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昨日半夜十二點多，萬籟俱寂，我獨自一人正在頂樓加蓋的屋宅忙著備課，突然屋頂傳來一陣像是幾隻老鼠奔走的腳步聲，原本不在意，因為老舊的屋頂偶爾會傳來一些不知名的獸步聲，有時還相當激烈，像是一場小型大戰。
沒想到約十秒左右後，門外竟然竄進一隻麻雀，不停在我房間上空迅疾盤旋，飛行的速度極快，像是瘋狂要把自己攪成一陣黑影，讓人無法看清牠確切的形體……。
我瞬間發揮機智，立刻把房門關上，打開窗戶，讓牠能夠從出口自行離去，窗戶外頭即是黑得漆亮的夜空，不過牠卻是一直在房間上頭，以弧型的航線不停地疾飛，不停撞擊著木製天花板，好幾次都險些撲向我的臉上，場面真是令人心驚膽跳。我想可能是我這個人類也在房間裡頭，讓牠焦躁不安，於是我趕緊退離房間，隔著門縫觀察牠一舉一動。
可惜過了十多分鐘，那隻麻雀仍是以疾飛的速度，在房間上空跌撞飛行。
奇怪，我已經把兩扇窗戶全都打開了，而且空隙大到能讓一男一女肩併肩牽著手往下跳樓殉情，怎麼牠連看都不看？我只好另謀他法，竟然戴起安全帽，因為實在是擔心牠會來一招玉石俱焚，再縮緊脖子，全身微顫地溜進去，把桌燈移到窗台，向外照亮，再把房間的燈都關起來，退回門外，依舊隔著門縫觀察，心想為牠照亮一條自由的路吧，沒想到牠依然故我，一味往天花板上方又撞又飛，速度完全沒有慢下來的跡象，根本不懂我的苦心。
之前，頂樓的房子也曾發生過一次麻雀飛進來的事件。頂樓絕大多數的空間都被我爸媽拿來當儲藏功能，當時外頭客廳堆滿許多廢棄的桌椅家具，我立即打開紅色的鐵門，深怕那隻麻雀過於慌張，反而傷了自己的翅膀，且那隻麻雀亦相當機靈，不到三分鐘，發出「啾啾啾」的叫聲，彷彿跟我説聲謝謝一樣，接著身形如滑雪般，優美地往大門口飛了出去……。
但現今這隻困在我房間的麻雀怎麼……那麼蠢呢？突然間，我沒聽到任何撞擊的聲音，心下一樂，將門輕輕推開，躡手躡腳地走進房間，猜想牠終於飛出去時，赫然發現，我左邊眼角上方的不遠處，有一團比拳頭略小的黑球，正用爪子鉤住壁上的凹痕。
天啊！不是麻雀，是……是蝙蝠！
我的腿幾乎都快癱軟，難怪我從方才一直覺得哪個地方不對勁，卻也說不上來，原來是沒聽到「啾啾啾」的鳥鳴聲。此刻我不禁畏懼地望向牠，而牠竟也正在偏著頭凝視著我，看牠的形態，年紀應該不大，如果換算成人類的年紀，似乎才十五、六歲的青少年吧，不然剛才怎麼會像是不聽老人勸告般莽莽撞撞。
仔細一看，雙眼竟如葡萄般淡黑得發亮，不時還透露著單純天真的模樣，但我實在很不想脫口說出：「好可愛喔！」沒幾秒後，牠竟然又無預警地張翅急旋，化成一團黑色的流星，嚇得我又蹲溜了出去。
知道牠的真面目是蝙蝠後，我的心情更是畏懼不已。
天啊！我們家之前也來了許多不速之客，蝴蝶、蜻蜓、蜜蜂、蟑螂……，甚至我還記得有一隻全身皆是深咖啡色的長條斑紋的野貓，無緣無故溜進我們四樓的家裡，隔著紗門，佇望著陽臺外頭，等我們回家趕牠時，牠卻不慌不忙地慢慢走回大門，往樓梯輕擲而去。
而老鼠更不用講，有好幾次囂張到逼著我父母買了一堆黏鼠板大開殺戒。甚至有一次，我還在家裡看過難得一見的「錢鼠」。當時我正好當兵休假，也是晚上十二點多，家人全都睡了，只剩我一個人斜靠在沙發上看著電視，享受這難得的休假。
驀地，牆壁的酒櫃後頭竟然「跳」出了一隻淡咖啡色的老鼠，很特別的是牠的後腳相當細長，如澳洲袋鼠一樣微微彎曲，輕輕曳著長長的尾巴。我嚇得背都挺直，不敢說話，當時並不知道那隻可是鼎鼎大名「錢鼠」，只覺得那隻老鼠與一般又髒又黑的老鼠不同，牠竟然像個乖巧的小孩歪著頭，睜著大大的黑眼珠望著我，彷彿在問我：「你誰啊？我怎麼沒看過你？」是啊，因為我都在當兵吧，很少回家裡。
我輕輕地敲著桌子，發出一些聲響，想把牠嚇跑，可是牠卻一點都不畏怯，在周圍跳了幾次之後，將頭移上移下，對著空氣聞了幾次，又緩緩消失在酒櫃後頭。
隔天我問父親，父親笑著說：「那是錢鼠，不能抓！」上網查資料才明瞭，原來錢鼠可以帶財。這時心想，蝙蝠也是吧，因為「蝠」象徵「福」……！
但現在頂樓已經是我一個人的住所，家裡躲著一隻蝙蝠，實在不怎麼安心！之前擺在桌上的奶茶、餅乾，是否早已被牠偷偷品嚐過了？尤其我又剛看完江國香織的《流理台下的骨頭》這本書，女主角琴子的父親，曾不小心「坐死」了自己送給老婆的黃金鼠――威廉。我可不想在我這個家裡發生這類的慘事。
甚至連幫牠取名字都不想……。
與蝙蝠折騰將近一個小時，已經深夜一點半了，安全帽當然也不敢解下來，後來真是受不了，跑回四樓把父親搖醒，只是父親睡意正濃，嘴巴咕噥了幾句，叫我把房門關緊，窗戶打開，然後去睡覺，牠自己會飛出去的……。接著，倒頭大睡。
我只好照做，當我睡在四樓的房間時，卻一直掛記著頂樓那隻受困的蝙蝠，深怕牠死在某個角落，引來一堆老鼠蟑螂啃食，就算沒有老鼠蟑螂，任由屍體默默腐爛，也會讓我的房間散發出難以忍受的臭味。
那天晚上，我仍舊夢到蝙蝠往我臉撲來，脖子一直都無法放鬆，睡得實在不安穩……。
到了白天，我跟父親再度進入頂樓的房間，把窗戶大開一整晚，實在不怎麼寬心，若是蝙蝠沒離開，卻又跑進來一堆莫名其妙的訪客，那該怎麼辦。兩人四處敲敲打打，父親邊找邊笑說，應該飛走了啦！
父親似乎很開心蝙蝠飛進來，其實我昨晚也想到要去買個樂透……。
刊於人間福報2014年3月18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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