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給我們一點時間 ── 六年級生也有野火
◎黑米 (2003.07.16)
編案從上個月十六日〈在紫藤廬和Starbucks之間〉到上星期的〈五十年來家國〉,作家龍應台在本刊發表的「另一種專業.城市文化」專欄,不論在平面媒體或網路世界,都引起讀者廣泛而熱烈的迴響。本刊特先選取一位六年級生的不同論述,和這股八○年代燃燒至今、仍持續不墜的野火,做跨世代的對話。
龍女士,或許您踏上仕途這幾年受盡煎熬、心力交瘁,可是,千萬不要低估台灣人的生命力,也千萬不要一直沮喪下去,就讓我這六年級生給您加加油、打打氣吧!
因為如果不幫您加油打氣,您就會一直寫一些令人沮喪的文章,然後,您的文章隨著網路四處傳播,加上您的立論實在精確,久而久之台灣人心就會萎靡不振,到時,台灣的未來真的不知道要往那兒去了。我在想,您的沮喪很可能只是來自於您個人過去幾年身心調適不佳的緣故,事實上,台灣的未來看起來並沒有那麼悲觀呢。
拜讀龍應台女士七月十日於中時人間的大作〈五十年來家國──我看台灣的「文化精神分裂症」〉以及六月十三號發表的〈在紫藤廬和Starbucks之間〉,心中不免一陣酸楚:如果台灣社會所謂三少四壯五菁英的秀異份子都對台灣的未來失去信心,那您叫我們這十幾二十的少年仔們要如何自處呢?
兩文中提到許多導致台灣目前看起來慘兮兮的原因:政府不明確的國際定位、台灣住民對本土文化及自我認知不清、政治鬥爭凌駕一切.……經過龍女士的描述,整個台灣的未來似乎黯淡無光、前途無亮,可是,您寫完這些文章後要給台灣下一代的主要啟示是什麼呢?
是讓我們自暴自棄?是讓我們離家出走?還是要我們就這樣等死算了?
我是個六年級生,明年滿三十,唸到台灣國立大學畢業,現在在竹科上班,您文中所提到的每一個台灣的問題,我都深深地感動,也認為您提到許多問題的重點……只是,什麼是這些現象後我們應該採取的行動呢?
您玩過RPG(角色扮演)的遊戲嗎?如果您要去打一隻火焰屬性的怪獸,您就必須裝備冰雪的盔甲、修練冰系的魔法,如果不能靈活反應,還是穿戴古老的笨重裝備,包管您兩三下就被打掛,瞬間被秒殺!您或許不懂我在說什麼,不過,就好像在您那個年代披頭四的每一首歌都成為經典,在我們這個年代,如果妳不能跟上時代的腳步,學著年輕人了解On-LineGame的精神,自然而然就會有挫折感,然後不斷地沮喪下去。
On-Line Game的精神就是:隨機應變,快速反應。
四十、五十年代以來,台灣的貧窮落後以及政治的專制,造成了目前四五十歲的青壯派對時代的反動就是不斷地拚經濟、反權威,所以,自然而然現在台灣就長成像現在這個樣子了!就好像您文中提到:
「我們是在貧窮中長大的一代。他(陳總統)的長輩是困苦的佃農,我的長輩是流離的難民。我們這一代,站在台灣濕潤的土地上,承受著上一代人流離困苦的汗水淚水,在默不作聲但是無比深沈的愛中成長。越是貧窮,越是奮發。」
舞台的轉變
那是您那時候的舞台。
把時間拉回現在,我引用您文章中的一句話:
「八○年代,是我們這一代人開始養兒育女的時候。用盡力氣改變現狀,一方面因為心中有夢,擺脫過去的壓抑夢想建立一個公平正義、溫柔敦厚的台灣,一方面因為心中有愛和希望,希望我們天真活潑的下一代在一個公平正義、溫柔敦厚的社會裡長大。
然而九○年代帶給我們的,不是希望,是失望。官商的勾結更加嚴重,復仇,成為政治的核心動力,轉動所有的社會齒輪。族群之間愈撕裂、愈對立、愈聲嘶力竭,政客愈有資本。政治人物從歷史仇恨的把弄中極盡所能地賺取他要的利益。」
這就是我們這一代所面對的舞台。
看起來悲哀到極點了,不過,我並不會因此就失去希望。因為,這兩個舞台看起來都不是容易過關的場景,但如果您們能過關了,我們有什麼理由不能過關呢?
