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微風,猶如沙漠的甘露,熱切渴望卻又無從獲得,有時縱使飄至卻又瞬間即逝的消失得無影無踪,如火炙熱的心只能幻想那一片的清涼。
普濟禪院的清晨,稀疏的遊客顯得庭院冷冷清清,漫射的光斑散落在古樹下的臉龐,忽明忽暗地隱約著陰森的鬼魅。沒甚麼慧根的我不敢細看,故作輕鬆地與友人繞過殿堂間的迴廊,途中遇上正在內堂設靈的法事,白事親屬沒有悲傷的臉,幾個幾個一群坐著或站著在閒聊。也許是笑喪的老人吧,現代的後人都喜歡以微笑向逝者道別。
走過禪院廣闊幽深的後花園,來到你長眠的地方,靜靜地看著那一張永遠年輕的臉,嘴角微啟的淺笑,彷彿又回到大學校園拍畢業照的場景。啊!剛好是初夏時分的季節,黃昏的陽光溫暖柔和,橘紅色一片映照在燦爛耀目的笑容裡,在逆光下呈現一種夢幻般的美麗。素來沉靜的你難得地穿梭人群之中,與友人逐一相擁拍照,如夏日的陽光一樣艷麗動人。那一年,你以榮譽生的成績走進人生的舞台。
可是,無論成績如何優秀,卻也不可能與任何東西劃上絕對的等號,這一點我從沒懷疑過,尤其在你走了之後。記得曾經有人說過,「你不必追求優秀,只要能够時時良好就行了」,永遠追求優秀也實在太累了吧?
我們的生活從來都在不同的軌跡上,不過偶爾也從朋友間聽到你一些消息。你不滿意那份工作嗎?與當紅的教職相比,薪俸確是少得可憐,可卻有很好的前景。不過生活於單親家庭的你比別人多了一份孝心,沉默寡言的你竟也隨波逐流地走上教壇。聽說那間學校的學生太壞,一向乖巧的你承受不了;又聽說你與另一半若即若離,徘徊在分手的邊緣。
在你離開以後,我偶而也會猜想一下你最後一刻的心情,鬱悶得無法宣洩的情感,到底在心裡埋藏多久,才會如火山爆發般奔流而出,在大地上灑落一大片鮮紅的壯麗。
終於,你不再在沉寂的黑夜裡入侵我夢,在七年後的今天。還記得一年前我曾經寫過這樣的一句記憶,「我永遠忘不了那張經化妝修飾卻有點變型的臉……」。如今,我卻無法再勾勒起任何印象回憶,那張因墜落跌撞變型扭曲的臉,原來早已在不知不覺間完全隱退消忘,留在心裡的是畢業照那個婉約淡然的微笑,在夕陽下散開如一抺嫣紅。
原來人的記憶是如此脆弱不堪,不過卻又何嘗不是一件好事呢?我第一次感激時間的無情,遺忘的魔力擊碎了那道隱藏在內心深處的封閉之門,烙在心中的刺痛已經不再。
圖片攝於2006年台北野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