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在極度的疼痛下昏厥,閉上眼睛前的最後畫面是飛逝而過的天花板,帶點壓迫性的距離,往前推是男人聲嘶力竭的吼叫,女人看到了自己被高高的舉起,惡狠狠的,像一團廢紙簍的往牆角丟,裹著絲質睡袍的腰後背撞上了電視櫃的尖角,恍然大悟的,難怪....。
女人醒來的時候,麻藥退的不完全,陣痛像海浪那樣一波一波的傳達到腦中,隱隱的,貫穿全身的,頻率越來越密集,女人望了望被埋下蝴蝶針的手,規律輸送著淡黃色的不知名液體,還有條像電話線那樣的東西連接著一個紅色的握把按鈕。
四下無人的靜謚,沒有人哭哭啼啼的在床前,也沒有關懷注目的擔心眼神,放眼只是整片的白,白色的日光燈,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單,除了一袋連接著身體的赭紅水袋被綁在床底邊,而隔壁病床的患者不知是被推去繁複的檢查還是一拍兩瞪眼的送往太平天國?簾子旁空出了一片地。
女人想知道痛感到底為何而來,還有那袋從身體排出來的血水是怎麼回事,更讓人忍受不住的是體內像有個火球在燒噬般,按下了呼叫鈕,不一會兒只見個又高又壯的大尺寸護士笑瞇瞇的走了進來。「太好了,你醒了,有沒有不舒服?你剛剛做了個大手術,要好好休息,沒有放屁之前都還不能進食,所以如果身體負荷的了你可以稍微動動看,會比較容易排氣。」
女人張著有些乾裂的唇,很用力的發出了再微弱不過的氣音,「渴...。」護士從推車中拆了包大根棉花棒,沾了水潤著女人的唇,女人像小狗散熱那樣微吐著舌,盼著那棉花棒上的水滴能不小心地流進喉裡。
「你要請你家人再去買喔,這些東西樓下有醫療用品的專賣店,上面有規定,我只能先給你一包......」女人暈頭轉向的,只見大尺寸護士的嘴一開一合,音頻卻完全沒傳到耳中,恍恍惚惚的又沉沉睡去。
幾天後,女人終於慢慢的恢復了體力,而這些天靠的,是堆疊在旁邊多功能小桌上的醫院餐點,大尺寸護士見女人遲遲沒有家人探望,自作主張的向醫院代訂購了三餐,整點準時的發放,女人睡睡醒醒,打開透明蓋後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流質的湯水,舌尖分不大出來失去的熱度,也不知該不該慶幸接連幾天的便祕,被包上了尿布的女人只在忍不住尿意的時候,才搖搖晃晃的勉強下床,而隔壁床的看護往往熱心前來幫忙實在讓人感謝,否則那只紅色的握把按鈕每每驚擾的,會是工作量早已經超過負荷的護士小姐,又能怎的無可奈何。
下著雨的深夜,男人避開了服務台,滿臉鬍渣的出現,有些醉意,撤掉了餐盒上的小桌放了一疊花花綠綠的鈔票。「這錢妳收著,出院的時候用,不夠的我在想辦法。」女人看著男人,恍如隔世的。
「我開刀了。」
「嗯。當時內出血不只,醫生說一定要動手術不然你會死我才簽的名。」
「你去哪了?」
「我趕著去找錢,我想可能要請看護,買營養品那些.....,以為幾小時就回來了。誰曉得老子手氣背的很,媽的,差點沒輸到脫褲子,跟他們耗了那麼多天,才好不容易撈了點現金....」
「胰臟?」
「我知道。不過醫生說那摘除沒太大影響,救命比較重要。」
「為什麼?」
「.......妳快睡吧,我再去拼一拼,他們一直打電話找我。乖.....」
男人害怕女人繼續的追問,有些狼狽的落荒而逃。
女人沒繼續纏著追問,來不及,眼前的來不及,回首過往的來不及。
進醫院起,那是女人第一次流著淚入眠。
整個枕頭濕了一片的躺著,女人不在乎。
除了死,還能有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呢。
這些年來,女人就這樣承擔著。
不是沒有甜蜜過,也幾乎忘了是怎麼走到這般田地。
女人只記得失控的場面越來越嚴重,男人下跪道歉的次數不計可數。
從一開始的摔東西,推扯拉鋸,扯頭髮後的巴掌拳頭,......
眼前的黑,像葡萄酒發酵的慢慢的醞釀著...
有著男人簽名背書,一張張的悔過,絕不再犯,發不完的毒誓...
女人身上臉上心上的傷,縫縫補補。
女人給男人的認罪藉口,花樣百出。
男人用打女人來證明這場愛。
女人用被男人打來證明自己。
還能失去什麼?
尊嚴,快樂,生活,這些都沒了,一顆從沒見過的胰臟又算的了什麼?
女人隔著防水紗布輕撫著身體上的縫線,嘆了一口氣。
莫非這病態的依戀非等凋零才知道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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