您或許一直在回想過去徒步走一個小時才能上學的苦日子,而我們相對的回憶已經是每天搭公車一小時越區就讀,然後下課偷空打個快打旋風,接著直奔補習班的求學生涯;如果您懷疑:「為什麼最講究『禮』和『理』的文化人對我們的元首淡漠以待?應該崇高的不再崇高,應該尊敬的無法尊敬─我悲傷地想著:那受到傷害的是他,還是我們心中曾有的夢?」。那我可以告訴您,原因是在於時代潮流在過去幾年已經轉變,年輕人習慣以比V字手勢和阿扁合照來表示親近、同時在國家音樂廳中再也不用以起立唱國歌來表示我們對所謂中國傳統主權的認同了。
每一個年代的年輕人都必須背負自己時代所留下的十字架,如果在三十年前最大的問題如果是匱乏及壓抑,我們這時代最大的問題或許就是競爭及選擇。
這十五年來,打從我國中開始,台灣這個社會經歷的變化是天翻地覆的!就政治來看,我們經歷了解除戒嚴、總統民選、和平政黨輪替,每三五年就有個新政權衝突;就經濟來看,PC及網路革命、消費性金融風行引起的生活模式改變,差異何止十倍數;就文化來說,行動通訊及全球化浪潮興起,台灣從只吸收美日文化到現在連美伊戰爭都可以二十四小時現場直播,而台灣年輕人心中或許還理不清自己和中國大陸的關係;我們的父母輩或許弄不清楚為什麼年輕人每天都要上網路,可是我們面對最大的困擾,或許是如何在成上萬Yahoo交友的照片中,找到一個自己最麻吉的伴侶……這些事情,就是我們這一代必須背負的十字架。
每個時代都有各自的十字架
既然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十字架,那又何必那麼憂心呢?
政黨惡鬥、爭權奪利,沒關係啦,畢竟我們才從一黨獨大的戒嚴時代走來沒有幾年,五十年積的冰,那有可能五年就化得了?而且,誰知道下屆總統還是不是陳水扁?相信我們這代代輩出的政壇新秀們,總會和前輩們一樣可以帶我們往更好的前方去……十幾年前不就是這樣發生的嗎?
台灣國際定位不明,沒關係,反正我們這一代開始讀台灣史也不過不到十年的時間,您怎麼能期望我們一下子就產生某種獨特的台灣民族情感呢?族群對立無法化解,沒關係,再國際化下去,您慢慢會發現,我們這一代抗衡競爭的對象是韓國人、日本人、美國人,還有北大的畢業生,再也沒人會關心閩外客原對立這種小問題。
台灣沒有自已的主流文化、文化傳承?沒關係,您就當我們是個剛剛獨立的小國家,再過一百年,說不定職棒象牛大戰拋彩帶的活動、東港黑鮪魚季的元首拍賣開場、平溪放天燈這些原創性的台灣活動,就足以和美國職棒「地鐵大戰」、或是西班牙的奔牛節一樣,成為舉世注目的焦點了……如果我們被安置的舞台是在急速變動中的,就請多給我們一點時間,相信很多事情就能自然而然走出自已的樣貌,而在變化的當兒,如果不斷地被沮喪無助所淹沒,那才是最可怕的事。
我大膽的問一句:
龍女士您的沮喪有沒有可能是來自於現在台灣這種樣貌,和您一生追求的理想有所落差呢?
可是,有所落差就表示那不是件好事嗎?至少,在這麼激烈快速變動的舞台,台灣人民並未出現滅絕性的武裝政變、追求減肥的人潮遠比吃不飽的人來得多、一年光賣樂透的營業額就比台積電一年的總營收來得大得多,所以,這樣看起來,我倒不對台灣的未來有什麼憂心的:因為,台 的一切才剛剛起步而已,而您的憂心和困擾,有沒有可能和三十年前父執輩只要看到女高中生穿迷你裙就皺著眉頭是同等級的心情呢?說穿了,還不就是因為自己的失落,而產生對下一代的不信任吧!
如果是這樣,您會感到憂心並不讓人感到奇怪,畢竟,台灣年輕人目前表現出的集體樣貌,就是如此迷惘而不知所措。不過,如果把時間放長、眼光放遠,您就把我們當作剛進脫水槽的濕衣服,經過一陣子天旋地轉,總是得打個結然後皺巴巴的,真的,只要再多一點耐心,再給我們一點時間,包管給你們看一套清爽整齊的未來!而這個未來是什麼,好像已經不是可以被控制、被設計的,如果是這樣,龍女士您又何必憂心、何必沮喪,就請您泡杯茗茶或買杯咖啡,稍稍放寬心,喜歡去史塔巴或是紫藤廬都隨您心情,眼睛睜大大看看我們所謂這些無助的年輕人,是怎麼在面臨急速競爭的舞台,創造出自己的一片天空吧!
(本文作者黑米,民國六十三年生於高雄,國立政治大學公共行政學系畢。任職於新竹科學園區,公餘常從事散文與小說創作,目前定居於桃園。)
【2003.07.16 人間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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