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一六八零年 春 承天府 鄭經三十七歲
房裡窗戶微開,夜燭跳動,映在牆上的影子也跟著上下起伏。
錦舍一飲而盡手中的酒,然後又斟滿一杯,不小心溢出了一些在桌上。
「哎呀,可惜了。」
這是荷蘭的杜松子酒,據說可以預防瘧疾。
有那麼一瞬間,在恍惚中起了錯覺。以為是回到了船上,周圍顛簸搖動了起來。
他搖搖頭甩掉幻覺,景物又各自回到原來的位置。
可惜的不只灑出的酒,這屋子,空了這麼多年,這次終於要好好的住下來。
房間裡還聞的到新整理過的味道。
他彷彿看到昭娘張羅著人手打掃布置,忙前忙後的輕聲叮嚀著每個人,還是那麼溫柔心細卻又堅持不妥協。
她最懂他的喜好,而且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黃花梨木桌散發出淡淡的香氣,桌面色澤黃潤,紋理柔美,看得出是上上之選。
來自海南的黃花梨木純粹,無雜質。
「很好,很好。」錦舍摸摸桌上的酒滴喃喃的說,隨手寫了個洪字。
牆上沒有多餘的書畫,倒是有個黃銅鑲邊的水銀鏡子,立在牆邊。
這鏡子是西方人的工藝,七尺的長度,兩尺寬,照得整身的儀容。
有種錯覺,自己和父親竟有點相似。
「父親。」他看看鏡子裡的自己,忍不住伸手去觸摸,一陣涼意傳回指尖。
說不上來,鼻子眼睛都是母親給的,今晚卻是看起來有那麼點不同。
也或許是年紀,父親的容貌就停留在這個歲數,終於在這麼多年後趕上了他。
「對不起,之前沒趕得及回來見你最後一面,不過你交代的事總算是完成了。」
鏡裡的自己,牆上的倒影,也算是對影成三人。
錦舍發現了這個趣味,酒興更勝。
一杯接著一杯,三人的動作一致,也沒有誰少喝了一杯。
最終他沒有回到床上,和衣趴在桌上就睡著了。
牆邊有隻壁虎,緩緩地移動著。窗邊的飛蛾撲打著翅膀剛停下來,突然就跳了過去,立刻吞下肚裡。
不多久,發出得意的夸夸夸叫聲。一陣風吹進屋裡,燭火抖動了幾下,熄滅了。
屋子像是接受了新住客的存在,停止了一切的紛擾,不甘心的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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