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一六六零年 春 廈門 鄭經十七歲
院子裡原本禿枝寒幹的木棉開出了一樹橙紅,爬在屋簷的九重葛前不久還只是綠葉滿枝,
現在也又一次地熱情展開。儘管世界持續動盪,春天還是如期來到。還有一群陌生的人,
夾雜著好奇喧鬧的弟弟妹妹,從書房窗前走過,魚貫地往後廂房走去。樑上的麻雀也吱吱喳喳,
交頭接耳的討論著。
看著工人賣力的抬進一箱一箱的嫁妝,錦舍覺得自己和現實有點脫離。父親經年累月的在外打仗,
自己卻在這個時候要迎娶新娘。他第一個念頭是,這麼多東西到時候要怎麼帶走?
唐大小姐以為自己嫁的是個安居樂業的農夫?
錦舍為了抗議父親的自作主張,想要假裝這件事與他無關而躲進書房,
卻還是忍不住拉長了耳朵聽著窗外傳來的聲音。
「董夫人,嫣兒自小沒有爹娘,我這個做爺爺的寵了她這十幾年,恐怕寵出了什麼壞毛病,
以後還要請妳多多包涵。」
「唐尚書太見外,都是自己人了,我自然會把她當成女兒來疼,盡管放心。」
對話聲音越來越小,客人越走越遠,出了門。
董夫人送了客,踩著難得愉快的步伐進了書房,拿手絹拍了拍椅子坐下來,
看著眼前怎麼一轉眼長大就要成親的兒子。政局多變,戰爭連年,明天都不一定會發生,
但是這些不確定一點點的累積起來,也還是可以讓一個嬰兒變成一個成人。
同樣的時間累積在自己身上,壓的腰也彎了點,現在說不準還有沒有當年護著鄭家神主牌登船的那份力量。
「娘,非得這時候讓我娶親?」自從知道被訂了婚事,錦舍這些日子來說的都是這一句。
「你這麼不愛打仗,不趕緊生個兒子來幫你父親行嗎?」董夫人裝著嚴肅的表情。
錦舍壓低了音量含糊的說,「忠勇大將軍那麼厲害,還需要幫忙嗎?」
「不許說這種話!」母子其實都明白這話當然只能說給自己人聽。
鄭家枝繁葉茂,人丁眾多,但卻也各懷打算。董夫人擔心的是人多口雜,有些話再傳回來的時候,
會比出門多年踏入家門的丈夫更讓妳認不出來。
錦舍沒再多說什麼,眼睛往外頭望去。
木棉樹下乳母昭娘不高的個頭矮矮地站著,抱著剛周歲的八弟高高地仰起頭,
看到那一樹一樹的木棉花開過就要落下來,舉著手迎著飄落的棉絮,開心的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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