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在新營站緩緩減速,然後停下,生活步調也跟著變慢下來。走出車站,笑笑看到的是熟悉的景象,再一千年它們還會相同模樣,比金字塔還抗老。
他特地走回小學看看,印象中的圍牆應該要再高一點,校門口的幾隻水泥砌成的動物也應該要大一點;他輕鬆的跨上駱駝的背,享受這個高度的視野,其實沒有想像中的寬闊。有幾個小孩在球場打籃球,最矮的那個,投進了一球,所有人都笑了。笑聲乘著風傳來,也提醒了自己,原來離童年已經有一段距離。
慢步走回家裡,媽媽正忙著擀麵皮做包子,一推開門就聞到滿屋子的香味。
「回來了啊,蒸籠裡有包子可以吃。對了,有個包裹給你的,從大陸寄來的。」
笑笑摸著包裹上的字跡,說說的字,寫的有那麼一點古老,不像是他以為的年輕女孩會有的淘氣。他想像著說說邊看著手機邊一個字一個字寫下的樣子。
他小心地打開包裹,掉出一張A4大小的鉛筆素描,笑笑又確定了一下沒有其他的物品,他有點失望。
「媽,你看像不像。」笑笑拿著畫紙走到廚房。
媽媽看了一眼,放下手中的擀麵棍,靜止了幾秒鐘,時間在這屋裡變得更慢了。
「這是你叔叔阿,你應該沒見過。這畫是哪來的?」
「那時候我看到的是叔叔?」
媽媽看著笑笑,有點疑惑;笑笑看著媽媽,有點蒼老。也許她忘了什麼。
「你還記得你本來不叫笑笑,國中的時候生了一場病,才改名。」
「我記得,妳說廟裡算命的說的。改了名會比較好養。」
「我騙你的,是你爸堅持要改。」
「我不懂。」
「唉,如果早知道是這樣,我就不會嫁給你爸了。」
「你爺爺,就是你爸的爸爸,早年在大陸開工廠。你爸跟我結婚以後,你爺爺出了意外,跌斷了一條腿,就把他幾個兒子叫過去接班。你爸辭了原本的工作,這一去,就很少回來。我那時候懷了你,堅持要留在台灣,不想讓你在那邊長大。慢慢的時間和空間的關係,也不意外聽到你爸在那邊組了新的家庭。」
「你那時候看到的是你叔叔。我以為你病得很重,更不敢跟你說什麼。那時候你爸在大陸酒後開車撞死了一個小孩,他託你叔叔回來拿一些文件。對方知道他有個差不多年紀的小孩,沒有特別提告,於是你爸爸答應對方把你改成對方死去小孩的名字,當作一輩子的警惕。」
「那爸爸現在人呢?」
「其實他身體也不好,關了幾年,還沒出獄就病死在裡面了。」
「後來你病好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就一直沒說。」
「我一直想找的爸爸,其實是個殺人兇手?」
奇蹟沒有發生,幾個月過去,土壤還是一樣平坦,幾次爭執之後,他們決定挖開。原本飽滿的種子萎縮成一個小黑點,表面都是皺紋。說說沮喪得說不出話,笑笑眼裡都是淚水。
他們原本想著等到長出綠色的一片植物,再通知兩國的總部。
現在幾乎可以宣告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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