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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0-30 22:28:04| 人氣6,333|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轉】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 小說版 CH21-CH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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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1

 

最近我同時寫兩個故事與兩個電影劇本大綱,等待國防部徵召我去當兵的那張紙。每個月輪到“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與手指鍵盤共舞時,就是我最期待的時刻。

 

  每一段愛情都是人生,而我靠著不斷不斷回憶的勤勞功夫,將這些遙遠的記憶重新整理,敲打成文字,彷佛在青澀的過往裏又活過了一次。

 

  上星期整理舊家,媽從神秘的黑洞裏拖出兩隻箱子,交給了我。

 

  箱子一大一小。大箱子裏裝的是那些沈佳儀與李小華寫給我的信,以及一些諸如證嚴法師靜思語這樣的小禮物。

 

  信件一迭迭,發出不讓人討厭的老氣味,真慶倖我曾經活在那個“電子信件連影子都還沒看到”的年代。用比一個字、一句話在信紙上構築的世界,配上小貓小狗的點綴插畫,沒有千篇一律的生冷新細明體,沒有俯拾即是的表情符號,拙劣的信紙所擁有的意義更飽滿,一切都像是小心翼翼端出來的精品。

 

  但我還來不及細細回味,就被小箱子裏許多亂七八糟分類的照片給吸引住。

 

  照片裏的大家穿著打扮都很白癡,靠在沈佳儀旁裝模作樣的表情教我忍俊不已。我很懶惰,這些老照片我看是永遠無法掃描成數位備檔了,但真該找些時間,一股腦將這些照片攤在桌子上讓大家瞧瞧當年的蠢樣,看看能不能再燒點青春,劈哩啪啦回鍋一下。

 

  正在星巴克敲打筆記型電腦,寫下這段文字,消磨與出版社晚餐之間的空檔。悄悄入了初冬,咖啡店裏每個人都套上薄薄的外套,窗戶外面的情人們也開始將手放進同一個口袋,共用一雙手套。

 

  就跟那個時候一樣。

 

  秋天走了,寒意還未結成一片冬。

 

  某天在交大的夜哩,我的好線人葉恩瑄捎來了一個機會。

 

  “我們嘉義農專下個禮拜校慶,我們班上有個攤位賣東西吃,你跟佳儀都來吧,我同學會開車,園遊會結束後我叫他們載我們出去玩!”葉恩瑄在電話那頭。

 

  “一群人喔,這樣算是約會嗎?”我猶疑。

 

  “喂,難道你敢一個人約沈佳儀出來嗎?”葉恩瑄大聲說道。

 

  “是不敢。那我們要開車去哪里玩?”我搔搔頭。是真的很難想像我跟沈佳儀兩個人一起出去玩的情形,我怕尷尬,尷尬會毀了我。

 

  “來嘉義,當然是去阿里山看日出啊!”葉恩瑄自信滿滿地說道:“我都計畫好了,我們晚上不要睡覺來熬夜,去看二輪電影,看完以後就直接開車上阿里山,做小火車到山頂。”

 

  聽起來還真不錯。

 

  “那,如果我告白的話,會有多少機會?”我忍不住問。

 

  “沈佳儀不是已經知道你喜歡她了嗎?”葉恩瑄語氣訝異:“如果現在沈佳儀還不知道你喜歡她,那才真的不可思議咧!”

 

  “喔……那我修正一下告白的定義,如果那天我問沈佳儀要不要當我女朋友的話,勝率有沒有破九成?”我坐在地上,翻看手上的行事曆。

 

  “吼!這種是不要問我啦,會不會成功只有你自己最清楚啊!”葉恩瑄沒好氣道。

 

  “好吧,那我自己看著辦。對了,妳……你該不會兩頭報信吧?”

 

  “什麼意思?”

 

  “妳該不會跟沈佳儀說,我可能會趁機跟她告白吧?”我小心翼翼打探。

 

  “誰跟你一樣小人啊!”葉恩瑄哼哼,掛上電話。

 

  “……”

 

  對我來說,告白如果只關心成不成功就太遜了,因為“如果一旦成功,就不會在有下一次的告白了”。告白當然要成功,所以僅有一次機會。因為僅有一次機會,當然就得想辦法讓告白漂漂亮亮,永生難忘。

 

  認真說起我最喜歡的告白方式,莫過於人海戰術下的種種變化,簡單說就是嘩眾取寵。但嘉義不是我的地盤,找不到夥伴製造人海,也翻不到熟悉的地理資源可以利用。阿里山不是八卦山,跟我一點都不熟。

 

  “那麼就見機行事吧?”我苦惱。

 

  一周後,我跟沈佳儀一大清早就約在彰化火車站門口,買了早餐,搭上前往嘉義的自強號。

 

  仔細想想,這還是我跟沈佳儀除了晚上再學校念書之外,第一次兩人獨處,弄得我異常緊張,沒有辦法像平常一樣跟沈佳儀暢所欲言,只好亂打哈哈。而沈佳儀顯然也有些不知所措,盡撿些不知所謂的事情跟我說。

 

  “妳看起來很想睡覺耶。”

 

  “你自己還不是一樣。”

 

  “想吃我手中的肉包,就得苦苦哀求我。”

 

  “才不要,我已經吃飽了。”

 

  諸如此類的對話,讓我忍不住開始深思今天的嘉義之旅會有多悲慘。如果嘉義之行徹底毀掉,說不定我會反省自己究竟“適不適合”跟沈佳儀談戀愛,還是只是適合當個朋友這類很孬種、卻很實際的相處問題。

 

  忘了我們這兩個笨蛋是誰先睡著的,到了嘉義下了火車,兩個人都是一副大夢初醒的蠢樣。

 

  等在火車站的葉恩瑄看到我們這個樣子,都忍不住搖搖頭,心裏大概很鄙視我平白浪費再火車站小約會談心的機會吧。

 

  到了嘉義農專的校慶園遊會,我跟沈佳儀還是沒能進入平日自在的相處氣氛,兩個人慢慢繞著每個攤位,有一搭沒一搭研究起各家小吃。

 

  隨著話題遲遲無法突破瓶頸,我越來越緊張,腦子裏的不良物質逐漸淤積沉澱,終於錯亂了我平時的思考。

 

  要爆了。

 

  “沈佳儀,妳對我喜歡妳這件事有什麼看法?”我打開嘴巴,讓這句笨話自動沖出來。

 

  “……”沈佳儀停下腳步,有些吃驚地看著我。

 

  “任何感覺?”我笑笑,有些無法分辨的臉上的表情長什麼樣。

 

  “我的天,你到底想說什麼?”沈佳儀露出古怪的表情。

 

  “不是我想說什麼,而是想聽妳說點什麼。”我故作輕鬆。

 

  沈佳儀臉上掛著意義不明的笑容,開始深思不說話,似乎無法一時半刻回答我的問題。

 

  站在霜淇淋攤販前,我買了兩支甜筒,一隻遞給沈佳儀。我心中暗暗發誓,下次兩個人逛街買甜筒的時候,一定只買一隻。

 

  “我怕你喜歡的那個我,不是真正的我。”沈佳儀幽幽說道,吃著甜筒。

 

  “什麼意思?”我失笑。這是從漫畫裏抄出來的爛臺詞麼?

