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蕙倩近影。(劉正偉攝影)
出版社:唐山
出版日期:2007年5月
現代文學出版品以詩文合集之型態出擊的並不多見。朱自清有《蹤跡》問世,李敏勇則有《雲的語言》的出版,而有趣的是,上述二本書籍皆為作者的第一本書,對於文學體裁的開發,朱、李二人當時仍處於探索的階段,但從此一觀點來切入顧蕙倩爾近的創作出版,似乎又不能完整地詮釋她付梓的動機。
顧蕙倩,1965年生,師大國文系畢業,淡江中文所碩士,目前擔任師大附中教師,並就讀佛光大學文學博士班。顧蕙倩寫作年代甚早,八0年代末期曾參加陳去非、許悔之等人籌組之「地平線詩社」,創作發表除該詩社發行之《地平線詩刊》外並不多見。在《傾斜\人間的喜劇》本書自序〈有一首詩〉中提及:「拿起筆嘗試寫詩,是高中的事。……靈魂深處滿滿載著或短或長的詩句。那時的我,究竟是因著什麼機緣開始了對某人的愛戀,而且還能如此浪漫的言陳這樣幽微的情思,用心的轉化為一句句如詩的模樣?真的,老實說,我也不知該從何想起?」
十七歲因為愛戀而觸發的詩句,成為顧蕙倩文學的初衷。青春的善感與敏銳,支撐了顧蕙倩創作的動力,只是這一股汩汩不絕的活水源頭,一直要到二十多年後,才集結成為一本屬於詩的「傾斜」,他們被作者以九種角度傾斜著,五十八首詩的展現與排列,則勾勒出生活微妙的刻痕。顧蕙倩說:『「傾斜」是想說卻一直開不了口的秘密……。』這個秘密其實有跡可循,在顧蕙倩的篇章裡,多的是逸出與遠行。熟悉的人事物牽絆日久,縱有深情也該從容看待,過度的黏膩也許不是作者內心期待的距離,際此,詩人選擇旅行來消解自我。2001年,顧蕙倩曾出版《漸漸消失的航道》散文集,作者在扉頁寫出「這是一本關於飛行的書……在一篇篇散文的呈現中,如詩般的揭示著寫作的秘密。只要愈接近生命的真相,同時意味著生命冒險的航道也在一寸寸的消逝,歲月的答案給了我們不得不降落的宿命。」
作者不論如何高飛,還是要回歸在自己熟悉的家園土地,旅行給了他持續生活下去的勇氣,而究竟什麼是寫作者觸及的秘密?什麼是「接近生命的真相」呢?顧蕙倩生命的底蘊到底隱藏那些秘密,我們試讀他的〈深河——致遠藤周作〉(P68-69節錄)
是誰,/喚我聽那聲音?
他說呀,/遠方,/你聽到了嗎?/就在不很遠的遠方,/一個又一個聲音,/和著你的名字的聲音,不能安分,/跑來/跑去的。/忽然大聲一點,/忽然,/又空出了許多的沉默。/用聽的,/真的不是很清楚。
你看,只有你的名字,/終於/看見坐在一座河床的岩石上。
在這裡,他說,/清清楚楚的。看得見那兒/有一處/確實刻著你的名和字。…………
『「你,到哪裡去了呢?」他又向河裡呼喚。河流接受他的呼喚,仍默默地流著。在銀色的沈默中,具有某種力量。如河流至今為止包容許多人的死、將它送到來世那樣,也傳送了坐在河床岩石上男子的人生聲音。』(立緒出版 p.250)遠藤周作的暮年心情,自然不會跟後青春期,時值美好風華氣韻的熟女顧蕙倩相同,但相同的是他們都在河流中鑑照自我,遠藤鑑照到肉身的短暫與自然的綿延,顧蕙倩則在水鏡裡聽到遠方隱約的聲音,正敲擊她「不安」的心。顧蕙倩熱愛旅行,像是一種心靈的出走,但在旅程中驚心不免,與散文集同題的詩作〈漸漸消失的航道〉(P29)中,出現這樣的「不明亂流」:
機艙外的天空,
開始愈來愈不清楚。
你終於出現,
我終於擺盪,
機長的警告響了又響。
只是,顧蕙倩的不安,很快地被自我擺盪的天平所合理化。她像一個旅行的鐘,不管走得再遠,時間一到,還是會回到自己的原點,回到自己信守與許諾的家。對顧蕙倩來說,『「傾斜」是詩,「人間的喜劇」屬於散文。』「人間的喜劇」是顧蕙倩合輯中的另一部份,收錄二十篇短小的散文作品,只佔全書一百六十八頁中的二十八頁,約六分之一的篇幅,不知作者何故將此輯與詩集合併,令人費解?是想平衡詩所帶來的衝突與「傾斜」嗎?散文裡釋放的理性大於感性,且有「詩餘」的雋永,〈咖啡因〉(P23)裡提及:
每天睡前,我都會喝上一杯咖啡。
然後緩緩進入夢鄉。
我不會睡不著,真的,因為,我每天都喝上一杯,細胞們早已習慣這樣的咖啡因。
睡前的這一杯,最喜歡。因為,我可以慢慢啜飲,不必著急。更不必害怕它會讓我睡不著。然後,正香濃的最後一口咖啡因便緩緩潛進夜的潛意識底。
我睡。
她醒。
如果說「傾斜」是悲劇的觀察和想像,是冒險、是出走,「人間的喜劇」裡大部分的篇章則在釐清作者自身的困擾,它也像是一種還原的動作,在「傾斜」當中離心,在「人間的喜劇」回歸。一如顧蕙倩鍾愛且也創作的油畫藝術,在線條色彩間或有濃烈衝突的對比呈現,但在畫布的框架下,還是讓空間所擒服。自顧自的上演自編自導的喜劇,只因顧蕙倩又幫自己圓了謊,盡管充滿天真的偏執與善意。她說「蔚藍,再無感傷」(P132),這會是真相嗎?如果你同意,可就大錯特錯囉。
◎原載《文訊》月刊263期,2007年9月號
◎顧蕙倩有關鐘的油畫作品
◎陳謙與顧蕙倩合影,2008年,育達技術學院應用文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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