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馬博橫斷首隊—序 Tue Jan 29 15:06:53 2008
2008.1.20-1.26 + 1.19 交通天 馬博橫斷
成員:王鼎碩(嚮)、吳慶耘(領)、曾志宏(隊)、李華彥(隊)
〈序〉
一行人,在期末考週剛結束的剎那,努力地結束屬於這一學期的各項責任,興奮而帥氣地背上大背包,遠離塵囂、遠離老闆的叨擾、遠離實驗、計算、和史料,只斤斤計較於如何轉車比較省,如何打地鋪才省時省力又保面子。功名利祿放兩旁,把登山擺中間。
君偉腳不合作,紹宇厭惡螞蝗,所以本來的四個人,到出發也是四個人。難得的長程縱走,私糧倒比公糧多,點綴三兩份公裝(雖然嚮導不認為很多東西算公裝,似乎也很有道理)。
南天的山是我的家,雜亂無序但遼闊的中部之山,是走過兩支橫斷的人的家。這是一片之於我全然陌生的地帶,曾宅的第一支長程,慶耘的自我審核及報時訓練場地。
重出江湖闖蕩的首支長程,距離上次——五年半;幾乎已經忘了何謂長程,何謂橫斷在全新的山域,已經有點熟的山社,重新體會征山的氣魄和刺激,喚起很久之前的年輕朝氣。穿起炫彩的金黃線小紅格社服,在馬博的稜線上,再度 傲—視—天—下。
〈暗夜長征〉 Tue Jan 29 21:53:06 2008
日人築八通關古道,因為便於管理原住民;我們走八通關古道,因為興趣。馬博的首隊成員,總習於從黑暗中來,又從黑暗中去,戴著頭燈出發,由黑暗走向光明;又戴起頭燈,由餘暉向山屋的微光邁進——在茫茫夜色裡,私心期盼那乍然出現的山屋之光。
行前會吹破了嘴皮,為的就是省那幾十甚至幾百元;大家時間都能妥協下,轉來轉去的車又可以省下六百元,這六百元,說什麼也不能再交給天主教一半了,所以,訂了東埔教會的位置,又過門而不入。最終,選擇愛玉亭為歸宿,漫塵飛沙裡,伴著潺潺引水,輾轉微眠。
八通關大隊照片歷歷在目,然而,吾人頂著月夜兼程出發,雲龍瀑布之美,只好全憑想像,因為無論從哪一個角度,都只有聲音清晰。初出發,士氣之高,步履之快,未久,即被雲龍刺骨的寒氣驅至樂樂山屋。在山屋之前得意洋洋,「我們今天也許不小心就會走到白洋金礦,回去電許平昇!」
樂樂山屋樂過頭,東昇太陽一照,四人盡成強弩之末,緩升古道上數度休息,觀高之上更悠然坦腹,呼呼大睡,一補愛玉亭寒玉硬床的徹夜難眠。平日精力全投注在研究室,氣喘吁吁,不如當年,這頭天,何止一「虛」字而已!四人在觀高卸了甲,從此老翁踱步拄著登山杖踟躇前進,逐漸被台南獨行陳伯超越,再被社會團體二十人隊跟上,一步三笑——百無一用是書生,嘴上胡吹一把罩,舉足倒似千斤,稍微休息即感陣陣沁寒之氣襲身瑟縮顫抖。
中央金礦山屋很熱鬧,熱氣蒸騰,社會團體飛揚自雄,杯影交錯。我們只願當靜靜的室友,默默地煮著飯,享受自炊自食的山野之趣;蓋天言語,留諸他人彼此歡笑。台南陳伯不擅言詞,僅僅展現了幾秒鐘專業的太空包,最後竟選擇了跟一群傻傻的學子睡一起。
十四個小時,二十公里,一千五百公尺,從黑夜,走到黑夜。
〈秀姑殘雪〉 Wed Jan 30 19:58:33 2008
行行復行行,黑夜到黎明,白羊金礦秀姑坪。第三日中午十二時,我們四人方抵達貌似蛋池前段路而實際卻更險陡的秀馬岔路口。幾番思慮幾番掙扎,嚮導決定重裝上秀姑巒以免我們拖著幾乎虛掉的體力又回來這裡拿大背包。0.7K遙遙,步步生鉛錘,足足拖了近一小時才登頂。
中央山脈最高峰,向天崢嶸3825公尺,四望皆景,雲海各取代了台灣海峽及太平洋,硬是不讓我們再有更好的展望。秀姑巒真山頭藏在數個假山頭之後,登之令人氣沮,下去卻無絲毫不捨。
嚮導審核冬季縱走通常會擔心下雪問題,我們馬博卻反其道而行,賴雪以生。從秀姑巒往後下的坡桀驁難馴,既陡峭且長了一堆刺柏、玉山小蘗,崎嶇刺人,可抓的手點多是些「隨扶即裂」的頁岩,完全不可靠,不時還擺灘雪在必經之路上,讓人隨時準備「溜」下山。亦步亦趨,上也慢、下也慢,何「秀姑」之有?稱「馬姑」還差不多。