 

  “柯景騰,你真的喜歡我嗎?”沈佳儀坐在花圃旁,我也坐下。

 

  “喜歡啊,很喜歡啊。”我故意說的大大方方毫無置礙,免得話一慢,胸口的氣就餒了。渾然不知,我手中的甜筒融化得都快滴下了。

 

  “我總覺得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我根本沒有你形容的那麼好,也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好,你喜歡我,讓我覺得很不好意思。”沈佳儀還有些靦腆。

 

  真是……再說些什麼啊?

 

  “啊?”我歪著頭。

 

  “我也有你不知道的一面啊,我在家裏也會很邋遢,有時也會有起床氣,有時也會因為一些小事就跟妹妹吵。我就是很……很普通啊!”沈佳儀越說越認真,我則越聽越不知所云。

 

  “亂七八糟的,是看太多證嚴法師靜思語的副作用麼?”我皺眉。

 

  沈佳儀噗嗤笑了出來。

 

  “真的,你仔細想想,你喜歡我嗎?”沈佳儀吃著甜筒。

 

  “喜歡啊。”我大聲說道。

 

  “你很幼稚耶,根本沒有仔細想,來,仔細想。想想再說。”沈佳儀用眼神敲了我的頭。

 

  我只好象徵性了沉默了一會,但我的腦子裏根本沒有花精神再轉這個不需思考的問題。我本能地想著:沈佳儀為什麼要問我這個問題?

 

  花圃旁,沈佳儀專注地吃著甜筒,我則越想越恐怖,開始後悔為什麼要在很尷尬的時候迸出這個更令人尷尬的話題,導致自己無法收尾。

 

  此時,葉恩瑄氣呼呼跑了過來,看見我們坐在花圃旁吃甜筒,好沒氣地雙手插腰,搖搖頭。

 

  “好啦好啦,我們園游會小小的其實很無聊,你在沈佳儀出去走走啦,記得在晚飯時間前回來就好!”葉恩瑄眨眨眼,遞上一串車鑰匙。

 

  救星,妳來真是太有義氣了。

 

  我當然接過鑰匙,幾分鐘後我就載著沈佳儀一路往嘉義農專的山下滑沖。

 

  “別騎太快。”沈佳儀在我耳邊說,雙手抓著車後杆。

 

  “怕的話,就抱住我啊。”我開玩笑。一個期待發生的玩笑。

 

  視線是一種很奇異的東西。

 

  一個男孩與一個女孩剛開始認識彼此,就選擇喝下午茶、或好整以暇吃頓晚飯,常常會大眼瞪小眼,反而是不擅長語言的男女錯誤的約會策略。想想,彼此的眼睛必須擺在對方臉上的話,若沒有足夠的交談內容支撐彼此的視線,就很容易陷入尷尬的境地,“相對無言=慘絕人寰”

 

  所以陌生的男女要約會,選擇看電影是很理智的作法,因為看電影的正常視線,可是要放在遙遠的大螢幕上,不用看對方,也不用多說一個字(完全沉默也是種格調),衣切都很自然,不須承受額外的壓力。

 

  而男生載女生騎車,在視線的投注上也有減緩壓力的奇效。在彎彎曲曲的山徑上,迎著讓人不得不清醒的涼風,我倆有說有笑,剛剛的莫名尷尬不知不覺隨著初冬的涼風凍結在後頭。

 

  然後是一陣讓人溫暖的沉默。

 

  山風吹拂魚鱗般的金色陽光,引擎聲碰碰擊打無語的節奏。

 

  我只是靜靜地騎著車,感覺沈佳儀此時此刻只與我在一起的奇妙滋味,希望沈佳儀也有“此時此刻”的記憶感,收進名為“柯景騰”的抽屜裏。

 

  “喂。”

 

  “?”

 

  “我喜歡妳。”

 

  “我知道啊。”

 

  “真的。”

 

  “好啦。”

 

  “超級喜歡的。”

 

  “可以了!你不要那麼幼稚!”

 

  山風哩,我牢牢看著後照鏡裏,沈佳儀羞赧的神情,看的快出了神。

 

  真希望我們之間的一切,最後能有個無悔的結果。

 

  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園遊會結束,在嘉義市區嗑了地道的火雞肉飯,又熬過了兩部不知所云的二輪電影,我們一行人終於踏上朝拜日出的旅途。

 

  車子繞過拐來拐去到吐翻天的山路,加上一路猛打呵欠,我們好不容易來到阿里山的火車站,據上傳說中很有古懷情調的小火車。

 

  接近破曉的藍色溫度,將整座山凍的連樹葉都在發抖。小火車在黑夜裏哆嗦不已,挨著冰冷的鐵軌,搖搖晃晃地像條胖大蟲。

 

  雙頰紅通通的沈佳儀坐在我對面,冷得直發顫,不斷朝手掌呼熱氣。好可愛。

 

  善於製造機會的葉恩瑄對我眨眨眼,丟了一對毛茸茸手套給我們。

 

  “一隻給佳儀,一隻給你,你們吼,真的很欠常識喔。”葉恩瑄哼哼。

 

  於是對半。

 

  我的右手戴上手套,沈佳儀的左受戴上手套,兩個人默契地不表示什麼,生怕一旦開玩笑解除共用手套的尷尬的同時,隱藏的幸福羞澀也會一併消失。

 

  我乖乖閉嘴,也不去逗沈佳儀說話。

 

  火車停。

 

  我們跟隨滿火車的遊人魚貫下車,走道觀賞日出的大廣場。

 

  那天雲海很厚,厚到足以藏匿一百台外星人飛碟。天空由黑轉為混沌的墨藍。

 

  我們一夜未眠的困頓在冰冷的風中全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期待看見太陽從雲海中破升而起的興奮。

 

  沈佳儀笑嘻嘻地看著我,跟我打賭等一下有沒有足夠的幸運可以看見日出,我不置可否,還沈溺在兩人共用一對手套的小小幸福裏。

 

