緊緊束抓著一個個年輕胴體的鬆緊帶下的,是一件件花色迥異的圖案,它們有著抽象的圖紋或是明顯而誇張的卡通人物圖案,緊貼著我們突出的兩股上,偶爾,我們也會因後邊的部分夾得太緊而抓抓臀部。上了大學後,不知為何,大伙兒皆流行起這樣的穿著,一件四角花內褲,在房內僅以此遮蔽,在外邊則是穿著寬大尺碼的垮褲,大半截內褲裸露著,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玩著滑板或是跳著街舞……。
而在男校的高中時期,體育課後換穿服裝時,一個個青春而未成熟的胴體所散發出的重烈味道,則是另一個記憶的劃分。偌大的教室內,三四十人換穿著因汗水浸濕的衣褲,在那成排的桌椅前,一個個穿著緊束的三角褲,沒有太多複雜的圖案,多是白色或是黑色,而我們也可以在那些更加單薄的棉布下,看到一團團凸起的線條,像是一個個半熟的果蒂,不安地晃動著。
我們不時對這樣逐漸變異的身體感到驚訝,國小時男生彼此間會開始盛行著「老鷹抓小雞」的遊戲,看準對方褲襠揮手便抓,或是上廁所時互別苗頭,而更多時候我們則是趁對方不注意時脫下他的褲子,然後拍手叫著「是紅色」之類的童稚詞彙。上了中學,這樣的遊戲已不能滿足我們的好奇或是衝動,「阿魯巴」則是在下課時分,拖抱起男同學對著柱狀物「互阿」的年代。當短小的內褲已無法包裹住濃密的毛髮而攀爬至腹部時,我們則是穿著緊貼著身體的制服,那種純白上衣配著卡其褲的穿著,或許有大半我們是藉著這樣彼此相似的服裝,企圖掩蓋或忽視正在我們身體上逐漸攻掠著的變化,多少也藉此消除掉彼此因稱兄道弟而互擁時的那陣尷尬。
到了大學住宿時,這似乎是個反動的時代。我們盡可能地除去身上多餘的衣服,讓我們成熟的軀體透著氣,揮別穿著子彈內褲的日子,不論是一件數百或是兩件一百的四角花內褲,早已飄揚在每一個擁擠而狹小的房間內,像是另一款貼身的制服那樣,包裹著我們的身體、揚散著我們濃郁的氣味,在那樣一條條騷動著的巷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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