大太陽天讓人口乾,於是邊下秀姑巒邊吃雪,心中又不知為何浮現出剛剛在山頂眺望到的那片由刺柏所包圍的大塊平坦地—比遠方那處較火柴頭還小的馬博山屋,它的確更吸引人。嚮導英明,與小隊員之想不謀而合,囿於領嚮定位,我不能提出,然而,耳朵是極歡迎鼎碩開口說出「紮營」二字的。這一天走走停停,加上前一天踢古道之疲憊,確實是心情很差的,只有這一決定,讓今天開始快活起來。
鼎碩是我跟過極少數一等一龜毛的嚮導,營釘、拉繩、風向、外帳、水氣、整地…,凡是我正在做的、有關紮營的事,他通通都會注意到,通通都會有意見,然後經過一討論,都會得到彼此滿意的結論——包括已經在秀馬鞍舊山屋遺址營地上方釘好營釘了,還拔營到舊山屋遺址營地,只因為又發現它更大。
風起雲湧,鐵皮遺屋殘跡匡啷匡啷作響,啪達啪達震得滿山迴盪。慶耘及我手執鋼杯蓋及大湯匙,奮力與刺柏根邊殘雪堆搏擊,一刨二挖三刮,漆—漆—嚓—嚓,雪堆發出陣陣抵制抗議聲,仍不敵我等人與天爭之盛氣,雪花捲捲,全落進鋼杯,倒進鍋裡,交予王寨主融雪成水。王寨主端凝盤坐木前,神色儼然,手持打火機,全無懼於寒風凜凜,邊融雪邊調度增加器械向雪作戰;歷兩小時不眠不棄,如晶之塊、如綿之花,悉數化作爐上沸水,滾著我們的米和肉,淡淡散發著幾許焦燻。
〈馬博望山〉 Wed Jan 30 21:48:30 2008
緩馬博、棄盆駒,和煦的午後,在中央山脈最高營地大啖銼冰。指無雙,道東郡,在削壁千仞的摺曲之巔,望盡東台皇冠雄浮雲海,千堆雪,風淘沙,白練緞也似地無限延伸到天涯。
馬博有太平谷,丹大有太平溪;馬博有馬利亞文路、馬利加南,丹大有馬路巴拉讓、義西請馬至;望崖、本鄉到無雙,膽小鬼曾經去過的最後秘境,當年一個猶豫,再難有機會並肩一起走。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山友,一起闖蕩第一年山林的好同學,相異的,何止一個丹大?
最讓人崇拜的,不是偉大教授的風采,不是當官的意氣風發,不是中特獎的喜從天降,而只是一個沈穩嚮導的背影,展開地圖,橫度遠近,計算明天的路程,規劃沿途的安危在山顛一個一個陳述那些令人嚮往的名字,從少不更事,到老成立業,一生不變,一世不悔。
踏過烏拉孟,抖過塔比拉,顫微微不敢俯視百尺崖,風不過幾許,在過崖剎那的耳際卻彷如潮水呼嘯,分分寸寸挪動,昨日聽到的台大丹大摔下去的故事,遊旋心底。野外的繩索全不可信,頁岩雖碎,總是石頭,剝落些許,大塊者仍堪信任。每段斷崖,我總是花了比別人多兩倍的時間度過,額頭冷汗涔涔,浸濕頭巾;它們不可怕,驚駭的是人心,旗子之所以被風吹動,是因為人心以為它動,是不是因風吹而動,只是形式而已,沒有太重要。馬博的這兩天路程,讓人想起素密達與大霸,最陽剛的聖稜,似乎也被馬博之險蓋過幾分;大霸巍立,驕傲的單純,馬博之險,奠基於石塊之路,折磨人於無休止地上上下下、曲折複雜。
三朝三暮,新康如故,熟悉的老朋友,第一次從這樣的角度端詳它,果然具有皇冠氣勢,天天晨興與我們打招呼,帶著活力陪我們走又是一整天。
〈中平螞爺〉Fri Feb 1 09:30:14 2008
東引有馬爺,中平有螞爺,此螞非彼馬,吸血是大爺。如果馬爺能帶著南洋超鹹海水抵達中平澆灌所有螞蝗餘孽,我願意貢丸、米粉、肉圓各寄十斤給你。
話說我等才在馬布谷悠悠閒閒一下午,無所事事,享受那自然美好之天光,翠綠松林之照映,棄報帳於竹塹,忘老師於太空,擱置背包,攤開睡袋,滿布零食,沏壺酩茶;安安靜靜的整個環谷營地裡,竟真的只有我們四個,松林四少,樂以忘憂。
往馬布谷的路程,是馬博橫斷第一天與通常腳程符合的小時數;時代變遷,人何能不老?少話之四人,有學木乃伊者,有彷車站民席地睏者,有尋鹿角者,有坐於原野上發呆者,此地無7-11,否則來份報紙、關東煮,豈非甚佳?無帝寶之豪氣,有七賢之清靈,此學生級享受,外間無與聞也。
馬布谷有兩塊牌子,一書「馬博橫斷37 1/2K」,等到越過疑似河床之乾溝不遠處,另一塊牌子如公車站牌一般矗立,上寫「馬博橫斷37K」,令人狐疑:此處曾經辦過五百公尺障礙賽跑?抑或是前人的幽默?