  十幾台相機與三角架立在廣場中央,不約而同對準雲海,四周都是嘻嘻哈哈的情侶喧鬧,行著粉紅色的光合作用。

 

  “挪,慢慢等吧,看樣子還要一陣。”我遞過小攤販買來的熱豆漿。

 

  “謝謝。”沈佳儀捧著熱豆漿,珍惜似地吹氣。

 

  我心中暗暗發誓。如果等一下太陽破升而出,萬丈金黃穿過雲海的瞬間,我就把握時間牽起沈佳儀的手,進行第二階段的“告白”—問沈佳儀要不要當我女朋友。

 

  勝或負。全部或歸零。一百分的天堂人生或負一百分的地獄生活。

 

  一個深呼吸中決定,就是這麼一回事。

 

  “那個,山上的空氣很稀薄。”我看看正吃著肉包子的葉恩瑄。

 

  “嘿呀。”葉恩瑄。

 

  “氧氣很少,算是稀有資源了。”我凝視著葉恩瑄的眼睛。

 

  “什麼稀有資源,你要說什麼啦?”葉恩瑄皺眉。

 

  “我剛剛發現,這裏的氧氣只夠兩個人呼吸。兩個人剛剛好。”我壓低聲音。

 

  “……”

 

  葉恩瑄吐吐舌頭,捧著吃到一半的肉包子光速逃開,遠遠地看著我奸笑。我感激地朝她比了個含蓄的發凍中指。

 

  就這樣,沈佳儀與我站在廣場中央,分享獨屬兩人的稀薄氧氣。天空的顏色變得詭異難辨,似乎已到了破曉前夕的曖昧時分。但深墨遝滯的天色越來越淡,卻不見石破天驚的日出。

 

  “今天好像看不到日出了呢。”路人甲哀怨。

 

  “怎麼可能,阿里山的雲海日出最有名了啊!”路人乙歎氣,放下相機。

 

  沒有日出?今天沒有日出?

 

  沒有日出要怎麼表白心跡?我的心臟跟著遲遲不到的太陽埋在厚厚的雲海底,沈佳儀的臉色也露出好可惜的信號,轉過頭看著我,歎了一口氣,不說話。

 

  我好不容易積聚的勇氣,在那一瞬間完全潰散。

 

  罷了……罷了……我歎氣。

 

  幾個小時後,我跟沈佳儀撐著無精打采的身體搭著北上的火車,離開了命運大魔王擊敗我的嘉義。沈佳儀要回臺北,我則要回新竹交大,兩個人的座位居然差了很多節車廂,連聊天都不能,我只能獨自看著窗外打呵欠,在玻璃上的霧氣寫字。

 

  孤孤單單的火車上,我恨恨不已,發誓下次不再倚靠隨時會背叛我的自然景象決定告白的時機。

 

  我要自己來。我要再跟我很要好的八卦山上騎著摩托車,跟坐在後座的沈佳儀大聲告白……我要用吼的,用吼的問沈佳儀要不要當我的女朋友,吼到連命運大魔王都會被我的氣勢震到魂飛魄散。

 

  我不能再因為一個意義不明的歎氣,就提前將自己三振出局。

 

  越想越氣,我簡直想把太陽火火掐死。

 

  “喂,今天雖然沒看到日出,但還是蠻高興的啦。”

 

  我抬起頭,沈佳儀站在我面前,揉著睡眼惺忪的兔寶寶眼睛。

 

  沈佳儀靦腆笑著,看著正在寫紙條給她的我。

 

  “不要寫了,陪我說話。”

 

  “……好吧,我有什麼辦法?”

 

  “喂!”

 

  從嘉義回新竹後,我的腦中一直揮之不去沈佳儀在火車上找我說話的模樣。她不過是離開自己的座位,走過幾節車廂找我說話,如此而已。但對一個很喜歡她的男孩子來說,其中代表一絲絲心意都值得探討。

 

  過年時許博淳重考班放假回彰化,我們一起吃火鍋,我迫不及待跟他報告我最新的進度,其中當然包括重要的嘉義往返之行。

 

  “柯景騰,沈佳儀在嘉義農專說的可能沒錯。”許博淳燙著豬肉片。

 

  “小三?”

 

  “你喜歡的,或許根本不是沈佳儀。”許博淳裝出一副高深莫測。

 

  “他媽的你發什麼病?我追沈佳儀有多用力,恐怕是你看最多吧!”我嗤之以鼻,燙著薄豬肉片。

 

  “一直以來我都覺得你喜歡的,不是你眼中的沈佳儀,也不是沈佳儀自認真正的自己。”許博淳嘿嘿嘿。

 

  “那是什麼?難道你要說,我喜歡的其實只是他媽的‘喜歡沈佳儀的感覺’?”我瞪著他。

 

  “難道沒有可能?你喜歡沈佳儀的時候,一直都很有精神啊。承認吧。承認也沒什麼啊,也沒有比較不好。”許博淳哈哈笑道。

 

  “我喜歡沈佳儀,也喜歡我自己,所以當然也喜歡喜歡著沈佳儀時候的我自己。”我撈起豬肉片大口嚼著,說道:“喜歡對的人的時候,我身上可是會發光的耶,誰不喜歡因為喜歡的人發光的感覺?”

 

  是啊,喜歡對的人,身上會發光。

 

  連續發著八年的光呢。

 

 

 

 

Chapter 22

 

 

 

我們總是在這個世界上,尋找跟我們“連結”的另一個人。

 

  聯結的方式有很多種,有的連結是一種陪伴,有的連結是一種互相取暖,有的連結則是一種淡淡的默契。

 

  而透過愛情而連結的伴侶,則是我們最嚮往的關係。

 

  在安達充的經典漫畫《H2好逑雙物語》中,矮雅玲一個頭的比呂,最後在身高追過雅玲後,還是沒有能夠跟雅玲在一起。

 

  漫畫如此,你們所見的更不是一本虛構的小說,而是我跌跌撞撞的真實人生。

 

  我只能盡力,並不能真正掌握永遠曖昧不清的結局。

 

  而我,跟沈佳儀的追逐依舊停留在無法跨越的那三公分,很辛苦的三公分。

 

  放棄很苦,真的很苦。苦到我完全想像不到任何比喻去裝載它。

 

  在我學習、或者說習慣“不能跟沈佳儀在一起”的日子裏,我也得重新連結自己與沈佳儀之間的情感。多半是刻意回避吧,我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再見到沈佳儀,只是在電話裏祝福沈佳儀與她的男朋友,聽她緩緩訴說他們之間的相處,就像……真正的朋友一樣。

