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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

　　以前自己常常對別人說：「我絕對、絕對不會把一顆炸彈放在自己的身體裡。」我說的這顆炸彈，就是：腫瘤。

　　當我知道很多女性朋友，把良性的腫瘤放在身體裡面而不去處理時，心裡總是很不以為然。那如果這個良性的腫瘤變成惡性怎麼辦？所以，我堅持一個概念，有腫瘤，就應該要拿掉。因為它是一顆「未爆彈」，誰知道它何時會「爆炸」？

　　去年十二月二十八號，我去長庚照乳房超音波。當時，醫生跟我說：「黃小姐，你右邊乳房有一堆小氣泡，不過不要緊。但是，你左邊有兩顆腫瘤，一顆是良性，一顆形狀不規則，看起來不是很好，建議要處理。」於是，我掛了門診，決定開刀取出化驗。

　　當我把這消息跟家長及朋友們說的時候，每個人都建議我去和信醫院再重新檢查一下。不要馬上動刀。我一直到那個時候，都還是堅持著：「一定要開刀取出腫瘤，因為，我不想把未爆彈放在自己身上。」而我這樣的信念，卻在和信醫院，被徹底擊碎。

　　我的堅持，被自己身上的腫瘤打敗了。原因是，當我重新檢查時，和信醫院檢查的非常的仔細，並告訴我，我右邊乳房的腫瘤非常多，多到…已經無法一一處理了。

　　不過，每顆腫瘤都很小，小於零點五公分，看起來是良性的，只要追蹤就好。但是，有一顆零點八公分的，又是不規則形狀，所以要針吸化驗細胞，以確保安全。於是，我又經歷了一場針吸的害怕經驗。自小就怕打針的我，這次知道沒有麻醉就要用針刺入乳房，光想像就嚇死自己了。但是，這次的針吸，完全不痛，讓我又明白一件事情：真的不要自己嚇自己。很多時候，想像比實際更令人恐懼。

　　今天化驗報告出來了。看報告的前晚，開始有點忐忑，雖不至於害怕，但也令人無法定心。而在醫生宣布的那一刻，最令人緊張。還好，醫生告訴我是良性的，以後每半年追蹤它的變化就好。醫生說若腫瘤有變大，才考慮開刀取出。

　　於是，把腫瘤留在身體裡，變成「定案」。

　　因為太多無法一一處理。因為太多無法一一針吸腫瘤細胞。這是醫生說的。所以，醫生只處理看起來有問題的來化驗，其餘，就再觀察。於是，和信醫院的報告和決定，讓我不得不接受：「把炸彈放在體內的事實」。

　　怎麼結果跟預計的會有如此大的落差？

　　怎麼原本的「絕對」，瞬間讓我不得不改變我的「絕對」？

　　我「絕對」不要這樣，我「絕對」不會那樣。如果是我，我「絕對」會這樣。我的鐵齒，自以為是，總是有我最好的理由來說服他人相信我的「絕對」。然而，老天爺自有安排。對於這樣一個「自信」又「冥頑不靈」的人，就要給她一個無法解決的考驗，用事實來說明，因為，語言已經無用了。

　　最近這幾年，我講太多這樣的話了。而我，就不斷的經歷一次又一次的考驗。藉由一次又一次的人生經驗，一一打破我過去對所有人世間某些自以為「正義」或「自以為是的觀點」，這兩三年來，真的讓我大開眼界。而這眼界，沒有一次是「語言」教我的。而是「事件」本身教會我，我以為世間的「絕對」，都是「我以為」而已。

　　話說的再多，都不如「一個事件」的發生來的震撼。

　　被刀割的想像之痛，都不若一次真正的被刀割。

　　他人被誤會的痛苦，都不若自己真正被誤會。

　　以為能夠體會他人的心絞痛，都不若自己真正痛一回。

　　沒有暈倒的經驗，無法想像暈倒是什麼滋味。

　　血壓沒有衝到一百八十，就不知道那是什麼情景。

　　暈到不能走路，痛到不能呼吸，胸悶到吸不到空氣，過度換氣的痛苦，以上所有的舉例，我這兩年，一一經歷了。

　　心臟超音波，頸動脈超音波，腦超音波，心臟病，頸部椎間盤突出，腫瘤，這些都一一經歷了。所有身體的病痛，心裡的不安，所有的懷疑，全部在這兩年內頻繁的發生。

　　於是，我看明白了一些事。一些用語言無法說的事。

　　我一直認為自己的表達能力非常好。好到可以把一個事件，一種心情，一個概念闡述的很徹底。但是，這兩年的經歷，讓我明白有些時候，「語言」真的沒有用。有些真正的感受，不是語言文字能說明的到位的。

　　例如「被刀割」到的痛，無論你描述的如何天花亂墜，你的「肉」就是不會真正「抽痛」。於是，我真正明白了「行」的重要。

　　但是，我從此不說了嗎？

　　也不是。只是，我更明白「行動的力量」罷了。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語言如利刃的功力，我也是很明白的。

　　這篇文章只是一個紀錄，一個體悟，一個省思，還有，一種忽然明白的快樂。

　　知道良性腫瘤的瞬間，我沒有很開心。雖然我應該要開心，但是我只是接受，然後定心。如果結果不好，我應也是接受，定心，然後努力治療。面對他人時，因為我知道很多朋友在關心著我。我反而因為他們不擔心而比較開心呢。

　　世間有「絕對」這件事情嗎？有嗎？

　　至少，我的「絕對」一一被打破了。

　　那麼，你們的呢？還在嗎？

　　　　黃湘於2016.0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