馬布谷之夜,沒有秀馬苦情慶記煙燻珍珠米,也沒有馬博醋酸鼎記糾結長筍乾,天下太平,萬方熙和,一夜好眠。凌晨兩點半即起,掃灑庭廚,務須整潔,細麵下肚,整裝出發,前往馬西山看日出。四隻夜行動物,經一路訓練,團結合作,速度超英趕美,直逼太平洋,新康隱隱,馬西山風蕭蕭,等不得日出,速速登頂就返回三叉口,不僅太冷、到的太早,實在也是沒有日出,光,就東一片、西一片地亮了起來,沒什麼美感。
第六日是林道日,多年未飆,足下功夫幸喜半點也沒擱下,加上棋逢對手,飆得確實起勁。不過中平林道年久失修,早已成為剛果,我們倒像知道穿衣服的原始人,在裡邊嘰嘰喳喳,邊抱怨邊狂飆,起步生火,下切御風。一路雖濕,幸好未曾受大小動物攻擊,天氣也不錯;僅僅在切到溪旁之時,找不到35K工寮,而臨時紮營在煙霧瀰漫、淅淅瀝瀝下起雨的溪左岸。
第七日是林道螞蝗日,大冒險闖關;林道崩崩相連到天邊,時不時再來數隻螞蝗偷襲,使些鑽進衣服裡之類的黑暗伎倆,腦筋糾結、心血管糾結,皮膚扭曲,渾身雞皮疙瘩。看著那一隻隻螞蝗,肆無忌憚地饑咬學生肉、渴飲青年血,成歐姆型左右搖擺,中人欲嘔。有人脖子一灘殷紅,有人肚腹一灘赤紅,遇水湮開的紅血球,點點染上衣襟,令人憤怒異常!
中平林道沿著1300公尺的等高線蜿蜒,以此為準,自玉林橋遺址之後,我們抓方向上切繞過各處崩壁,艱辛越過1327稜,在其後林道與溪流交會處後不遠,由曾志宏的GPS發揮臨門一腳之功,定位高度,找回林道—離玉林橋後第一處大崩壁完結處不過20公尺。1327稜是嚮導注意到越過的,這點我與藤蔓陡坡抗衡時卻全無察覺。
林道路況之差,無言語足以形容,有的崩處是整條路維持原形成塊狀掉落,讓人以為是正路,其實是虛晃一招,路條昭昭,卻不容易找到。與人合作找路、定位,實在一大樂事!且飆且找,意氣風發,全身雖然濕透,稍停即發抖,卻絲毫難掩心底快意之情;我定位、我負重、我走路、我抗蟲,泥濘不能阻我,倒木不能阻我,嚮導當前,化災如夷——雖然嚮導好像曾在某處水流整個人成翻滾狀滑倒~~
長程縱走的最高修練境界就是飆林道,徹底遠別崩壁之後,只剩一件事,就是飆林道,飆越快,越早回家。練此功的要訣心法之一,就是保持安靜,專心一致於走路這件事上當功力增長至某種進境時,將履中石塊如平地,步伐打滑時會立即藉力而跨出下一步,化滑倒為前行之力,速度更快,健步如飛,雖不跑而實已臻小跑之速度。更上乘者,具備悠長之耐力,可飛可行可轉彎可講話可持續——功力深淺,橫斷走幾支立見分別;不知瑞穗林道廬山真面目?
當登山走火入魔之後,最好的方法就是回歸現實,返入文明。馬博如夢,過眼即逝,卻也時時如在目前。山下安穩的日子過了幾天,許多山上的小細節又冒了出來,跟著眼前海市蜃樓的迴轉舊景重播,邊看邊傻笑。老師看我的馬博部分照片,瞠目結舌,久無言語。學問之虛,要加上身體力行之實,腳踏實地,真真切切走一回。我愛登山的實際、細膩、真誠、與悠閒,無所為而為,只因為單純喜歡爬山,喜歡偶爾衝到野外洗洗塵,如此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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