 

  而我。與我在一起的女友,昵稱叫毛毛狗。

 

  與毛毛狗交往,對我來說是個很難形容的愛情經驗。我追求沈佳儀的八年歲月裏耗竭了許多氣力,個性裏許多瘋狂的素質都已燒盡,因此我以一種平平淡淡的節奏,重新去學習另一個女生。

 

  這一喜歡,又是另一個漫長的八年。

 

  人生永遠比虛構的小說更離奇。就在我羽毛毛狗在一起幾個月後,沈佳儀跟男朋友竟然草草分手了。

 

  我在電話這頭聽到這個消息,精神整個抖擻起來。

 

  “未免太快了吧,為什麼會分手?”我驚訝,心情卻很好。

 

  “喂,你幹嘛裝出驚訝的樣子?你聽起來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的。”沈佳儀的語氣也沒什麼傷心。

 

  “妳沒有選我,卻選了他,那麼他應該是一個比我還要好的人。說實話我覺得自己已經非常不錯了,但他顯然更好不是?怎麼會對這樣的人提出分手?”我有些難以想像。

 

  “要跟誰在一起,這跟他好不好關係不大吧?主要還是感覺。”沈佳儀頓了頓,慢慢說:“其實從很久以前,我就猜你是不是在喜歡我了。”

 

  “可是我裝得很像吧?”我笑。

 

  “不管你裝再在怎麼像普通朋友,我還是可以感覺你對我的喜歡……不,應該說是重視。”沈佳儀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強調:“你對我,很重視。”

 

  “……”

 

  “讓我覺得,自己很幸福。”

 

  某種沉重的情感壓迫我的胸口。我的呼吸驟止。

 

  “從來,不討厭嗎?”我吐出一口長氣。

 

  “怎麼可能……我很喜歡你,你喜歡我。”她小心翼翼的說道,像是話中每個字,都有獨特的重量。

 

  那重量擠壓著我。我沉默了很久,沈佳儀也沒有說什麼。

 

  許久。

 

  “那,妳還是沒有說為什麼分手啊?是他對妳不好嗎?還是妳又喜歡上了另一個男生?”我故作輕鬆。

 

  “都不是。我只覺得,他不夠喜歡我。”電話那頭,沈佳儀若有所思的歎氣:“其實我也知道自己這樣不好,但就是無法不提出分手。經歷過你是怎麼喜歡我,就會覺得其他人對我的喜歡,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跟你相比……”

 

  我的靈魂一震。

 

  “原來被你喜歡的感覺,真的很幸福。我以前都覺得太理所當然了。”沈佳儀幽幽的說道:“這是我的報應。”

 

  “如果妳在幾個月前告訴我,我不知道會有多開心。”我的聲音很虛弱。

 

  “現在告訴你,難道你就不開心嗎?”沈佳儀哈哈大笑起來。

 

  “……”我苦笑“非常非常的開心呢。”

 

  開心到,我只能做出苦笑這樣的反應。

 

  我能怎麼樣呢?我已經退出了與沈佳儀的愛情,守在一個名為“友誼長久”的疆界。這個疆界裏,有最充足的愉快陽光,如果我們需要,隨時都可以毫無芥蒂地拍拍彼此的背。

 

  這是塊,真正不求回報的土地。也是我始終沒有離開的過的地方。

 

  “我也很喜歡,當年喜歡著妳的我。”我只能握緊話筒,慢慢說:“那時候的我,簡直無時無刻都在發光呢。”

 

  “謝謝你”她說。

 

  上了大三的我們,一個個退出追求沈佳儀的世界。

 

  到了大三,除了實力最強的我與阿和,參加北醫慈濟青年社(想也知道為什麼!)的謝孟學追到了吃素的女孩,展開終生吃素的嶄新人生。參加逢甲大學慈濟青年社(真是善良啊!)的杜信賢也交了女友,對喜歡沈佳儀得過去只剩下一個微笑。

 

  那年農曆年的例行聚會,我們一群人圍坐在地上玩紙牌賭錢,話題還是在沈佳儀身上繞來繞去。

 

  “咦,看樣子‘可以喜歡沈佳儀的人’只剩下廖英宏囉?”許博淳說,拿著紙牌環顧四周。

 

  “哈哈,對啊,不介意換我追沈佳儀吧?”廖英宏嘿嘿笑道:“對手越剩越少,而且我最近常常打電話給沈佳儀喔。”

 

  “追啊,交給你了。”我爽然一笑,將牌蓋住:“不跟了。”

 

  “有本事你就追啊。”阿和不置可否,將籌碼推前:“我梭哈。”

 

  於是廖英宏急起直追,每天晚上都打電話到沈佳儀的學校宿舍裏,用他的方式,慢慢地磨,磨啊磨……

 

  在某個夜裏,沈佳儀打電話給我,告訴我她決定跟廖英宏在一起了。

 

  “我第一個告訴你。”她說。

 

  我沒有太訝異,因為廖英宏的確是個很棒的人,更是我的死黨。喜歡沈佳儀的資歷厚厚一迭,裏面寫滿被我陷害的暗黑紀錄。

 

  “嘖嘖,我燃燒八年青春都追不到的女孩,他辦到了,真的非常了不起。”我儘量用最不在意的語氣,告訴沈佳儀:“要好好對我的朋友啊,他可是非常非常喜歡妳呢。”

 

  “嗯”她只是簡單應了聲。

 

  掛上電話,我心情之複雜全寫在臉上。

 

  毛毛狗捧著熱茶走了過來,問我發生什麼事,我只是笑笑說沒什麼。

 

  然後第二通電話打來,是廖英宏興奮的狂吼。

 

  “柯騰!沈佳儀剛剛在電話裏答應當我的女朋友啦!”廖英宏按奈不住的喜悅,看樣子是迫不及待用電話通知每一個死黨了。

 

  “真的嗎!你真是太厲害了!”我跟著笑了起來。

 

  “祝福我!快!祝福我啦!”廖英宏的聲音機動不已。

 

  “廢話,你們一定會很幸福的啦!”我深呼吸,朝著話筒大喊。

 

  廖英巨集掛上電話,往下一個死黨報信去。

 

  兩個月後,連牽手都沒有,廖英宏與沈佳儀分手了。

 

  好像,根本沒有在一起過似的。

 

  在跟我們?述分手的錯愕時,廖英宏好像還無法置信似的,表情超呆,不斷地喃喃自語。我想笑,卻又不敢。

 

  “媽的,這就跟打麻將一樣。”阿和卻是狂拍大腿猛笑,做了以下的批註:“我最早聽牌,柯騰則是硬要過水等自摸,廖英宏則終於胡了牌,可是仔細一看,卻是個詐胡!”

 

  是阿,詐胡。

 

  可我連個詐胡都沒有過……

 

 

 

Chapter 23

 

 

 

在廖英宏莫名其妙觸礁之後,中秋節前夕的某個夜晚,地震了。

 

  當時我趴在寢室上鋪看書,突然一陣天搖地動,整棟宿舍像塊大豆腐般劇烈搖晃,而且好像沒有要停止的跡象。

 

  毛骨悚然地,從大樓的牆壁樑柱發出了轟隆聲響。

 

  “這地震太恐怖了吧!”我坐直身體,看著從睡夢中驚醒的對面室友王義智。

 

  “幹!快逃!”王義智大叫,一個翻身就從上鋪床往下跳。

 

  “好扯。”建漢愣愣地,觀察我們的反應。

 

  “九把刀你還不快逃!我們在三樓耶!”石孝綸回過神,對著我大叫。

 

  於是我們四人飛快跑出寢室,走廊上都是拔腿就跑的住宿同學,大夥再奇異的搖晃中沖下樓,跑到宿舍的廣場。

 

  廣場上早就占滿了從各宿舍逃亡出來的人,大家都再討論這次地震怎麼會這麼久,這麼強,並開始猜測震央的位置,以及押注明天會不會停課。

 

  明明很可能是場可怕的災難,但大家卻沉浸在熱烈的議論紛紛。直到有人從廣播裏聽到震央可能在臺北、並且極可能造成史無前例的災難時,大家才從熱烈的氣氛中驚醒,開始猛打電話回家問平安。

 

  我空拿著手機焦慮不已,因為對外通訊幾乎呈現塞滿的狀態。我不停按著重播鍵,反復打回家、打給女友、打給沈佳儀,卻只聽見蒼茫急促的嘟嘟聲。

 

  好不容易聯絡上家人與女友,知道兩家一切無恙後,我卻一直聯絡不上沈佳儀。隨著周遭關於地震的謠言越來越多,可疑的震央說法五花八門,但都沒有去除過臺北。我心越來越不安。

 

  公共電話前的隊伍特別長,等到輪到我的時候肯定天亮。

 

  “九把刀,要不要換個地方打!”石孝綸晃著手機,建議:“這裏人太多了基地台超載,我們騎車出去,往人少的地方打打看!”

 

  “這理論對嗎?”我狐疑,雙腳卻開始跑向車棚。

 

  “不知道!”石孝綸斬釘截鐵,也跑向車棚。

 

  我騎著機車離開交大,往竹東偏僻的地方騎,時不時停下來打手機,此時街上全是穿著內衣拖鞋走出來聊天的人們,似乎是全市停電了,街上朦朦朧朧。

 

  直到接通沈佳儀的手機,已經過了好久好久。

 

  “妳沒事吧?”我松了口氣。

 

  “沒事啊,只是剛剛的地震真的很可怕。”沈佳儀餘悸猶存。

 

  “妳沒事就好……聽我住在臺北的同學說,他們家附近的旅館倒了下來,所以震央說不定真的在臺北?籲--總之,妳沒事,真的太好了。”我將機車停在路邊,熄火。

 

  一抬頭,滿天悲傷的星火。

 

  “你呢?在學校宿舍嗎?”

 

  “不算。剛剛挺恐怖的呢,整棟樓好像要拔出地面自己逃跑一樣。”

 

  “你真好。到現在還是那麼關心我,我真的很感動。”她幽幽的說道。

 

  “感動個大頭鬼,妳可是我追了八年的女生耶,妳不見了,我以後要找誰回憶我們的故事啊。”我哼哼,故意扯開情緒。

 

  好不容易接通,我可不願就此掛上電話。

 

  由於我喜歡沈佳儀得“歷史”實在是太久了,女友心中對沈佳儀始終存有芥蒂,為了避免跟女友吵架,我跟沈佳儀的聯絡越來越少,聯絡越少,可以聊的話題就變的很局限,甚至到了兩、三月才連絡一次的稀薄。

 

  但我卻因此更加珍惜可以聊天的時間。例如現在。

 

  借著一場排山倒海的大地震,那夜我們像以前一樣,東拉西扯聊了起來,許多高國中時代的回憶被一鼓作氣打翻,泄了滿地。

 

  我的情感,也被莫可名狀的魔法纏卷包覆,在跌宕的回憶裏打滾。

 

  沈佳儀捨不得掛電話,我也不介意被風吹整夜。

 

  “記不記得在大學聯考分數公佈的那晚,妳曾經問過我,願不願意聽妳的答案?”我順著風向問道。

 

  “當然記得啊,我想講,但你硬是不肯聽。”她可得意了。

 

  “我那個時候沒有勇氣,現在不一樣了……我想聽。”

 

  “你啊,錯過了大好機會呢。”

 

  我莞爾。

 

  “那個時候我就不明白,為什麼你不肯聽我說我喜歡你,想跟你在一起呢?你求我別講,我就不想自己說了。”

 

  “……”我從莞爾變成苦笑。

 

  “柯景騰,你總是太有自信,口口聲聲說總有一天一定會追到我、娶我,卻在面對答案的時候很膽小呢。”她嘲弄著我。

 

  “因為當時我太喜歡妳啦,喜歡到,如果妳的答案將我拒於千里之外,我會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面對妳……面對我自己”我很老實,搔著頭。

 

  “不過我也有錯。”

 

  “喔?強者沈佳儀也會犯錯?”

 

  “什麼強者啊”她噗嗤一笑:“常常聽到別人說,戀愛最美的部分就是曖昧的時候,等到真正在一起,很多感覺就會消失不見。當時我想,你不想聽到答案,乾脆就讓你再追我久一點,不然你一旦追到我之後就變懶了,那我不是很虧嗎?所以就忍住,不告訴你答案了。”

 

  “可惡,早知道我就聽了。”我恨恨不已:“所以我們重複品嘗了戀愛最美的曖昧時期,卻沒吃到最後的果實。混帳啊,妳果然要負一半的責任。”

 

  “還敢說……誰知道那個老是說要娶我的人,竟然一點挫折都受不起,罵兩句就嚷著放棄,沒幾天就跑去交女朋友。好像喜歡我是假的耶!她糗我。

 

  “哈,不知道是誰喔?竟然用光速交了男朋友這種方式來響應我呢。說我幼稚,自己也沒好到哪里去嘛!”我糗回去。

 

  我們哈哈大笑,暢懷不已。

 

  嗶嗶,嗶嗶……我的手機發出電量即將用罄讀警示聲。

 

  “快沒電了。”

 

  “謝謝你今晚,會想到要打電話關心我。”

 

  “嗯。我才要謝謝妳告訴我當年的答案,說真的,我松了口氣,妳的答案讓我知道我對妳的喜歡,原來一值都是有響應的,而不是我一個人在跳舞。這對我很重要。”我看著城市上空的紅色星光,說:“我的青春,從來不是一場獨白。”

 

  “你說得真感性,也許有一天你會當作家喔。”

 

  “那麼,再見了。”

 

  “等等…...”她急著說。

 

  “喔?”

 

  “如果手機沒有突然斷訊,再讓你聽見一個,應該會讓你臭屁很久的事吧。”

 

  “洗耳恭聽。”

 

  “自從你交了女朋友,我還以為你對我的喜歡,遲早都會讓你跟你的女朋友分手,那時就可以名正言順跟你在一起了。結果等啊等,你們都一直好好的,讓我很羨幕,可是也沒辦法。”

 

  什麼跟什麼啊?但我還真的很感動。

 

  然而人生不是一個人,喜歡,也不是一個人的。

 

  我已經將另一個女孩嵌進我的人生,那女孩的人生亦然。我無法掉頭就走,那也是我珍貴守護的愛情。

 

  “沒辦法,我就是這種人。一旦喜歡了,就得全力以赴。”我承認。

 

  “是啊,我喜歡你是這種人。但其實今年愚人節,我原本要打電話給你,問你想不想跟我在一起。”她的語氣輕快,並沒有失望。

 

  “真的假的!”我大吃一驚。

 

  “真的啊。如果你回答不要,那我還可以笑著說是愚人節的玩笑。如果你點頭說好,那麼,我們就可以在一起啦。”沈佳儀大大方方地說。

 

  瞬間,我整個人無法動彈。

 

  “一點,都不像是沈佳儀會做出來的事耶?”我呀然。

 

  “是阿,所以夠你得意的吧,柯景騰。”她逗趣。

 

  幾乎無話可說,我內心充滿感激。

 

  儘管我無法給她,她所希望的愛情答案,然而我深深喜歡的這個女孩,並沒有吝惜她的心意,她將我錯過的一切倒在我的心底。

 

  暖暖地溢滿、溢滿。

 

  “少了月老的紅線,光靠努的愛情真辛苦,錯過了好多風景。”我真誠希望:“也許在另一個平行時空,我們是在一起的。”

 

  “……真羨幕他們呢。”她同意。

 

  沈佳儀的聲音,消失在失去電力的手機裏。

 

  我沒有立刻發動機車,只是呆呆地回憶剛剛對話的每一個字,想像著久未謀面的她,臉上牽動的表情。真想凝視著沈佳儀,看著她親口說出這些話的模樣。

 

  夜風吹來,淡淡的沾上我的身,又輕輕的離去。

 

  一九九九年,九月二十一日,淩晨一點四十七分,臺灣發生芮氏規模六點八的強烈大地震。

 

  那夜,二十一歲的我,心中也同樣天旋地轉。

 

  我與她之間的愛情,總算有個不圓滿,卻很踏實的句點。

 

  最近發行唱片的地下樂團“蘇打綠”,有首《飛魚》的歌詞很棒:“開花不結果又有什麼?是魚就一定要游泳?”

 

  沒有結果的戀愛,只要開了花,顏色就是燦爛的。

 

  見識了那道燦爛,我的青春,再也無悔。

 

 

 

Chapter 24

 

 

 

電影阿甘正傳說:“Life is like a box of chocolates. You never know what youre gonna get.”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自己會吃到什麼口味。

 

  電影總是裝了很多經典名言,試圖教導我們應該用更寬大的眼睛看待人生,等待成為我們的座右銘。

 

  但我們只是表面讚揚這些鉅子的盪氣迴腸、雋永意長,卻只能以一種方式真正的擁抱它:豪爽地將自己的人生換作籌碼,愉快地推向上帝。

 

  我們的心可以尖似鐵,又保持隨時接受意外著陸的柔軟。

 

  一九九九年底,雜書看超多的我,順利通過了清大社會學研究的筆試。

 

  到了口試關卡,需要一篇“社會學相關的作品”給教授們審閱,但我之前念的是管理科學,不是社會學系本科,所以在準備口試作品上遇到了困難。

 

  怎辦?我想了又想,與其含糊地寫篇不上不下的短論文,不如來寫點有趣的東西。沒錯,社會學所的教授們,不該都是很聰明、很風趣的嗎?

 

  於是我寫了生平第一篇小說——號稱具有社會學意義的《恐懼炸彈》前六章,充抵學術論文。這篇小說內容?述一個大學生一早醒來,發覺周遭環境的聲音、語言、文字等所有象徵符號都是去原有的意義,文字變成扭曲的小蟲,聲音變成不規則的噪音,該大學生於是在無窮迴圈的焦慮中,重新確認符號歸屬的可能。是篇有伊藤潤二氣味的恐怖科幻小說。

 

  我越寫越有心得、不能自拔,還在資料上附注了這是一系列具有社會學意識的故事,叫都市恐怖病,還洋洋灑灑寫了六個月定創作的小說名稱,與未來三年的出版計畫。

 

  到了口試當天,教授們卻摸不著頭緒,一個個給我竊笑。不知道是感受到《恐懼炸彈》小說裏的幽默,還是那天身上長了跳蚤。

 

  “柯同學,你交這幾頁小說是認真的嗎?”一位教授若有所思的看著我。

 

  “超好看的啦!這個小說雖然還沒寫完,但已經可以看出社會學意義的潛質,我發覺在小說創作中實踐社會學,真的很有意思……”我滔滔不絕地解釋。

 

  “等等,你羅列了很多出版計畫,請問你之前有相關經驗嗎?”胖教授質疑。

 

  “沒有。但我的人生座右銘是:If you risk nothing then you risk anything.如果你一點危險也不冒,你就是在冒失一切的危險。”我自信滿滿豎起大拇指。

 

  “所以呢?”教授翹起腿。

 

  “我覺得只要我不放棄小說創作的理想,出版計畫遲早都會付諸實現。”我笑笑。

 

  於是,我落榜了。

 

  有很多年,我再也想不起那一句座右銘的全文。

 

  電話中。

 

  “所以,你要去當兵囉?”沈佳儀。

 

  “不,我有更重要的東西,一定要先完成。”我信誓旦旦。

 

  “什麼東西?”她訝異。

 

  “可能成為我人生的,很了不起的東西。”我看著電腦螢幕上,剛剛貼上網路的未完成小說。

 

  我決定延畢一年。

 

  繼為了李小華念了自然組、又因為沈佳儀念了交大管理科學後,重考研究所的那年,我的人生再度出軌。

 

  這一次,沒有人告訴我應該怎麼做,而是某種內在的強烈召喚。

 

  我用每個月兩千塊含水電的夢幻代價,向家教學生的家長組租了一棟三樓老房子,老房子的主人是個經常雲遊四海的女出家人,我算是幫這位師父看守她的故居結界。

 

  在這個超便宜的租屋裏,已愛上了寫小說的我,不僅完成了當初沒寫完的《恐懼炸彈》十萬字,還一路寫了好幾篇中篇小說,《陽具森林》、《影子》、《冰箱》,一直到來年的研究所考試快騎到頭上,我才趕緊拎起書狂啃,卻又忍不住在深夜偷偷寫起長篇小說《異夢》。

 

  《異夢》完成的瞬間,我的眼淚崩潰決堤。我知道在某種意義上,我確認了自己與小說創作之間的“連結”,透過了情感與文字完成了。

 

  從此我與小說,有了無比重要的羈絆。

 

  透過小說創作,我可以將我想要表達的許多東西精密拆卸、組合在文字分鏡裏,呈現在公開發表的網路上,藉此與地球上更多的人“連結”。

 

  那是我再也無法克制的欲望。

 

  我終於擁有了,真正的夢想:成為故事之王。

 

  創作人與故事之間澆輸養分的臍帶,是很多很多的自我填補其中。片段的,完整的:自覺的,無意識的;表演的,使命的。

 

  而我將對沈佳儀的情感,一點一滴寫進了小說《月老》等故事裏,更將許多朋友的名子鑲嵌好幾個故事中,聊表紀念。而我知道,終有一天我會將我們幾個好朋友與沈佳儀之間的青春,裝在某一部最重要的小說裏。

 

  這篇小說將不再是小說,而是一部好看的真實紀錄。如各位所見。

 

  有人說,一個人的一生是好是壞,端看他咽下最後一口氣時的覺悟,彷佛結局就是一切,過往種種皆不作數似的。模擬到小說創作上,我某程度同意這樣的說法--盪氣迴腸的結局,可以成為故事添上柔軟又強壯的翅膀,在最後關頭領著一萬顆心扶搖直上。

 

  我習慣仗著對故事結局的洞悉力,往前推演出一個具有張力的結局,所須具備的種種元素,乃至故事環節的節奏鋪排……例如誰需要說什麼話作伏筆、誰做的哪些事會影響到主角的決定等等。

 

  但這份青春紀錄,就因為希望充滿最真實的氣味,所以竟因欠缺了結局,讓我無法看見這個故事“該怎麼呼吸”,因而遲遲無法開展。

 

  自創小說後,六年過去了。

 

  從國中就開始認識的我們,已經打打鬧鬧了快十六個年頭了。

 

  人生無常,我最可敬的愛情敵手,阿和,他深愛七年的女友不幸車禍過世。阿和一直沒有再交新女朋友,研究所畢業後,成為掌握千萬訂單的中科業務代表。

 

  一直被我陷害的廖英宏當兵前通過了圖書管理員特考,下個月退伍。詐胡後,他在愛情的航道上持續浮浮沉沉,但始終沒有放棄找到生命中的“那一個人”。

 

  與吃素女友穩定發展的謝孟學當了牙醫,由於我以前常陷害他,所以我絕對不到他的診所裏拔牙。我可不想聽到“什麼?你要打麻醉阿?男子漢不需要這種東西啦!”這樣的爛對話。

 

  英文很爛的許博淳玩起大冒險,決意去美國念資工碩士自殘。許博淳啟程前,我們買了一瓶一九九零年份的紅酒,象徵西元一九九零年認識的大家,大家喝得很痛快。

 

  拖到最後一刻,才宣佈原來也有向沈佳儀告白過的楊澤于,明年也要跑去美國念博士,與即將回台的許博淳換手。

 

  一直用最靦腆方式喜歡沈佳儀的杜信賢,跑到南港當程式設計師,他考上研究所、當完兵、找到好工作都沒請過客,希望他看到這篇小說時能夠好好反省。

 

  總是在抓癢的老曹,工作一年後跑去清大念碩士。許志彰搬家了,當年放學大家相約打球的神奇院子從此只存在於回憶。怪怪的張家訓總算放棄糾纏沈佳儀,交了女朋友。跟我同年同日生的李豐名,與當年在一起在信願行喜歡認識的女孩分手,準備繼承家業。二十七年來都沒有打過手槍的賴彥翔,持續沒有打槍的意願,最近在練習魔術搭訕女生(別傻了!)。

 

  大家都起飛了。

 

  幾個月前,身為國小老師的沈佳儀,打了通電話給我。

 

  “柯作家,最近過得怎麼樣?”她的聲音,久違了。

 

  “超慘,毛毛狗跟我分手了。怎麼?妳要再給我追一次嗎?”我慵懶。

 

  她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

 

  “這次恐怕不行喔。”她幽幽道。

 

  “又錯過我的話,下一次就是……”我還沒說完,挖著鼻孔。

 

  “六月。”她介面。

 

 

 

  “六月,我要結婚了。”她宣佈。

 

  我莞爾。

 

  真想,給她一個擁抱。

 

  然後給我不認識的新郎,一個勇往直前的屁股突刺。

 

  “新郎……應該是大妳很多歲的男人吧?”我猜。

 

  “咦,你怎麼知道!”沈佳儀大吃一驚。

 

  “我想妳再也受不了幼稚的男孩啊。”我大笑。

 

  她笑著反駁,我熱烈回譏。七年前的我,根本想像不到這樣的畫面。

 

  新郎大了沈佳儀八歲,是個典型事業有成的中年男子。沈佳儀一向比同齡女孩成熟許多,看來是再適合不過。

 

  我心愛的女孩,也要展動翅膀了。

 

 

 

Chapter 25

 

 

 

“新婚快樂,我的青春。”我寫在紅包上的祝福。

 

  婚禮那天,當年所有喜歡沈佳儀的男孩們全部到齊,連久違的周淑真老師有駕到,一起見證沈佳儀從女孩變成人妻、行情暴跌的歷史畫面。

 

  這根本就是場盛大的老同學會,到訪的有一半都是在愛情陸上“志同道合”的難兄難弟……只能看著沈佳儀車尾燈的手下半將。我們合拍一張怨念十足的照片。

 

  許博淳人在美國,我在紙立牌上畫了一個笑得很白癡的他,放在桌上,每上一道菜大家就大聲嚷著:“許博淳!上菜啦上菜啦!”我們嘻嘻哈哈,興奮到隨時都會掀桌暴動。

 

  “真是的,我一直都以為柯景騰你會跟沈佳儀在一起呢。”周淑真老師搖頭:“虧你還跟沈佳儀一起到我家喝茶,真不中用。你們全部都很遜!”

 

  “老師,其實沈佳儀有跟我告白過啦,只是吼,哈哈哈!”我倡狂大笑。

 

  “報告老師!柯景騰只是嘴巴說說,我才是真的追到過沈佳儀得人!”廖英宏為大家倒酒,吆喝乾杯。

 

  “得了吧,你那個是詐胡!聯手都沒有牽過的詐胡!”阿和毫不客氣的回復。

 

  大夥開始亂七八糟討論起,等一下該怎麼捉弄沈佳儀。

 

  “等一下燈光暗下,新郎進場時,張家訓你伸腳偷偷把新郎絆倒啦!”我用字拍著張家訓的肩膀:“反正你腦袋怪怪的,作什麼大家都會原諒你的!”

 

  “我才不要,最後跟新郎合照的時候偷偷踩他腳就好了。”張家訓歪著頭,想了想,“這樣比較成熟。”

 

  成熟個屁。

 

  “等一下好友上臺發言時,廖英宏你去講幾句話,要屌一點喔!”阿和推舉。

 

  “那我就拿著麥克風,很正經的說:勉強的愛情是、不、會、幸、福、的。哈哈!”廖英宏一說,大家笑得前仰後俯,連周淑真老師也笑到快岔氣。

 

  我靈機一動,跑去跟曾暗中?明過我的沈佳儀的姐姐千玉,要了一隻奇異筆。

 

  “別動,我們來惡搞。”我在廖英宏的額頭上,畫了一條黑色的青筋。

 

  “換我幫你。”廖英宏樂得很,也幫我在畫了條又肥又粗的青筋。

 

  我們兩個“面露青筋人”大剌剌地在婚禮上走來走去,張牙舞爪地裝不爽,惹得千玉姐姐罵我們真是幼稚的小鬼。

 

  是啊,我們就是小鬼,所以才會追不到你妹妹呀,哈哈。

 

  婚禮正式開始,燈一暗,莊嚴的音樂揚起。

 

  沈佳儀穿著一身典雅的白紗,在聚光燈下緩緩走過我們,抿嘴,偷偷對著大家擺擺手。

 

  真美,聚光燈根本就是多餘的。

 

  是我看過,最美麗的新娘子了。

 

  靦腆的沈佳儀低著頭走到臺上,由沈爸爸親手交給新郎,全場掌聲不斷。我們又回復到嘻嘻哈哈的亂歡樂,討論起婚禮結束要怎麼跟沈佳儀與新郎合照。

 

  “柯景騰,前幾天我打電話問過沈佳儀了,她說合照時可以親新娘耶!”阿和得意洋洋,大夥點頭稱是。

 

  “親新娘,可以伸舌頭嗎?啦啦啦啦啦……”我開玩笑,伸出舌頭亂攪空氣。

 

  “新郎都不會生氣的話,我們每個人都去親吧!”沒追過沈佳儀的李豐名摩拳擦掌,看著賴彥翔:“你沒親過女生齁?初吻就獻給沈佳儀好了!”

 

  “那我們來猜拳,贏的人親第一個!”廖英宏鼓噪,氣氛又開始熱烈起來。

 

  我卻開始神秘地沉默。大家都要親的話,我就絕對不親新娘。

 

  我希望,在沈佳儀的心中,我永遠都是最特別的朋友。

 

  幼稚的我,想讓沈佳儀永遠都記得,柯景騰是唯一沒有在婚禮親過她的人。我連這麼一點點的特別,都想要小心珍惜。我不只是她生命的一行批註,還是好多好多絕無僅有的畫面。

 

  決定後,我看著新娘與新郎親吻的瞬間,突然想到一個很特別的熱血畫面。一個足以將我們這個青春故事,劃向電影的特別版結局。

 

  而我計畫已久的故事,在這場婚禮,終於有了明確的答案。

 

  沒有人哭,沒有人懊惱,沒有人故意喝醉。

 

  只有滿地的祝福與胡鬧。

 

 

  一場名為青春的潮水淹沒了我們。

 

  浪退時,渾身濕透的我們一起坐在沙灘上,看著我們最喜愛的女孩子用力揮舞雙手,幸福踏向人生的另一端。

 

  下一次浪來,會帶走女孩留在沙灘上的美好足跡。

 

  但我們還在。

 

  刻在我們心中的女孩模樣,也還會在。

 

  豪情不減,嘻笑當年。

 

 

  滿室賓客一一離去。

 

  不知不覺,大夥在你言我語的起哄中,突然安靜下來。

 

  這些相熟十五年的老朋友都沒有說話,不約而同看著彼此手中的酒杯。

 

  “敬,我們的青春。”我舉杯。

 

  大家一飲而盡。

 

  意猶未盡。

 

  後來,我才從一部韓國電影知道:法國鄉間傳說,熱鬧喧騰的眾人如果突然靜下來,便是有天使悠悠經過……

 

  我說,天使可曾離開過?

 

  “等一下要作什麼當ending?”廖英宏打了個嗝。

 

  “去打棒球啦。”我伸了懶腰:“我們多的是力氣,去棒球打擊練習場邂逅落單的美少女吧!”

 

  就這樣。

 

  齊聚一堂的黃昏,便在宣洩青春的尾聲的鏗鏗揮擊中,悄悄劃下句點。

 

  目睹了曾經深愛的女孩得到美麗的幸福後,我回到熟悉的電腦前,打開word文書程式的新檔,一邊將數位相機裏的相片存到電腦裏。

 

  游標停在第一行,底下一片空白。

 

  故事有個美好的結局,只需要起個精采的頭。

 

  我看著婚禮上的照片,思緒又陷入多年以前。

 

  有一個成績爆爛又愛吵鬧的男孩,被老師託管給一個氣質優雅的女孩……

 

 

  座位前,座位後。

 

  男孩衣服背上開始出現藍色墨點。

 

  一回頭,女孩的笑顏,讓男孩魂縈夢系了八年,羈絆了一生。

 

  “這個故事需要一個意義豐盛、翅膀柔軟的名子啊。”我笑笑。

 

  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

 

 

 

-End-

台長: 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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